陆水间跟着江云别出了河港监区。

    她已经有十年没有离开过这个地方了,一出门,俗世的声音就开始涌入她的耳朵,就连空气都和监区里面不一样,那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江云别见她停下脚步,转过身问,“怎么了?”

    他突然想起来很多服刑多年出狱的犯人,大部分都会无法融入快速变化的新时代,甚至有些心智脆弱的选择再次犯罪以便回到“舒适区”,甚至还有一些因为无法接受自己的生活发生变化而选择结束生命。

    这些都是因为监区内部管理的问题,本身就在有意识地对罪犯进行隔绝管理,让他们与外界完全失联,这也作为对罪犯的处罚之一。

    金色十字法庭对这种管理曾经提出过异议,只不过至今还没有进行修整。

    他考虑得还是太少了,他应该……

    陆水间打了个喷嚏,“空气污染又严重了吧,有点不习惯,还是监区空气更好一些。”

    其实也不见得更好,但是陆水间习惯了。

    陆水间说完之后还有些遗憾,先江云别一步上了车,见他没动,又催促他,“麻烦快一点,时间已经很晚了。我十二点要准时睡觉,不然会失眠的。”

    江云别下意识看了眼时间,现在是十一点三十分。

    没再多说,江云别带着陆水间来到第三街区的军人宿舍区。

    小区里的房子其实不多,住的人也不多,但是车辆进出极为严格,还给陆水间录了相关信息才允许进入。

    “为了行动方便,你需要住在我的隔壁。”

    江云别领着陆水间去了三楼,在302前停下,“这就是你之后要住的地方,左边是我的。”

    这一层楼一共四个房间,陆水间走过的时候听了下,没有听到任何声音。

    江云别又说,“这层楼没有其他人。”

    倒不是没有安排,只不过没有人想要只在江云别的隔壁而已,尽管作为江云别作为邻居一定会是一个合格的安静的有安全感的邻居,但这并不妨碍他这个人让人觉得有距离感。

    乃至于虽然大家嘴上不说,但都默默地申请了距离江云别比较远的宿舍。

    江云别打开了房门,“厨房,卧室,客厅,浴室都有,如果你有其他需求可以再提,但是房间目前没得选。”

    一开灯,陆水间被宽敞明亮的房间闪了下眼睛,“挺好挺好。”

    比监区给犯人的宿舍好多了。不过想想也是,犯人是去坐牢的,又不是去团建的。

    江云别站在门口,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那你先休息,其他的事情明天再说。”

    现在已经十一点五十了,虽然江云别回来得够快,路上甚至收到了两个电子罚单。

    罚款不多,但是把空中交通局吓了一跳,发消息问他是不是遇到了什么紧急事件,得到没有的答复之后才老实下来。

    陆水间“哦”了声,看他没走,才开口说,“那再见?”

    江云别点头,退出了她的房间。

    江云别走了之后,陆水间长吁一口气,她转身往浴室走,边走边脱衣服,脱到浴室门口才想起来她什么都没有从监区带回来。

    ——主要是她进去的时候本就什么都没带。

    一开始进去的时候,只以为是短暂的,没想到一待就是十年,监区禁止任何人探望她,也禁止任何东西送进来。

    所以她真的什么都没带,除了自己穿的那一身衣服,结果还因为服刑被监区强制烧了,现在她穿得还是监区的囚服。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陆水间已经洗了一个热水澡,十二点马上就到,陆水间的脑子一开始变得昏昏沉沉,擦干身体的时候有那么几秒差点栽倒在地上。

    她裸着身体进了房间扑倒在床上,那柔软的触感让她一瞬间身体僵硬,然后又慢慢地放松下来。

    山猪吃不来细糠啊,她还是习惯监区里那种硬邦邦的床。

    时间滴滴答答地走过,陆水间滚进被子里,在秒针刚刚指向12的那一瞬间闭眼睡着了。

    虽然睡着了,但是陆水间睡得不太好。

    她竟然想起了十年前的事情。

    那个时候她才刚刚成年,吊儿郎当的样子,整日跟在她师姐屁股后面。

    她师姐是个omega,长发飘飘,性格温柔,在科学技术研究上颇有建树。

    “我说你啊,别总是跟着我,”师姐戳戳她的头,“好好想想自己以后走哪条路,我都替你着急。”

    陆水间天生有点反骨,别人越想让她做什么,她越是不想做。

    就好比她刚成年的时候,为到底是进入军队还是进入研究院跟学院院长和军队的招收院吵了很久的架。

    总之,她好像哪个也不想去。

    陆水间觉得没意思,也不接话。

    师姐叹了口气,看起来是真的为她操碎了心。

    陆水间翘着二郎腿,枕着自己的手臂看风景。

    突然一阵风从窗外吹进来,带起的沙子差点迷了她的眼睛。

    “小云,你怎么来了?”

