颠簸了一路,姜晚宁只觉骨头架都要散了,有些后悔自己不留在候府,非要到这穷乡僻壤之地找罪受。

    “姑娘到了。”婆子在马车外喊道。

    虽然后悔了,但是事已至此,她也别无他选,只能硬着头皮下了车。下车后,入目的便是几间泥瓦房,院子外是一圈竹篱笆。

    “姑娘就此别过。”婆子跳上马车,催着车夫赶着马车离去。

    姜晚宁孤身一人立在院子外,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是好。屋里似乎没有人,正当她躇踌之时,一个中年妇人提着一篮子的新鲜蔬菜走了过来,冲她上下打量,拭探的问道,“你可是我那苦命的女儿?”

    姜晚宁有些不自在,看着那中年妇人不动,也不说话,在心里琢磨着这应该就是她的亲娘了。在回来之前,便听说了她的亲生父母家是猎户,住在山角下,家里除了父母亲外,还有兄嫂和幼弟,而父亲姓杜,母亲姓余。

    余氏顿时泪流满面,拉着她就往里走,“好孩子,好孩子,快快屋里坐。累了吧,娘……我,我去给你倒碗水。”说完,又四下看了看,“狗娃子又皮哪里去了?明明让他在家里看着的,知道你要回来,家里都留了人,可那狗娃子贪玩,竟悄悄跑了出去。回头老娘定要好好收拾一番这死小子……”

    姜晚宁拘谨的接过水碗,也不喝就端在手上,听着余氏絮叨,余氏好似才反应过来似的,不好意思的解释道,“好孩子,你恐怕是不知道,狗娃是你的幼弟,如今八岁了,整天的不着家,就是个混小子……”

    “娘,你别老在背后说我坏话嘛!”一个小少年手里提着两只肥美的竹鼠走了进来。

    “臭小子,让你在家里看着,你跑哪里去了?害得你姐回来都没人接一下,你看我不打死你!”余氏说着就顺手操起一根棍子冲小少年打去,狗娃见状,自然是赶忙躲起来。

    狗娃一边躲,一边举起手里的竹鼠,“别,别打,我是听说后面竹林里这两日有竹鼠,还特别的大。”说到这里,话里透着一股子的洋洋得意,“你们瞧,是不是大得很。我想着阿姐要回来,总要添个什么菜吧,所以就去了。哪知一会的功夫,阿姐就,就回来了。”说到最后,又觉得自己犯了错,没了底气。

    姜晚宁心中却是一暖,这个素未谋面的弟弟,却想着给她添菜,似乎比候府里那个成天找她麻烦告她状的弟弟要好得多。

    余氏瞪了一眼狗娃,“看在你想着给你阿姐添菜的份上,今儿我暂时饶你一回。”

    狗娃见娘将手里的棍子丢了,心中松了一口气,然后得意洋洋的提着竹鼠想凑到姜晚宁身边。余氏眼急手快的将他给拽到了一旁,“你这个你这个混小子,你是想吓到你阿姐吗?”

    狗娃这才想到这个新阿姐是在那金窝窝里长大的,可不比他们这些山沟里乱窜的孩子,瞬间拘谨了两分。

    姜晚宁心里确实有些惧那竹鼠,但一想到以后自己要在这样的环境里生活,便壮了壮胆儿,“我可以看看吗?”

    见女儿开口,余氏才松了儿子,叮嘱道,“当心一点,这畜生挠着了疼得很。”

    “放心,我拽得紧,不会伤着阿姐的。”狗娃瞬间脸上洋溢着笑容,乐呵呵的拿着竹鼠来到了姜晚宁身边。

    “我以前都没见过。”姜晚宁认真的看了看。

    “这东西的肉可好吃了,待会让大嫂做,她做的竹鼠肉最是美味了。”小少年咂了一下嘴,仿佛在回味似的。

    余氏在一旁补充道,“你们大嫂与你们大哥去山里了,想着你这几日要回来,便去山里捞点野味回来添菜。你爹去村头那条河了,他说去看看能捉到鱼不。”

    正说着,一中年男子提着一尾鱼从外面走了进来,“老太婆,快看,这鱼可是肥得很哩。”说完话,抬头去寻人,却见屋里坐着一少女,他定睛看了看,欢喜道,“这就是我们家的二丫吧。”

    余氏上前拍打了一下男子,“乱喊什么。”小心翼翼地看向姜晚宁,“好孩子,你别给你爹计较,他就是一个粗人。你叫什么名儿?”

