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他熟练的将烧鸡一只放在重百面前,一只放在东边的位置,然后用了装烧鸡的竹筐子罩住,余下两只。

    重百瞧着那慕易,“送一只过去。”

    要给她的‘长工’留下个好印象才行,不能被刚才的混乱,给她冠上一个不好的名声。

    宣和听闻便将桌上的烧鸡拿了一只,也让其他兄弟拿了一壶好酒,便一同送了过去,但是又被退了回来,这……重百心里堵得慌,只好将那只退回来的鸡,塞进竹篮下。

    “既然还剩一只,便收起来,待到莽山再用。”七叔父站起来立在重百身后道,他们倒是不馋这些,出发前这些吃食都是吃过的,酒也是备好的。

    倒是重百饿了七日,加上她必须补充体力,必须吃下去。子恒本想坐在重百对面,但瞧着自己师父都起身了,也只好跟在他们师兄弟身后。

    他还不知道重百吃个饭规矩竟然那么多,还不如和表哥叙叙旧。

    重百扯下一个鸡腿,给身后的虎子,然后揉着他的脑袋,“小虎,辛苦啦。”

    “小虎不要,阿爹吃。阿爹累。”李小虎摆手,站到一旁去。

    重百倒是大惊失色,怎地突然不喜鸡腿了?往日不吃,那是在家暴跳的,“家主,虎子和我们歇脚时吃过一些酒菜,他倒是长大了,担心你得紧。”

    重百笑意,还是递给虎子,“竟然学会喝酒了?男子汉大丈夫,喝点就喝点,但是不能溺酒。拿着等会儿山间歇脚吃。”

    “嗯。”

    重百本想啃烧鸡,却不想这人情世故,总不能还继续如此。总得将大家的兵器要回来才行,只好硬着头皮站起身来,跟子恒商议。

    慕易瞧着重百送过来的烧鸡,又望了望她的名帖。这李衡宪三个大字倒是引得他好奇,毕竟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穷乡僻壤的地方,有人会用西洋人用的名帖,上面还标有罗马数字和洋文。

    方才也不好多加询问子恒,只能确认他身份,也询问一些这一行人到底是做什么的,想的是去阳城做打听。

    重百提了一壶酒欲带着子恒拜会慕易,却去之前又放下酒,将自己那还未来得及吃的烧鸡团成一团,塞进扣在桌上竹筐里。做完一切才端酒,向着慕易而去。

    “慕大人。”重百一脸笑意,这伸手不打笑脸人的道理她是懂的。

    “倒是谢谢李家主的好意。”那慕易似带笑意,实则不然,总感觉要吃人似的,让人觉着瘆得慌。

    “应该的,因我……”重百瞧了一眼那污秽之物已被清理,有些不好意思,“而使大人困扰。我该自罚一杯。”

    重百说完便饮了一杯,便为慕易斟满酒。

    “坐。”慕易赐座,哪敢不坐,笑脸坐下。

    “慕大人实在是抱歉,我家还有些西洋的羊毛料子,从上海带回来。待我从莽山回来定然带着登门道歉。”重百虽是这么说,但是也知道必定大出血,这当官的那个不好钱帛,不好钱帛,这一大队人马怎么养活?她是知道的。

    “李家主客气了。”慕易不苟言笑,目不转睛且带着一股意味深长地盯着重百,“李衡宪,字林音?倒是别致。”

    重百本想反驳两句,但想到现在……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在家排七,叫我李七也行的。”

    “李家主号称鬼手神医和妇科圣手,又是经营药铺的,又是经营米粮,又是修道……”慕易一如既往试探着她,他们一行人如此遮掩自己的身份,真是诡计多端。重百心悸,立马伸手掐了一下子恒的手臂,提醒他赶紧给自己开脱。

    “家主,这是我兄长。已是十余年未见了,如今他到此处上任,你可别再欺负我,我有后台。”子恒玩笑,却让重百冒了冷汗,心里暗暗叫苦,这刚刚宣和师兄才说了此人杀道,而我是他的死对头,你生怕我死得不够快吗?

    子恒瞧着重百那按下去的神色,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说错话了。

    “欸,”慕易倒像是不以为意道,一脸惊奇,“好友之间地打闹倒是不必如此。倒是忘了,李家主你一介商贾,一身修道打扮?”

    听慕易说完这话,两人脸色抽搐,麻蛋真是坚持啊,“我从小身体羸弱,便送进四方台,学习了一些强身健体的功夫,顺便学习了些岐黄之术,这修道生活习惯了,才会如此。”

    重百连忙提一嘴她在哪里学的医术,免得他阴阳怪气的,明明知道我们是德善堂的,还一番故意刁难。

    “哦……”慕易意味深长的瞧了眼重百,“可是留过洋?”

    重百倒是没想到慕易会问那么多,“嗐,也没甚天赋,大字不识几个。就是去耍了一番,做点稀奇的样子罢了。”

    慕易瞧着满脸僵笑的重百,当日她不是嘴皮厉害得很,怎么现在又不敢说,当时骗太婆时也是巧言令色,还口不择言的要抓妖,“听闻家弟在你们李家学习,不知家弟学甚?”

