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琴是第一次看见尸体,但她并没有很害怕。

    她保持不动,默默地观察着女人的身体。

    女人的脖子侧着,面对五个人的方向,她瞪大不甘的双眼,死死地盯着五人,像是想把突然死亡的怨气都归结到五人身上。

    女人的太阳穴上有个洞坑,像被钝器所砸,但砸她的力量却是无法想象的大--太阳穴正不断地往外流血,和女人鲜红的口红融为一体。

    浓郁的血腥味传入五人的鼻子里,让他们几人觉得有些许反胃。

    就在这时,女人嘴角上扬,鲜血流进她大幅度裂开的嘴,本是洁白的牙齿被染成红色。

    她笑了。

    陈清泉见此情景倒吸一口凉气。所幸花琴反应迅速,捂住了陈清泉的嘴巴,紧接着转头对上她恐惧的双眼,严肃地摇了摇头,示意她绝对不能出声。

    梁北北和少年的身体也在微微发抖。

    李楠面色稍显淡定,到底是经历过一次的人。

    花琴突然从李楠的眼神中捕捉到几分变化。

    花琴顺着李楠的目光,再回过头看向倒下的女人,而这时,花琴惊讶地发现女人的笑容消失了,又变回了刚开始的样子。只是女人的面色惨白,血仍在不断地流,花琴从女人瞪大的双眼看见了怨恨与不甘。

    紧接着,女人的身体被缓缓向卧室门口移去,留下一排血迹。

    想不到邵爷爷虽然年迈驼背,力气倒是不小。

    看着女人身体被挪走,五人正要放下心来。突然,那条狗跳到床前看向床下,它深黑的眼眸瞬间映出了床下五个人的影子。

    虽然邵爷爷家贫穷,但是狗的毛发却是十分柔顺有光泽,脖子上戴着一个项圈,项圈中镶嵌一个蓝色的方块。看得出来,邵爷爷是非常喜爱这条狗的。

    “汪!汪汪!”

    响亮的狂吠声霎那间充满了整个房间。

    女人的身体停止了被移动的进程。缓慢的脚步声向床边靠近,一双脚和一根杖子的底部出现在众人的视野里。

    佝偻老人弯下了腰,慢慢转过头来,众人一下子便对上了邵爷爷空洞混浊的双眼。老人伸了只手,抓住在最外面的少年。

    少年浑身发抖,但他最终只是对其余四人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便被拖了出去。

    少年是让我们不要发出声音吗?但是邵爷爷刚刚那一低头,应该已经看见我们了吧?花琴心想。

    不过她本着刚开始对活泼青春的少年的印象,选择相信少年,躲在床底一动不动,一只手不忘捂住陈清泉的嘴。

    “你都看到了?”低沉的声音从上面传来。

    “爷爷对不起!我只是想要萨菲拉救我的妈妈。”少年开始哭泣,“我不会把刚刚的事情说出去的,求求您放了我吧…”

    “阿强,不是我不想放了你,但是你知道什么人才能守住秘密吗?”邵爷爷的声色没有发生改变,从中听不出任何的情感起伏,如同一个机器人一般。

    是死人。

    花琴在心里默默地回答了邵爷爷的问题,她深知少年这一被抓出去,已经是凶多吉少。

    邵爷爷只是把少年往屋外拖,邵爷爷的狗便跟着爷爷一起到屋外,随后“啪”一声大门被关上了。

    李楠第一个从床下爬出,确定屋内除了倒下的女人便四下无人后,向床底三人招了招手,让他们快点爬出来。

    就在三人爬出来的同时,屋外传来“啷”的一声与少年的尖叫声,恐怕少年已经遇害。

    李楠跨过门口的女人身体招呼众人,花琴拉着陈清泉紧随其后。

    梁北北根本不敢低头看,只是闭着眼睛向门外跨出一大步。梁北北的步子迈得极大,看得出来,他完全不想碰到地上的女人。

    “要来不及了,先离开这里。”李楠向客厅中的大门靠近。

    李楠正要开门,花琴上前抓住他的手腕,目光移向他们来时的窗户,小声地表示:“开门可能会遇上老人,从窗户原路返回吧。”

    李楠点头表示认可:“还是你考虑周到。”

