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尔坎。”

    平静淡漠的声音伴随着清风从洛尔坎身后响起,绝不该出现在这里的熟悉嗓音将他钉在原地迟迟没有动作。

    终于反应过来的洛尔坎刚要回头望去,未曾发觉的颤抖的手被一只冰凉而有力的手握住,同一时间夺取他所有视线的是在月华下近乎刺目的浅金色。

    呆滞的男孩一瞬间被一种名为恐惧的情绪裹紧,他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看着眼前那张令他魂牵梦萦的脸——是加布里埃。

    竟然是加布里埃。

    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都知道了吗?

    她会怎么看他?

    少女转过身,温柔地擦掉洛尔坎满脸泪水:“我们去救你的父亲。”

    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只发出一声短促的呜咽,泪水哪怕被擦掉一次,仍止不住地往外冒。

    加布里埃没有再说什么,她握住男孩一只手,上前一步蹲下身,将年幼的洛尔坎抱在怀中。

    脆弱的男孩在加布里埃靠近的一瞬间便扑在她怀里,感受到肩膀处布料的湿热逐渐扩大,又慢慢变凉,加布里埃轻声开口:“我的母亲应该是恨我的。”

    怀里男孩瘦弱的身体在加布里埃话音落下的一刻变得僵硬,加布里埃嘴角不自觉勾起浅淡的笑容,安抚性地摸了摸洛尔坎柔软的栗色短发。

    “祖母需要一个女孩来继承家业,可惜政治从来不是母亲的人生选题,她喜欢绘画,喜欢音乐,也喜欢歌剧。”加布里埃的眉眼渐趋柔和:“她应该是一个多愁善感的艺术家。”

    “她不愿意继承家业,于是被迫在祖母的要求下放弃自己所热爱的一切和父亲结婚,她的使命变成了生育。生下我后,祖母为了我的声誉,禁止母亲像外面那些不入流的人一样去搞艺术,同时也禁止我和母亲有过多的交流。母亲变得郁郁寡欢,开始每日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谁也不知道她在干什么。每次远远地与她见面时......”

    加布里埃将洛尔坎抱得更紧,她很微弱地颤抖了一下:“我那时不知道,我是现在才明白的,她的眼神永远是如此地哀伤。后来,母亲因为父亲犯了错,盛怒之下一剑杀死了无知而愚昧的父亲。那时我和你一样,冷眼旁观。”

    她突然松开了洛尔坎,蓝色眼睛认真地盯着男孩,像是透过这双幼童的眼眸与其背后属于洛尔坎的灵魂深深对视:“现在我无比悔恨。”

    那个男人纵然贪慕虚荣、撒谎成性,但是他罪不至此。

    加布里埃再一次擦掉男孩脸上的泪水:“不要再让自己后悔了。”

    洛尔坎沾着泪水的睫毛轻颤,第一次反驳加布里埃:“这些都是假的,父亲已经死了,我再怎么救他都没有意义。”

    “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意义从来都不重要。”

    加布里埃和奥赖恩回来后,一眼便看到了昏睡在毛毯上的少男。与脸色立刻沉下来的奥赖恩不同,加布里埃在他身上感受到了梦境蝶的魔力残留。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洛尔坎会浑身是血地出现在这里,但加布里埃还是第一时间和奥赖恩说明情况后发动魔式,使自己的梦境和洛尔坎的梦境相连通,然后进入他的梦境里准备将少男带出来。

    然而进入梦境后,加布里埃明显察觉到洛尔坎的情绪不对劲,为免洛尔坎的意识受到损伤,加布里埃准备先观察一番再决定接下来的行动。

    于是她便看到了费鲁克特将他们的父亲活活打死,而洛尔坎站在旁边无动于衷的情形。

    加布里埃并不是一个同情心泛滥的人。首次看到这一切的她内心和洛尔坎——至少和表面上的洛尔坎一样毫无波澜。毕竟打人的不是她的哥哥,死的也不是她的父亲。

    可是随着洛尔坎一次又一次的不作为,以及他父亲一次又一次的死亡,男孩的精神状态明显已经非常糟糕。在一旁观看这一切的加布里埃心情也愈发沉重。

    因为她想到了被她刻意忽略的母父。

    那日父亲被母亲杀死时,是否也如今日洛尔坎的父亲一样,绝望而痛苦?

    站在窗前的加布里埃猛地松开捏住窗沿的手,那日的父亲,是否也无望地伸出过手,向站在一边面无表情的女儿求救?

    那母亲呢?每日站在祖母身后,远远望着自己的母亲,又是何种眼神呢?