    子恒本想说学习奇门遁甲和赌术,但是这好像不太好,虽然是一家人,但是慕易那盯着他的眼神,仿佛要把他吃了。

    他们整个李氏一族,各有分工,一部分经商,一部分斩妖除魔。他们藏着掖着,不愿让旁人知晓。

    “学习机械。她去过西洋,见过那些东西,我等都想专研机械,再结合我国鲁班术,定然能建设国家。”

    重百听子恒乱扯,脸上本自然的笑容,变得僵硬无比。

    老弟啊,我已经汗流浃背了。你还是少扯些没用的东西,给我条活路啊。

    不行!这说得越多越容易露馅。言多必失的道理三叔公没教他吗?这也太急人了。

    “子恒有此志向,想来姨母也能安心。”慕易虽是对着子恒道,却是盯着重百。

    “兄长也别取笑我,我和她才了解分毫,这军械和机械真是诡异,改日我定当细说与你听。”子恒红着脸道。

    “倒也好。”慕易双手放在桌上,一只手握酒杯,不动声色。

    子恒端起酒杯与慕易,慕易亦随和举杯痛饮。“对了,兄长。那些师兄弟的刀剑能否还与我等,我等还着急赶路去……收粮。”

    “是啊。大人,他们交税之后,很多人都想用余食换些钱财,为冬日添些衣衫。也就只有在这雨时,我等才敢去,素日里那山匪横行,总是出其不意打劫百姓。”重百顺水推舟,这终于说道重点了,她的肚子都饿扁了,赶紧的啊,“相信您来了,定然能还阳城一片净土。”

    总感觉这慕易再拖延时间。

    “也好。待我安顿妥帖,这山匪是必剿!阳城是有太多腌臜。”

    重百赔笑,这汗水浸湿衣衫,他对我戒心怎么那么重?

    那大雨倒是已经停歇,在重百吐完之后,只是无人注意,当时所有人的精力都在对方身上,剑拔弩张的场景,李氏一行人现在想想都在冒冷汗。

    ***

    虽未下雨,但山涧泥泞,重百还是一如既往的坐着竹轿。

    “宣和师兄,我太饿了。给我个饼吃吃。”重百坐在轿中,方才吃了一两杯酒,倒是没什么,但是那酒劲一过,那是饿得有气无力,脸色寡淡,便伸出头来要吃的。

    大伙瞧她的模样,都不禁好笑。

    “家主,方才的清粥……”

    重百气呼呼,“咋地,方才你们不害怕?我被那慕易问得一身冷汗,哪还有心情吃饭。”

    宣亮愤恨,“他一个同知,正九品的娟官,总不会比知府大人权利还大吧!”

    重百听罢心有余悸,怎么又提他,“不对。同知是正五品,且娟官只能九品,比知府大人矮一级而已,此人倒也不是那么刚正不阿,但是有点倔,算了勿要多言。”

    祸从口出,这同知负责分掌地方盐、粮、捕盗、江防、海疆、河工、水利以及清理军籍、抚绥民夷等事务,权利还是巨大的。

    知府再大,也架不住这同知有人又有枪,说那么多做什么,这不是给自己添堵吗?只是这阳城是免不了要被整顿一番了。

    子恒心有余悸,“我……还好没多说。师父让我少提家里的事情,要是说漏嘴了……”

    “小师弟,你要是说漏嘴了!我们今天估计都得玩完了。但是以后的仰仗你为我们美言了。”

    这再一次劫后余生,言语中都是看淡生死了。子恒听了,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师兄取笑我了。”

    便不再言语,这表哥怎么和小时候活泼爽朗不一样,现在还没靠近他就感到莫名的害怕,气场太过强大了。

    宣和将篓中的烧鸡掏了出来,递给重百,却被她摆手,“留着办事。吃饼就好。”

    七叔公神色晦暗,从前面退到重百轿子旁到,“今日与这慕易过手,希望不是结了梁子!家主还是要早做打算。”

    本就腮帮子肿痛的重百,正在和这烧饼做较量,突然听到七叔伯此言,咬着烧饼的嘴停了下来,哪还有心情吃。

    还不如关了五感睡觉。

    重百那里听得进去,那慕易观察到一行人是否是山匪,绑架了人。解除误会,也没说太过故意为难他们,就是有点为难自己,如此小心谨慎地不放过任何可疑的人,也算是心细。

    “七叔不必太过紧张。我等又非爬龟妇、神棍、拍花子这些邪门歪道,做好我等生意便是,近来就不做驱鬼之事。”

    “此世道不是千年前汉朝,纵有许负之才,却不能被礼待。”七叔公倒是一脸愤恨,他虽年过五旬,却总想不通哪些官场之事。

    重百伸出头道,“欸,七叔公。此言差矣。我族近百年不近朝堂,安心做个俗人就好。虽然我知道咱们家族从上古时期就是大祭司,但人各有命,王朝亦是命数,我族也有命数。”

    重百说完便掰了一半饼给七叔公,却被拒绝。“家主所言也是有理,我等做好本分。为民除害!”

    “爹!给,鸡腿!”虎子方才瞧着所有人都在跟自己阿爹说话,自然是不会上前的。重百瞧着方才给他的鸡腿竟然没吃,本想伸手去拿,但她纵使再喜欢也不可能从小孩口中夺食。

    “你留着晚上吃,晚上不要到处乱跑。阿爹吃这个也可以,顶饱。”重百拒绝虎子的投喂 ,不为别的,主要是怕被天道扣功德,她太过于出其不意了,这种小事,扣不扣全靠她心情。

    “阿爹……”

    宣和带走虎子,“行了,虎子。你收起来,等会儿到了莽山小镇下,师伯自是去为你阿爹采买。”

    宣和知道重百不可能虎口夺食,她现在需要的是清静。

    “对了,阿爹。有人……”虎子欲继续说下去,却被重百阻止。

    方才她伸出头时便打了手势给师兄弟们,他们自然是知道的。故而他们才一路上有说有笑,却又是低声交谈,至少给人营造出一种轻松自在,并非是那种山匪的匪气。

    山路虽湿滑,但他们习惯了,脚程自然是比跟着他们的人好。他们是兵,体力好,但是总是经验不足,也没学习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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