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家三房大娘子,曾是醉花阁的头牌,端的是一副绝美皮囊,眼下明明已年近四十,却风韵犹存。

    当年顾三爷掏空大半家底,将人赎出青楼一事,闹得沸沸扬扬。世人只道是勾栏瓦舍里出来的妓子,笼络男人的手段了得。

    如今「不守妇道」这四个大字从她嘴里蹦出,实在是说不出的讽刺。

    垂眸敛下眼中的防备,陈瑾换上一副乖顺的模样向人问好:“三婶、二婶,今日怎么得空过来?”

    “还不是你三婶。”只听顾二婶抢先怪嗔道:“非要拉我过来,说帮着你筹备三周年祭,这倒好,让我们看了出腌臜戏,简直晦气死了!”

    “二嫂,话可不是这么说的。你看,还好咱俩来了,不然指不定这帮刁奴要怎么欺负瑾儿呢。”

    “好像也是……”

    “可不就是!什么阿猫阿狗也敢巴着主子求情。”

    陈瑾眼看着顾三婶扭着胯不怀好意的走近,还来不及出言阻止,跪在她脚边的婆子便已被人一脚蹬翻在地。

    “瑾儿,不是二婶说你,你这治家水平也忒差了些。”

    “是啊,偶尔纵容那一两个不识好歹的也便罢了,可竟然——竟然还养出这色胆包天的下贱玩意儿,敢把野男人带回侯府里苟合。”

    看着越说越离谱、嗓门越扯越大的二人,陈瑾心里满是不耐,可面上却丁点儿不显,依旧规规矩矩答话:“两位婶婶教育的是,瑾儿铭记在心。只是如今这事还没个定论,不好瞎说的,瑾儿恳请婶婶们慎言。”

    “噗嗤,要不说你还是个没经历人事的雏儿呢,这都看不明白。”

    听着这赤.裸.裸的人身攻击,本就不爽的陈瑾险些没绷住,蹙眉看向说这话的人。

    只见顾三婶慢慢悠悠地收回半掩住嘴的右手,似笑非笑的脸上写满了戏谑:“开过荤的人,你能让她忍着三年不吃肉?”

    “听说她男人死前还挣了个校尉,替她脱了奴籍。可惜了这好儿郎,绿帽子都被戴到阴曹地府去了!”

    “只怕也不是第一回偷吃了吧?”

    “这可说不好呢。”

    顾家跟来的人,闻言皆嘻嘻哈哈笑作一团。

    相比之下,侯府众人的脸色就难看了那许多,各个瞪红了眼。

    被踹翻在地的婆子更是早已泪流满面。

    陈瑾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她死死扣住石板的指尖,原本圆润饱满的甲肉逐渐泛白,直至被石板撅去大半,变得血肉模糊。

    这一刻,陈瑾只觉心口的那团棉花逐渐膨胀,堵得她喘不上气来。

    「人设不能崩,人设不能崩,人设不能崩。」

    她在心中默念三遍人设不能崩,方才堪堪压下那熊熊怒火。

    原身的形象早已深入人心,她实在不愿轻易露出破绽。

    “瑾儿知两位婶婶是好意,但毕竟已经分了家,府中诸事也不好再劳烦长辈操心。”

    她把「分了家」三个字咬得极重,婉转的提醒着,侯府的事情还轮不到她们来插手。

    “也罢,你且自己处理。”

    那顾二婶一副迫不及待要回顾家八卦的模样,倒是让陈瑾心下一松,只要不插手她审案子,怎么都好说。

    哪料她刚准备送客,就被另一边的顾三婶紧紧拽住:“这事儿哪能容得你胡闹!”

    “那按三婶的意思,该怎么办?”

    “要我说,就该把今儿在场的所有侯府下人仗毙,把这事死死捂住才好。”

    陈瑾:???

    这个女人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啧。”

    陈瑾循着声转过头去,只见顾二婶也一脸不赞同道:“一个下人偷情而已么,你做甚这般小题大做?”

    “我的好嫂嫂呀,瑾儿不懂事,你也不懂?这偷汉子的哪里是什么普通下人?她可是个寡妇啊,是个侯府的寡妇!”

    “!!!可不说呢!侯府……侯府可不止这一个寡妇。”

    陈瑾看着顾二婶顿悟后瞬间兴奋起来的神色,心底一阵冷笑。

    她总算是看明白了,今儿这个局,全拜顾家三房所赐。

    兜了那么一个大圈子,这人竟打的是搬弄她「寡妇」身份是非的主意。

    也是,在这个深受封建礼教毒荼的时代,女子的清白,远比他们的生命重要。

    一旦侯府传出「寡妇偷人」的谣言,甭管真相如何,甭管这寡妇是不是她陈瑾,她都必须以死自证清白,来保全侯府和陈家所有女性的名节。

    她不想死,也得死。

    人心只有更恶,没有最恶。

    亏她先前还傻傻以为,此劫最多只能给她扣个治下不严、配不上侯夫人头衔的罪名。

    如此看来,对方只给她留了两条路:

    要么,她立马弄死顾二婶、顾三婶,堵住谣言的源头;

    要么,她乖乖吃下这哑巴亏,老老实实改嫁,把侯府这泼天的富贵拱手让人。

    “三婶婶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陈瑾此时此刻的愤怒值,直飚顶峰。

    “我的好瑾儿,三婶也是为了你好。想来你祖母也已同你提过了,那吏部尚书家是个好的。”

    果然,这里头也有陈家的手笔在。

    “你就应了她老人家,改嫁过去吧,权当尽孝了。”

    这一来一回,其他人还有什么看不明白的?

