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皇宫的时间过得极快,一转眼陆衔霜已经在太后宫里面住了七天,这期间陆衔霜除了听嬷嬷教诲,就是熟悉成婚大典有关的流程,今日她照常过来陪太后用午膳。

    也许是人上了年纪都喜欢追忆往昔,太后她老人家也不例外,她与陆衔霜闲聊的时候偶尔也会提起宋天策,大多数都是他幼时的事儿。

    那时的宋天策和现在大不相同,一张圆脸长得白净细嫩,不爱说话,整个人木木的。

    他生母死的早,生他时不过嫔位,死后才被追封为妃,加上当时越贵妃得宠,也就是后来人所说的妖妃,导致她的儿子也极得先帝宠爱,一度越过了当今太后和圣上。

    宋天策在乾清宫长大,伺候他的都是年长的嬷嬷和太监,先帝子嗣众多,已经不记得这个皇子了。

    太后又忙着和越贵妃斗,导致那些个拜高踩低的下人日日只顾吃酒玩牌,私自用他的月例银子,吃食物品,却不用心照顾他。

    有一次他发着高热,肚子又饿的厉害,迷迷糊糊趁着下人不注意偷偷溜了出去,半路没撑住晕倒在了御花园一处偏僻地儿。

    那时的白玥是先太后的侄孙女,极受先太后喜爱,自幼便送进宫养在先太后膝下,她那时不过十岁,正是活波可爱,古灵精怪的年龄。

    看着瘦小羸弱的宋天策,她唤了随身伺候的太监把他送进了太后宫内。

    有眼尖的老嬷嬷一眼看出这是九皇子,立刻请了太医医治,太医给宋天策全身上下检查了一遍,发现除了营养不良,身上还有掐痕,整个人呆滞,怕生,连话都说不明白了。

    先太后虽然缠绵病榻,但也心疼这个皇孙,立刻处置了乾清宫一干人,把先帝和越贵妃以及如今的太后怒斥了一顿。

    白玥不知道他们在吵些什么,只看着醒来宋天策,一脸好奇,“我是白玥,你叫我表姐就可以了,你几岁了?”

    宋天策第一次近距离和同龄人相处,有些不知所措,低着脑袋嚅嚅道:“七,七岁。”

    “啊!”

    白玥以为他最多五岁,比同龄人至少瘦了一圈,脸颊上的婴儿肥也不明显,显得下巴异常瘦削,衬托得眼睛又圆又大,莫名有些可爱。

    “没事,你别怕,以后你和我便住在皇姑祖母这儿,没有人再敢欺负你了。”

    自此宋天策便成了白玥的小跟班,但是没少被她捉弄,他也不恼,逼急了也只会红了眼眶,啜泣两声,“姐姐莫再欺负我。”

    陆衔霜实在没办法把太后口中的宋天策和现在身为雍王的他联想到一起,时间真是一种奇妙的东西,可以让人脱胎换骨也可让人心性大变。

    五月天的天气最是宜人,广阔的天,疏淡的云,阳光照在身上暖的骨头都要酥了,御花园莲池内长了清圆的嫩绿荷叶,时不时有红色的锦鲤从中游弋而过。

    陆衔霜今日穿了尚衣局新做的水绿夏裙,头发挽起,绑了青绿色的发,在脑后系成蝴蝶结的样式,余下的飘带垂在背上,两侧带了珍珠排簪,中间是莲花银质华胜,显得整个人清新又充满灵气。

    她搀扶着太后到御花园散心,寻了一处水榭,让太后坐在亭子里赏景,陆衔霜准备在空旷处放自己做的蝴蝶纸鸢博太后一笑。

    所谓百尺东风舞纸鸢,陆衔霜一边仰头看着天上飘动的巨大五彩蝴蝶纸鸢,一边小跑着扯着细线,额头上浮起了一层细汗。

    那风筝飞得真高啊!高到整个皇城的人只需要轻微抬头便可以看见,它飞出了被四方角圈出来的天空。

    咸福宫距离这儿不远,七皇子宋祁渊的母妃就住在这儿,她是杨家的嫡女,闺名杨素盈,被皇上封为贤妃。

    七皇子被封为景王后便在皇城开府别住,现在陪她住在咸福宫的是十公主宋献音,封号文淑,她今年不过十三岁,是当今陛下最小的女儿。

    此时贤妃正带着宋献音在御花园一处亭子内写字,宋献音还未及笄,瘦削的脊背挺得笔直,双臂微抬,写的认真又吃力。

    她穿了一身粉白色的罗裙,头发梳成单螺髻,中间戴了白色的绒花,插了一支蝴蝶簪花步摇,脑后是银制梨花坠短珍珠后压。

    贤妃虽然拿着一卷书在手,但眼睛里却没有映进任何事物,只是一片茫然,似乎对任何事都提不起兴趣,而此时她居然少见的盯着天空某一处发呆。

    宋献音誊写完一篇文章后轻轻将紫檀湖笔放在笔架上,她连续叫了好几声母妃都没有得到回应,忍不住随着母妃的视线望去,看见有人在放纸鸢,脸上露出向往的神色。

    但是母亲管束她极严,平日只要有一点行差踏错便被罚跪打手板心,她似乎回忆起了被处罚的疼痛感觉,急忙收回目光,浑身瑟缩了一下,生怕被母妃说自己贪玩成性,不好好学规矩,没个公主样。

    这次贤妃却没有说什么,她破天荒的直视了女儿心里所求,只是声音透着一股子悲凉,似乎是又陷在了某种回忆里。

    “想去放纸鸢吗?”