    于是四人从窗户撤离,走时花琴再次瞟了一眼老人与狗的照片,这回她发现在照片的右下角有个日期:2023.12.08。

    来到邵爷爷家外面后,陈清泉紧绷的身体瞬间软了下来,泪水不断从她清澈的眼中流出。梁北北扶了扶眼镜,面色苍白。

    刚刚发生的一切,让所有对“邀请函”的将信将疑化作泡影,只剩下最深层次的恐惧。

    “我们要怎么才能签退…?”梁北北轻声询问。

    如何签退,是此时此刻每个人都最关心的问题。

    没有人会想在一个刚刚死了两人的恐怖世界里停留太久。

    停留越久,所处境遇就越危险。

    毕竟他们也不知道,自己的下场会不会和那个女人和十几岁的少年一样。

    “根据世界中发现的线索,找到签退印章,在我们来时的邀请函上盖上,就能离开了。”到底是经历过一次邀请函事件的人,李楠的反应仍然是淡定许多。

    而花琴因为平日与人交往甚少,虽然这时她也感到了少许害怕,但也没有外显出来,并且慢慢地自己消化掉了不安。

    “那个阿强是不是死了啊呜呜…他是引导我们的人吗?是现实里真实存在的人吗?”陈清泉一边啜泣一边问,第一次面对死亡,还是两个人,让陈清泉精神紧绷。

    “阿强不是真人,他是一个引导我们找到签退章的角色,只存在于邀请函的事件里。”李楠低头回应。

    “啊?那我们岂不是第一次进来就面临引导型NPC死亡的困境…”梁北北长叹一声。

    也许是看见四人中低迷丧气的氛围,李楠又补上了一句,“没事,我听说有一些世界甚至一开始就没有引导型NPC。”

    “他们只是起到引导的作用,最终破局还是要靠我们自己。”

    “因此,引导型的NPC不在了我们也不一定就找不到签退章,我们可以先从萨菲拉入手。”李楠希望借此为众人设立一个方向,不至于一直陷在惊慌与混乱之中。

    原来那个少年是一个NPC啊。陈清泉心道。那个少年活泼开朗,就像电视剧常出现的农村里的童年伙伴一般有血有肉,再最后一刻还想保护大家,让大家不要出声。

    而花琴此时并没有怎么留意李楠的话,她只是在想,为什么少年会让我们不要出声,当时五人都对上了老人的双眼,老人应该早就看到我们了。

    为什么呢?花琴心中埋下疑问的种子,但是她和眼下的几人并不相熟,她这时并没有说出来。

    李楠温柔的话语对于鼓励众人还是有不小作用。

    梁北北渐渐从消极的情绪中抽离出来,推了推眼镜,指出自己的猜测:“在我们听到门外对话声时,我听见了女人说到毛毛突然痊愈…而我们在柜子里看到的照片只有老人和狗,这个毛毛,可能指的就是那条狗。”

    “对,我也听到了。”李楠给予了肯定。花琴和陈清泉都点了点头。

    在没有引导NPC的情况下,不就会再有任何人给予自己提示与帮助,因此,任何想法都可以作为一种找到出路的可能性,等待推翻或者验证。

    想到这里,借着众人讨论的问题,花琴还是选择抛出了自己刚刚想到的一个点--为什么邵爷爷见到我们却没有直接把所有人抓住呢?

    陈清泉回应:“说不定是他觉得一个人打不过我们五个呢。”

    花琴摇了摇头,发出冷静的声音:“应该不是,不然他应该会料想到我们可能会帮助阿强,而不会贸然对阿强下手。况且,阿强与老人在村中同住多年,阿强应该比我们要了解老人情况得多,他示意我们不要出声,说明我们五个不是他的对手。”

    面对花琴的分析,李楠补充道:“我观察了倒地女人头上的深坑,那不是正常人能砸出来的力度,他一个人打我们五个人,恐怕真不成什么问题。我的上一个邀请函世界里也遇到过一些NPC,这些NPC的力量绝对不是我们可以抗衡的。”

    他给出的信息印证了花琴的想法。

    “你还观察了那个女人头上的坑,我都不敢睁眼看…”梁北北感叹,随即又说道,“所以我们在邀请函的世界里不能随意攻击NPC对吧。”

    李楠没有说话,似乎是默认了。

    众人陷入了思考,一下子想不出是为什么。

    花琴低头,眼睛微微闭上,回忆起来到这个邀请函世界后发生的一切,脑海中浮现老人那空洞无神的双眼和床底下看见的杖子。

    对!花琴突然想到这是怎么回事了,她抬起头,刚好看见李楠也在这时抬起的头,两人很有默契地同时喊道:“老人是盲人!”

    老人的眼睛空洞无神,是因为老人看不见东西。而那根在床底下看到的杖子,可以作为导盲杖。而狗,也可以理解成导盲犬。如此一来,事情便合理了不少。

    天色渐暗,夕阳带着它那抹橙色的温柔缓缓沉落在天际,为大地渡上一层橙色的纱。

    金黄的光斑在溪水上跳跃,它仍在潺潺流动,哗哗的流水声仿佛在诉说着夕阳下的故事。

    而四人都站在邵爷爷家门口向外延伸的石子小路上,不约而同地自己的推测进展感到喜悦,心中默默地祈祷尽快找到签退章离开。

    如果他们这时看向邵爷爷的家,就会发现,此时邵爷爷家大门微张,那个佝偻的身影便站在门缝的阴影里,只有双眼反射出夕阳的橙光。

    而那条狗蹲坐在门前,如同一座雕塑般没有任何动静,只是死死地盯着四人,毛发的末梢散发淡淡的橙色,眼睛却是从反着橙色光的黑色逐渐地变成了鲜艳的血红色。

    然而夕阳照过狗,在它的身后门上映照出来的身影却无比巨大,俨然是一个巨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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