    感受到妇人的小心,姜晚宁也有些不自在,“叫我晚宁吧。”本想说姜晚宁的,可她已经出了姜府的门,以后她便不再是姜晚宁了。

    “是个好名儿。”余氏赞道,“晚宁,回家了,有什么短的缺的,便与娘说,别委屈了自己。”突然余氏一顿,想着自己这个家,是比不了那金窝窝般的候府,自己拿什么不委屈孩子,想到这里妇人竟忍不住眼红了。“孩子,还是委屈你了。”

    看着余氏想抱一下自己,却又不敢抱,晚宁觉得心头一酸,主动抱住了余氏,“娘。”

    余氏明显一愣,眼泪止不住的流了出来,哭笑道,“哎,娘的好闺女。”

    杜老爹在一旁也抹了一把泪,嗔怪道,“老太婆,闺女回来是好事,你哭什么哭,惹得闺女也跟着落泪。”

    余氏赶忙擦了擦眼角的泪,“我,我这不是高兴吗?好,好,好,闺女回家,咱不哭,我们都要高高兴兴的。”

    “阿姐。”狗娃凑过来,“我也要阿姐抱抱。”

    不待晚宁伸手去抱,便被她娘给推给,“你一个泥猴子,把你阿姐衣服都弄脏了。”

    这种被人护着的感觉似乎很好。晚宁冲狗娃扯了一抹笑,“阿弟,姐姐抱一下。”

    狗娃冲他娘做了一个鬼脸,然后就扑向晚宁,“阿姐,你真好。”

    “你也真好。”晚宁心里微微松了一口气,想着这里生活条件虽然艰苦一些,但家里的人似乎相处起来还不错。

    抱完狗娃,晚宁在杜老爹期待的注视下,尴尬地喊了一声:“阿爹!”

    “哎!”杜老爹喜极而泣,“好闺女。”

    余氏吸了吸鼻子,笑呵呵的安排道,“狗娃,陪着你阿姐,老头子去把你手里的鱼处理了,再给我去取块腊肉,我先去把饭焖上,等下老大与秋红该要回来了。”

    余氏话音刚落,院子里的栅栏门被推开了,“阿爹,阿娘,我们今天可是有大收获咧。”杜老大身上挂了不少的野味,晚宁粗粗看了两眼,好家伙,三只野兔子,两只野鸡,肩上还扛了一头鹿,而旁边的嫂子的背篓里装着不少的菌子。

    “好家伙,这么多。”杜老爹看得眼红,“明儿个老子也得去山里碰碰运气。”

    杜老大爽朗的笑声响彻了整个院子,“阿爹,你别眼红,今儿个就是运气好。”

    “阿爹,下次让大虎陪着你一起进山去。”嫂子秋红是一个体格健壮,身材高大的姑娘,宽宽的面庞上挂着爽朗的笑容,倒是与杜大虎很是相配。

    余氏闻声从灶房里走了出来,忙上前接过秋红的背篓,“哎哟,出门的时候怎么交待你的,让你少捡一些,看这得多重呀。”

    “我力气大,不怕累。”秋红放下背篓后,松了松筋骨,正想开口再说两句,发现了安安静静坐在那里的晚宁,“这,这是妹子回家了。”

    杜大虎听到媳妇的话,忙将身上的猎物往地上一丢,大步走向晚宁,“阿妹,你可算回来了,我是你大哥杜大虎,这是你大嫂秋红。”