    “嗯。”

    那是清脆的少年的声音,处在变声期,有些沙哑,但又格外柔软。

    陆水间下意识地回过头,然后就真的被沙子迷了眼睛,睁不开了。

    嘶——

    陆水间从梦中醒过来,哗哗的水声听得她脑壳疼。

    已经是凌晨三点了。

    她不想起来,闭着眼睛假装自己还在睡着,但还是没有办法抵过这瀑布一样的水声,不得不认命地从床上爬起来套上自己的脏衣服。

    砰砰砰——

    陆水间带着火气敲的门,听见一阵划开水面的水声,然后又在门前停下,沉寂了。

    陆水间一下子没了火气,叹了口气,“你要是不开门那我只能报警了。”

    301的房门认命地打开,江云别一身白色家居服被水浇得近乎透明,平日里整齐的头发也软趴趴地贴在额头上。

    陆水间把视线从他的胸前移开,默然地想他胸肌比她大,难道是因为在监区疏于训练,让她现在连个omega都不如了?

    江云别张了张嘴,“水管坏了。”

    “看出来了,”陆水间从他身边走过,一跨进去就踩了一鞋的水,她弯腰把裤脚卷起来,“在哪,我去看看。”

    江云别给她指路,陆水间蹚着水走过去,果然看见了疯狂涌水的水管,不过不幸中的万幸是,水阀还是好的。

    费老大劲把水阀关上,喷涌而出的水终于停止了,但这个地方显然也不能住了,陆水间看到他卧室的床垫都被水泡发了。

    那他今晚怎么办?

    正想着,身后走来的江云别开口,“我今天晚上住你那。”

    五分钟后,两个人出现在了陆水间的卧室里。

    虽然是单人宿舍,但是宿舍的床竟然都是诡异的双人床。

    陆水间挠了挠头,本着考虑omega身体娇弱的想法说,“你睡床上,我今晚睡沙发。”

    “不需要,”江云别想也不想地拒绝了,“我睡沙发。”

    他已经换了一身干燥的衣服,嗯,不贴身了,看着还怪不习惯的。

    江云别把自己手上的衣服递给陆水间。

    “今天太晚了,你的东西白天会有专人送过来。这里没有其他干净的衣服,你可以先穿我的。”

    江云别的身量和陆水间差不多,所以他的衣服她也可以穿。

    但是陆水间没接。

    陆水间笑着说,“不用,我这身脏衣服穿出感情来了,就不祸害你的东西了。”

    谁知道江云别眉头一皱,“你嫌弃我?”

    陆水间:“啊?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江云别把衣服又往前递了递,没说话,但坚持的意思很明显。

    算了,她确实也需要一套干净衣服。总不能在江云别面前裸—奔吧。

    “衣服我借了,”陆水间说,“床你睡吧。”

    他那房间的水都要冲出阳台了,在水里跑了那么长时间,以他的体质,出了门就得感冒。

    但是很快陆水间制止了自己的自以为是的脑补。

    江云别:“我说了我不需要,我……”

    话没说完,江云别就打了一个喷嚏,很响亮,响亮到和他的形象完全不相符。

    江云别:“……”

    陆水间没说话,进洗手间换了衣服,出来的时候她看到江云别还在客厅站着,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进了厨房,四处翻了翻,然后探出头问,“你家有姜吗?”

    江云别缓缓抬头,愣了下会儿说,“有。”

    陆水间从他家里拿了一小块姜煮了个姜汤,然后喊来江云别喝下去。

    那难闻的气味果然让年轻少将忍不住皱了鼻子。

    陆水间推了推碗,“我承认我有些手生了,卖相和气味都不太好,但你也不想明天起不来床吧。”

    江云别的脸色隐隐有些发青,“我没有那么脆弱。”

    但有的omega真的很脆弱。

    陆水间心里想但是没有说出来,她相信只要她敢说,江云别就敢甩手走。

    陆水间倒也没劝他,碗就放在那里,喝不喝是他自己的事情,她抱了床被子打算睡沙发,正好听到了碗底接触到桌面的声音。

    喝了。真乖。陆水间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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