    加布里埃离开洛尔坎家的小木屋,走在前往村口大树的小路上。

    今天的月亮很圆,没有星星。美丽的月亮孤独地挂在深蓝色天空中,加布里埃沐浴着银白色的月光,第一次感到了冷。

    这不正常,哪怕只是在洛尔坎的梦境中,也不该如此。

    加布里埃一年四季都是标准的长裙长袖,她的身体总是能很好地适应外界的温度,从不会感到寒冷或炎热。

    然而此时此刻,不知缘由的冷意从加布里埃心底冒出,在风吹过来的一瞬间传遍四肢百骸。加布里埃意识到,那天父亲确实有伸出手向她求助,母亲看着自己的眼神也总是那么地忧伤。

    被寒冷裹袭的加布里埃停下来,看到了月光下泪流满面的洛尔坎。

    她后悔了,可她明白的太晚。

    加布里埃猛地睁开眼,首先见到的便是奥赖恩那张放大的俊脸。她转头看向身边的洛尔坎,少男还在沉睡中。

    “感觉怎么样?”奥赖恩拽住加布里埃的手腕,强行将她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加布里埃顺势坐起来,摇摇头,脸色难得有些糟糕:“我没事。但是洛尔坎还没醒。”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没遇见他?”虽然不希望加布里埃和洛尔坎有过多的纠葛,但是按理说像加布里埃那么厉害的人在这种事情上应该不会有纰漏才对,奥赖恩疑惑地问道。

    “不......”加布里埃感觉太阳穴突突的疼,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奥赖恩的问题。她敲了敲脑袋,尽量使自己清醒一些:“洛尔坎他......”

    只说了几个字,加布里埃就不知道下面的事情该怎么讲出来,顶着奥赖恩担忧的眼神,加布里埃只好简单说明情况:“我们已经解决了问题,或许因为洛尔坎的身体对魔力承受能力比较低,所以还需要一会才能醒过来。”

    加布里埃再次看了一会身边被放到地上的洛尔坎,确定少男身上没有梦境蝶的魔力残留后放下心来。

    她在河岸边大树下找到洛尔坎后对他进行了一系列劝说,总算说服了男孩和她一起救自己的父亲,两人第一次前往小屋时走在半路就已经再次回到了大树下,想来应该是父亲中途死亡。

    于是再次回到树下的两人这次没有任何犹豫,很快就趁父亲伤势还不重阻止了费鲁克特。

    然而意外就发生在这个时候,被救下的父亲突然一分为二,一个和赶过来道歉的洛尔坎相拥哭泣,另一个则来到加布里埃身边怨毒地说他永远不会原谅洛尔坎。

    加布里埃就在这时突然惊醒。

    梦是假的,加布里埃很明白这一点。加布里埃之所以和洛尔坎见到不一样的父亲,估计正是因为两人心境不同,因此造就了不同的梦中之景。

    真是可笑。

    她在河边说了那么多大道理去劝导洛尔坎,没想到最后解开了洛尔坎的心结,使他成功在这件旧事之中放过自己,做出了和父亲和好如初的梦。而她这个开导人反而没有看开,认为洛尔坎的父亲——或者说她的母亲和父亲不会原谅自己,因此做出洛尔坎的父亲咒骂洛尔坎的梦境。

    加布里埃垂下眼睫,掩去自己的情绪。

    这都不重要。

    亲情,爱情,甚至是友情都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失,只有伟大的自然才是永恒运动变化却又相对静止的。

    她不需要将这些感情放在心上。之所以感到后悔也只是因为她待在了洛尔坎的梦境中,被梦境主人的情绪影响了。

    既然已经醒过来,把这些当做过眼云烟随风而去好了。

    已经离世的父亲她无能为力,至于尚且活着的母亲,她会补偿她,但也仅此而已。

    “我们联络外面的人把他送走吧。”奥赖恩和加布里埃一起坐在毯子上,吃着加布里埃家侍女做的饼。

    还没等加布里埃说什么,一声沙哑的喊叫响彻周围:“不行!”与此同时,昏睡的洛尔坎突然醒过来将加布里埃扑倒在毯子上。

    “喂!你在做什么!”奥赖恩震惊一瞬,反应过来后猛地跪在地上想要将失声痛哭的洛尔坎拉起来,奈何洛尔坎这个弱鸡不知道突然发什么疯,力气大得跟头死牛一样紧紧抱着加布里埃不肯松手。

    “加布里埃——!”被扑倒的加布里埃因为有厚实的毛毯挡在后背与土地之间,所以倒是没什么感觉。她不明白崩溃抱着她哭泣的洛尔坎突然之间到底怎么回事,只是以为他还沉浸于梦中的世界,便选择像梦里一样任凭他抱着哭个够。

    然而奥赖恩可做不到眼睁睁看着自己喜欢的人被另一个男人抱着,他使出浑身力气拽着洛尔坎后背的衣服将不要脸的少男往上扯,尽管十分伤心但还保持着一点理智的洛尔坎担心自己弄伤加布里埃,只能顺着奥赖恩的力道松开加布里埃的肩膀。于是两个少男便一起摔倒在地上。

    “滚开!”被洛尔坎压倒的奥赖恩一脚把他踹飞出去。

    终于解开禁锢的加布里埃便眼睁睁看着本就浑身是伤的洛尔坎从自己头顶飞过去“扑通!”一声掉在河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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