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赛的场地人多嘈杂,何致刚下赢一盘棋,出了赛场伸了个懒腰,来到休息区刚坐下,就从喧哗声中精确地捕捉到细微的哭声,他循声看去斜对面,一个齐肩短发的女生正在无声的抽噎。

    她的睫毛挂上了泪珠,小巧的鼻子红红的,杏眼低垂,晶莹的泪水从她微红的眼眶中落下,女孩不断地抬手拭擦,而眼泪却怎么都擦不完。

    何致见了,“啧”了一声,她该不会是输了比赛,输不起才哭的吧?

    虽然是这么想的,但何致心里还是对女孩产生了怜惜感。正当何致想上前,女孩却站了起来,向着比赛区走去。

    何致目送女孩的背影离开休息区,一直到所有场次的比赛结束,他都没有再见过这个女孩,他不禁有些失望。

    他想,他们大概还会有机会再见的吧。

    ——

    九月的阳光灿烂而耀眼,蝉鸣与微风交织,绘成夏日。

    李思忆坐在窗边,“唰——”地一下将窗帘拉开,倚在椅背上,阖上双眼,感受阳光照射到脸上,中午放学后下楼梯的脚步声、窗外的鸟鸣流入耳朵,湖水蒸发的潮湿味、新书的刺鼻塑料味涌入鼻尖。

    随着感官感受的不断加强,她才真正意识到,她真的考上了一中。

    东城一中啊,是云市东城区最好的高中,她靠自己的努力,真的考上来了!

    一中的一切事物都令她好奇,可是她呢是不会主动去探索的,她习惯了被动接受,改不了的。

    李思忆睁开眼睛,环视一周,教室里的同学基本上都离开了教室,她才拿上校卡,起身走向楼梯。

    这个时间段,大家都去吃饭了,教学区域一片寂静,只偶尔有一两句低声笑语。

    李思忆把脚步放得很慢,头不时向左向右张望,打量着这所充满希望与活力的校园。

    一中果然如她想象中一般,青春洋溢在厚重的书卷气息中,令人愉悦。

    昨天搬行李走的是后门,匆匆忙忙地搬行李,令她还没机会好好看看学校环境,现在放学刚好有机会能让李思忆看仔细了。

    脚步轻轻地走在绿荫下,层层叠叠的树叶影子交错,李思忆正踏着叶影往饭堂走去,忽然一只棋子滚到李思忆的脚边,她停下脚步,疑惑地俯身捡起那枚棋子,拿到眼前才看清楚了,是象棋中的“帅”。

    李思忆转头四顾,周围没人下棋啊,她抿唇,打算将棋子放到一边去。

    还没等李思忆有动作,有人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她颤了一下有点被吓到了,转身看。

    是一个站在了离李思忆半米远的男生,李思忆抬头看向这个比她高出一个头的男生,眯了眯眼。

    李思忆有点近视,努力眯眼睛能让她看清男生面容,只见他朝李思忆伸出了手,又听见他说:“同学,这个棋子是我的。”

    清润而活力的男音入耳,李思忆有点愣住,一时不知该如何动作,只机械的将拿着棋子手也伸过去,停在他的手的上方,轻轻地将手指打开,棋子没有了束缚,稳稳地落在男生指节分明的手上。

    何致拿好棋子,微微屈身笑道:“谢谢。”