    地上的婆子当即嚎哭出了声。

    阿庆嫂——是被冤枉的。

    她的死,不过是顾家三房大娘子为牟取侯府爵位,走的一步棋。

    经过三年的接触,侯府上下都知道,他们这位侯夫人虽为人内敛不善于管家,但却是个极守规矩、极重孝道的。

    顾家人用清白名声来威胁她,用陈老夫人来压制她,那是找准了她的死穴。

    这侯府,怕是要变天了。

    “来人,把这婆子给我拖出去投井。”

    “三婶!”陈瑾只觉一股热气从脚底直往她天灵盖窜。

    “瑾儿,你不会怪婶婶自作主张吧?实在是这婆子嚎得我耳朵疼。”

    陈瑾怒极反笑:“呵,我看你是活腻了。”

    去他妈的人设!

    爱崩不崩。

    “瑾儿?你,你在说什么?”

    “我说,我看你是活腻了。”

    她冷冷瞥了眼对方瞪得溜圆的眼睛,不带一丝温度的道:“顾家三房阮氏、二房方氏见侯爵夫人不拜、屡屡以下犯上、罔顾祖宗礼法,各掌嘴三十。”

    “你疯了吗?!”

    “我看谁敢!”

    “我是你二婶,你的长辈!”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我本北威侯夫人,领一品诰命。往日里因着几分亲缘对顾家多有礼遇,不想尔等竟蹬鼻子上脸,真当我是纸糊的不成?”

    陈瑾欣赏着顾家两个大娘子黑得能滴出墨的脸,心情刹时舒畅:“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行刑?”

    “是、是!”

    只见那被顾家下人架着往枯井去的婆子,第一个挣脱出来响应。

    她抬起被撅了大半指甲、糊满血和泥的右手,重重扇在了阮氏嫩白的脸上。

    “啪!”一声脆响,极其悦耳。

    “啪!啪!”又是一声,紧接着是无数声。

    随着巴掌声的此起彼伏,一众看傻眼了的下人方才回过神。

    顾家那头早没了先前那嚣张模样,一个个深深埋着脑袋装鹌鹑,生怕被迁怒。

    侯府众人则喜得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摆了。

    这三年来他们实在是憋坏了。

    侯爷还在世时,他们哪里受过这么些窝囊气?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爬出来的妓子,都敢在他们侯府作威作福,喊打喊杀。

    一阵喧闹过后,众人的情绪方才稳定下来。

    “够数了?”陈瑾轻笑着问。

    “回禀夫人,够了。”回话的还是那个婆子。

    “辛苦,一会儿去药房支盒药膏,好生擦擦。”陈瑾抬手指了指婆子伤痕累累的手,温声交代。

    “多谢夫—— ”

    “陈瑾%你#¥找@*死!” 犀利的女声尖叫着打断二人。

    看样子阮氏这是气得很了,那些不知打何处学来的脏言脏语不要钱的往外蹦:“你个有娘生没娘养的贱种,我要让你身败名裂!侯府的寡妇都是不要脸的下贱胚子!”

    陈瑾瞥了眼她跟前早已昏死过去的方氏,淡淡开口:“阮氏屡教不改,继续掌嘴。”

    “你,你真就一点也不怕?不怕我把今日之事捅出去?”

    看着对方怒火中烧却满是迷茫的双眼,陈瑾知道,这是还不肯死心。

    也是,顾家和陈家既然敢出手,那势必是再三推演过所有可能性的,阮氏想来是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失败。

    如果她还是原身,那面对这一阳谋,她无论如何都会选择往下跳。

    那个贞洁远胜于一切的观点,那些三从四德的理念,那种凌驾于道义的愚孝,早已根深蒂固的扎在原身的脑海中,不可撼动分毫。

    只能说造化弄人,偏偏叫她穿来了这个世界,顶了这具身体。

    “你胆敢捅出去,我就敢报官。”

    “报官?哈哈哈哈哈——你报啊!报了官不更坐实了你侯府寡妇不干不净?”

    “我的意思是——”陈瑾拖长了音,往前走了几步,侧身贴到对方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报你混淆夫家血脉的官。”

    只见阮氏瞳孔骤缩,眼中满是警惕:“你,你血口喷人!”

    “是不是血口喷人,把这个男人送去官府一审便知。”

    早在识破这是阮氏设的套时,陈瑾就去关系网卷轴里摸索了一圈,还真叫她发现了一个不得了的秘密。

    这个女人胆儿是真肥,这种下三滥的招数,竟也敢找自己姘头的亲哥来做。

    大雍朝自上而下极其注重血缘,阮氏犯的是重罪,一旦事发那她和两个孩子便都只有死路一条。

    “今日之事,我会算在你头上。日后但凡听到半句风言风语,休怪我无情。”

    冷冷扫了眼瘫软在地,双目空洞的女人,陈瑾严声警告着。

    至于阮氏要怎么堵住顾家人的嘴,就不是她需要考虑的了。这点能耐,她相信对方还是有的。

    只是阿庆嫂的死,给她敲响了警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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