    晚宁看着牛高马大的杜大虎一脸期待看着自己,心下竟有两分慌,“兄长好,嫂子好。”

    “真是金窝窝里养出来的,真是与我们不一样呀。”秋红直爽的说道,“瞧这养得白嫩嫩的,真好看。”直直的看了晚宁好一会,秋红才发觉自己似乎太不礼貌了,“啊,那个妹妹,我这人说话不过脑子,那个,若是我说错了什么,可别往心里去。”

    “你嫂子这就是心直口快,妹妹你别与她计较。”杜大虎怕新回来的妹妹生气,也怕她对自己媳妇有成见,便开口解释。

    晚宁看着全家人都谨慎的看着她,感受到自己是被在意的,心里竟有丝丝暖意。“嫂子如此可爱之人,妹妹我可是喜欢得紧。”

    “喜欢就好,可……可我们这乡野里,不兴这些礼节。”秋红伸手拉住晚宁的手,“以后就在家里好好住着,嫂子保证将你养得白白胖胖的。”顿了顿继续道,“你看你,也不知道在那金窝窝都吃得啥,看把你养得这般的瘦弱。”

    晚宁低头看了看自己,虽然自己不似嫂子那般健壮,可是她也不至于用上瘦弱二字吧。

    “是有些瘦弱。”杜大虎在一旁附和着媳妇的话。

    晚宁讪讪一笑,“我觉得还好吧。”

    “好什么好。”嫂子秋红不赞同道,“若是风大一点,指不定要将你吹到什么地方去了。”

    呃,这是不是夸张了一点。

    不等晚宁多说什么,秋红拍了拍身上的尘土,“阿妹,你先休息,我去灶房帮忙。”

    看着媳妇进了灶房,杜大虎忍不住对晚宁道,“阿妹,你先休息,我去帮着你嫂子打个下手。”说完,便匆匆的去收拾起院里的野来。

    嫂子秋红在灶房里大声道,“大虎,将鸡和兔先收拾出来。”

    “哎,马就来。”杜大虎将鸡和兔提到院子边上,又打了一桶水过去,正想拿刀收拾,停了下来,“狗娃,带着你阿姐去里屋休息。”

    灶房里的余氏闻声,忙探出头来,“晚宁,吃饭还有一会,让狗娃带你去屋里休息。”

    晚宁看了看杜大虎,明白他们是怕自己见了血腥被吓着,想着自己今天也确实够累的,便顺了大家的意,让狗娃带自己去屋里休息。

    整个院子不大,所以也就几步路便到了她可以休息的房间。

    “阿姐,你先休息,待会吃饭的时候,我再来敲你门。”说完,狗娃便跑了。

    晚宁站在屋里大致大量了一翻,相比于候房,这里怕是连下人的房间都比不上的。但是不难看出,这间房间是被细细收拾过的,虽然不是新的,但肯定都是干净的。再看向那简陋的床,晚宁竟在床上看到了一张兽皮。

    她蹑手蹑脚的往床上一躺,没有想像中的难闻的味儿。虽不似候房的东西精致,但是看着,闻着也都是干净的味道。心里微微松了一口气,身体也放松了,不多时竟睡着了。

    等晚宁醒来,天已经暗了下来。她茫然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好一会才回神,想起自己这是回到乡下了。

    “阿姐,阿姐,你醒了吗?醒了就出来吃晚饭了。”狗娃在屋外喊道。

    “马上就来。”穿好衣服,晚宁开门见狗娃还守在屋外,“走吧。”

    狗娃见晚宁出来,笑嘻嘻道,“阿姐,嫂子今天做了好多好吃的,待会你一定要多吃一些。”

    “嗯,好的。”晚安应声道。

    与狗娃一起来到饭桌前,见杜老爹已经坐在桌子边上。他见晚宁来了,招呼着她坐下,然后使唤狗娃去打饭。

    这时杜大虎端着一大盆兔子肉走了过来,嘴里吆喝道,“新鲜出锅的麻辣兔。”