    李思忆后退了半步,点头轻轻地“嗯”了一声,转身快步向饭堂走去,她低着头,耳尖和脸颊都有些发热。

    她还有点不太懂得如何跟人社交,尤其是异性。

    何致听清了李思忆的应声,随后站直了身体,不曾迈开脚步,目光始终落在渐行渐远的李思忆身上,皱了皱眉,手将棋子向上抛,又稳稳地接住了。

    女孩还是短发到下巴,眼睛微圆,背影纤瘦。

    抛接棋子的动作如此重复了几次,何致终于豁然开朗,扬了扬眉,将棋子塞进校裤口袋里。

    离那天发生的时间间隔得有些久了,而今天这一眼,却让那个原本模糊了的容颜,在何致脑海中清晰起来。

    还能再见面,说明他们有缘,他还有机会续他藏在心里、一见钟情的缘。

    何致扬起一个笑容,也往饭堂方向走去。

    李思忆吃过饭就上了宿舍楼,一中校区有点老,宿舍楼只有一栋,女生宿舍在五楼至八楼,要爬上去真有点费劲。

    还好李思忆住五楼,跟平时住家里一样,她上楼都习惯了。

    她推开宿舍门,宿舍里一共八个人全都回来了,七个人见李思忆回来,都跟她打招呼。

    李思忆僵硬地摆了摆手,再以微笑回应。

    昨天下午搬行李回学校的时候,她的七个舍友在家长帮助下手拾好了床铺,然后都在告别了自己的家长之后,主动向她伸出援手,帮没有家长陪同的她一起整理行李。

    李思忆第一次为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而感动,所以,她对她的舍友们十分有好感。

    李思忆走到她的床边坐下休息,这时她的上铺陈楚龄顺着梯子趴下来了。

    陈楚龄手撑在梯子上,俯身问:“昨天搬行李,你的家长怎么没来帮忙啊?”

    开学前一天,一中就要求学生入住宿舍,学生家长可以陪行帮忙拿行李。大家都有家长前来帮忙,唯有李思忆独自回校,她不是宿舍里最后一个来的,但是却是最后一个收拾完的。

    宿舍里早在开学前就建了一个群聊,除了李思忆以外其他七人都陆陆续续加进去了,昨天晚上她们都在群里聊这件事。

    这时,宿舍里很安静,唯有风扇转头发出的“嗡嗡”声。

    李思忆仰头看着陈楚龄,抿了抿唇,轻声道:“爸妈不要我了,我跟着外公外婆生活,外公外婆年纪也大了,做不了搬搬抬抬的事情。”

    她的爸爸妈妈分开的很彻底,两边都不想要这个夹了对方一半血的孩子。

    说完,李思忆有点难过,低下了头。

    陈楚龄拍了拍李思忆的肩膀,李思忆疑惑地抬头,看见原本在各自床上的舍友们都围了过来,又听陈楚龄说:“没关系,以后我来当你爸爸!”

    李思忆眨巴着眼睛,注视着陈楚龄的双眼,从陈楚龄的眼中感受到了她流露出的真诚,陈楚龄好像对人有一种天生的亲和力,能让人逐渐卸下心防,李思忆不由得产生一种对陈楚龄的信任感。

    而且陈楚龄昨天主动帮李思忆挂蚊帐,一个陌生人对她的善意令她惊喜,还有陈楚龄身上爽朗的气息让李思忆觉得,陈楚龄她一定是个值得信赖的人。

    李思忆闻言思索片刻,眯起眼睛,语气略带疑惑,“你这话说的,好奇怪啊。”

    陈楚龄“噗嗤”一笑,双手揉了揉李思忆的脸蛋,“我的意思是,我以后会对你好的,没有占你便宜的意思哦。”说完,还朝李思忆眨眨眼。

    李思忆咧开嘴角,笑得灿烂,“谢谢你啊!”

    陈楚龄看着李思忆笑着的时候露出两个酒窝和虎牙,圆圆的眸子眯成一条缝,鼻子不挺却小巧,微微红彤的脸颊上分布着小雀斑,她又用手揉了揉李思忆的脸,“不客气啦,你好可爱!”

    其余的舍友都或拍了拍李思忆的肩膀或摸了摸她的头,以示友好。最后一个鼓励她的舍友姚涵玉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对李思忆说:“思忆,我加一下你的联系方式,拉你进宿舍群吧。”

    李思忆报了自己的电话号码给姚涵玉,姚涵玉发送了好友申请之后,看向李思忆,“宝,通过一下。”

    李思忆摸摸自己空空如也的口袋,摇摇头,“我的手机交给班主任了。”

    一中校规规定,学生不允许带手机回校使用,带了的手机学生都要将手机上交班主任保管至周六早自习结束。

    对于不上交手机并且在校使用被发现的学生,将会全级通报批评。

    听完李思忆的话,姚涵玉的脸上透出慈爱,真没想到会有学生乖乖遵守校规,而陈楚龄则是晃了晃自己的手机,说,“思忆你好乖啊。”

    李思忆点点头,她认可自己是一个听话守规矩的人。

    这时,宿舍门被宿管阿姨敲得作响,姚涵玉和陈楚龄急忙收起手机,飞快翻身上床,这时宿管阿姨推门,探了半个身子进来,环视整个宿舍,“你们宿舍要选一个宿舍长出来,明天报给我。”说完就把门带上,去了下一个宿舍。

    宿舍长一般是一号,大家商量明天着把一号舍友的名字报上去做宿舍长。

    午睡后李思忆跟舍友们一起回班,陈楚龄挽着她的手,路上说说笑笑,李思忆虽没参与聊天,但是她听得很开心。

    下午放学铃响,陈楚龄走过来拍了拍李思忆,然后指着门外,“要不要一起吃饭啊?”

    李思忆顺着陈楚龄的手指看向门外,是她的舍友们在等她,喜悦一下子“噌”地跑遍心脏,点头不迭:“好啊好啊好啊!”

    陈楚龄牵着李思忆的手,跟门外的人汇合。

    一路上,都是人群不可避免的喧杂声、夏日的蝉鸣还有湖里鸭子的“嘎嘎”声,李思忆笑着走在边上,有聊到她也只点头“嗯”一声,或摇摇头。

    仅仅这些她都觉得好满足啊!不是被忽视,不是被孤立。

    到了夜里,宿舍里八个人在熄灯之后都还有点睡不着,低声聊天。

    陈楚龄压低声音,“大家都说说自己的小名吧,叫大名好生疏啊。我先说吧,平时我笑起来咔咔咔的,大家都叫我咔咔。”

    姚涵玉也低声道,“可以叫我圆圆,因为我小时候长得圆圆的,爸爸妈妈就叫我圆圆。”

    说到最后轮到李思忆了,李思忆想了想,说:“可以叫我怜怜,外婆叫我怜怜。”外婆说,李思忆是外婆的小可怜。

    陈楚龄问:“是连连看的连连吗?”

    “唔,”李思忆眼睛转了转,其实是可怜的怜,但话说出口就应下了,“是。”

    陈楚龄从床上支起身体,“啊对了,你们什么时候生日啊?我是×4年9月13日出生的,宿舍里面应该没人比我大吧。”

    李思忆听完一圈,思考着要不要说实话。

    陈楚龄等了一阵都没听见李思忆的声音,出言提醒,“连连到你啦!”

    李思忆沉默了几秒,轻轻启唇,声音轻颤,“我在×5年3月8日出生。”她内心忐忑,但还是说了实话。

    “天呐宝,你在3月8日生日,”陈楚龄惊喜出声,“在节日里过生日也太幸福了吧!”

    李思忆闻言松了一口气。

    她刚刚想起了上小学的第一天,老师要求大家上台自我介绍。

    她怯生生地介绍自己:“大家好,我叫李思忆,×5年3月8日出生,今年六岁了。”

    她刚介绍完自己,讲台下却有人哈哈大笑:“她是三八!她是三八!”

    结果台下哄堂大笑,小小的李思忆只能红着脸走下了讲台,在嬉笑声中默默擦去眼泪。

    她不知道是谁说的这句话,也不敢去计较。

    爱意缺失的成长总让她没有底气。

    只是从此以后,李思忆再也没勇气主动提起过自己的生日。

    还好,她的勇气没有被辜负。

    宿管阿姨这时来敲窗户了,力气大得似乎这个房间都震了,“好了安静啦!别说话了啊!下次扣分了啊!”

    宿舍里立即噤声,留下风扇在控诉今日工作超标。

    李思忆翻了个身,闭上眼睛躺在床铺上,虽然昨天和今天所经历和感受的都令她陌生,但她好像更期待明天的到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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