    兴许是饿了,晚宁闻着味儿,肚子便开始咕咕叫起来,羞得她红了脸。

    “好孩子,饿了吧,快吃。”杜老爹将筷子递一晚宁手里,“你先吃着,他们马上就过来。”

    她一个吃现成饭,又没出过力,怎敢先吃。“等大家一起吃吧。”

    杜老爹知道这孩子是个讲规矩的,不好让她尴尬,只得冲灶房喊道,“弄好了,便都过来吃饭了,今天累了一天了,早累饿了。”

    晚宁表情一僵,这阿爹的行事作风,还真是别具一格呀!

    余氏手里端着一个大盆子往桌上放下,然后直接给晚宁舀上一大碗鸡汤,又给她塞了一只大鸡腿,“你嫂子说得对,你呀就是太瘦了,以后得多吃一点。”说完,又催道,“你先喝口汤惦惦。”

    晚宁只道,“阿娘,等着兄长与嫂子一起吧,我不饿的。”

    “我们乡下头,没啥规矩……”余氏讲到这里,想到了什么,瞬间恨不能咬了自己的舌头。她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好好好,我们等着大虎他们。”

    这时,狗娃将盛的饭都端上了桌子,然后便跑到厨房去帮忙,只是他刚一进去,就被他大哥给轰了出来。

    把狗娃气得直哼哼,“竟然嫌弃我碍事!”

    “难道不是,是谁上次进厨房将刚熬好的鸡汤给打倒了的。”杜大虎一边端着菜,一边打趣道,“你再进来,今晚我们便要饿肚子了。”

    “我那是不小心,不小心知道吗?”狗娃急哄哄地辩解道,不过也没真的进去添乱。

    嫂子秋红从灶房里走出来,替狗娃说话道,“狗娃,走,我们去吃饭,等他一个人在灶房里忙活。”

    有嫂子帮自己,狗娃乐呵呵起来,随着往饭桌前走去。

    看着这一家子和睦的气氛,晚宁还是挺高兴的。

    晚饭是一盆兔子肉,一盆蘑菇炖鸡,一盆竹鼠肉,一大盘子的腊肉。晚宁都一一的尝过几口,还真没有想到秋红嫂子的厨艺真不错,就这些山里的野味,做出来的味道还真不输候府那些个厨子做的山珍海味。

    “小姑,你可要多吃些肉才行。”秋红嫂子笑道,“家里虽然穷,但想吃个肉还是有法子的,明儿个咱就把那鹿给宰了,做个烤鹿肉。”

    “嫂子,明天我给你打下手好不好?”狗娃听了,两眼放光,口水似都馋了出来。

    “好呀,你明天别又跑到村里去玩去了。”秋红嫂子哈哈笑道,转而又看向晚宁,“小姑,明日定让你好好尝尝我烤的鹿肉,吃了保管今年冬天不穿棉衣。”

    晚宁做不到秋红嫂子那般直爽,只浅浅一笑,轻声应下一个’好’字。而后,她发现这个家里人好似都十分的能吃,杜大虎与杜老爹都是用一个盆子盛饭的,而其他的人则是大碗。她有些为难的看着自己的大碗,她哪能吃得下这般多的饭呀。

    细心的余氏瞧出了她的尴尬,将饭分了一多半过去,“多吃肉。”

    “谢谢娘。”没有那大碗饭的压力,晚宁松了一口气,然后小口小口的开始吃起来。

    这顿饭是晚宁吃得最不拘谨的一顿饭,大家都怕她客气,不断的替她夹菜。吃了饭,秋红嫂子与余氏一起收拾厨房,杜老爹拿着袋焊烟在院子里抽,大虎与狗娃两兄弟则帮着将院子收拾了一翻。晚宁无事,只能在院子里走走消消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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