    宋献音闻言猛的抬起小脑袋,脸颊上露出两个梨涡,“回母妃,音儿想去。”

    “想去便去吧,莫像母妃一样………”

    “母妃您说什么?”

    “没什么……”

    陆衔霜放着纸鸢越走越远,太后只看见她的身影愈来愈小。

    这时宋献音由两个宫女跟着一路寻了过来,不过她认不出陆衔霜是谁,只能在几步外驻足观望,不好意思上前。

    陆衔霜余光瞟到宋献音,把纸鸢的摇车递给了茉叶,走到她身前,声音不禁温柔了下来。

    “文淑公主,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是来寻我的吗?我名陆衔霜,是雍王殿下的未婚妻,你可以叫我皇婶。”

    “你,你怎么知道我的身份?”

    “因为公主殿下芳名远播,世家贵女无人不识,我自然识得你。”

    陆衔无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都是她的长辈,此时故人遇见自然欣喜。

    只是上一世宋玄凌登基后,宋献音被皇后嫁给了自己侄子,那人仗着太后亲侄的身份,对宋献音非打即骂,百般欺辱,得知宋祁渊死讯后她便悬了梁,也算是一种解脱。

    陆衔霜是很喜欢这个公主的,温柔懂事,乖顺听话得让人心疼,却换不来负心汉的一丝怜爱,就像枝丫上的梨花,风雨飘摇,最后跌落在泥里,香消玉殒。

    “是,是吗?”

    她许是少和生人接触,此刻有些局促,两只手不住的绞着裙摆,不过心里面很高兴,她喜欢陆衔霜的热情。

    “不过私下你可以叫我陆姐姐,我比你大不了多少哦!”

    她也不待宋献音搭话,把摇车递到了她手上,“公主要放纸鸢吗?我教你,这样两只手配合…………”

    陆衔霜手把手教她,宋衔音抬头冲她盈盈一笑,甜到人心坎里去,“谢谢姐姐。”

    “公主真聪明,这么快就学会了,我房里还有一个金鱼纸鸢,我去取来送给公主可好。”

    宋献音眉目弯弯,眼里面闪过欣喜之色,却有些害羞,“真的吗?会不会给姐姐带来麻烦。”

    陆衔霜摸了摸她的脸,“不会,我让茉叶陪着你,姐姐一会儿就取来了。”

    之所以不让茉叶去拿,是因为陆衔霜要向太后通禀一声,而且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太后不能长时间在外面吹风,现下该送她回宫了。

    当陆衔霜和两个宫女快步走到此处时,却不见了她们的身影,只好四处张望。

    就在此时,宋献音身边的小宫女满脸是泪,一脸惊慌的小跑了过来,她看见陆衔霜就像看见了救星,顾不得喘口气,急声道,“王妃娘娘,快些去救救我们公主吧!”

    陆衔霜心下一沉,暗道不妙,“边走边说,你在前面带路。”

    一刻钟的时间内,陆衔霜总算搞清楚了事情的原委。

    宋献音玩得正开心时,突然起了一阵大风,把纸鸢的细线给挂断了,那风不大,风停时,纸鸢便缓慢飘着坠了下来。

    她心里着急又觉得过意不去,见坠落的地方不是很远,就在御花园内,她便想着早些捡回来向陆衔霜致歉。

    等她们寻到地方时,便看见一群人簇拥围在此处,正中间的人赫然是皇后林佑容和太子妃林婉君。

    她们在御花园散心赏景,林婉君比较倒霉,被纸鸢当头砸下,那纸鸢从高空坠落,冲击力不可小觑,当场便将她的额头砸出一个口子,鲜血顿时顺着她的额角流了下来,她也摔坐在地上。

    一时间惊呼声,护驾声此起彼伏,一群人挤成乱麻,林婉君当时就要崩溃了,抬起手看见满手的鲜血,惊叫出声,这接连的刺激自然让她动了胎气,林婉君护着肚子,只觉得隐隐作痛。

    皇后看见是纸鸢后,当机立断,叫人去请太医,然后让林婉君坐在阴凉出休息。

    而此刻宋献音赶过来,众人一看她手里的摇车,和拖着的纸鸢细线,哪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便把气都撒在了她的身上。

    宋献音自知理亏,纸鸢又是在自己手里面弄断了线,砸到人出了事,她想一个人接受惩罚把这件事了了。

    林婉君当既怒骂,“公主放得一手好纸鸢,瞧瞧本宫的额头,被你砸成什么样了。”

    皇后脸色也不好看,林婉君肚子里的可是皇太孙,如果出了什么差池,死十个宋献音都不解恨。

    “贤妃是如何教导你的,今日你犯错,她也难辞其咎,来人,去把贤妃请来。”

    宋献音跪在地上,早已经认错解释过,但皇后明显不想善了,这可是处罚打压贤妃的好机会,她怎可错过。

    宋献音眼里蓄满泪水,从小到大那见过此等阵仗,一听要唤母妃过来,急得声音都在颤抖,“此事,乃我一人之错,求母后随意责罚,我绝无怨言,但求不要告诉母妃。”

    她不敢想象,到时候看见母妃失望责备的眼神,定会让她自责痛苦良久。

    贤妃只是五品官的女儿,出身不行,又不愿争宠,对皇上也是爱答不理,好在肚子争气,生了一双儿女,母凭子贵最终坐上了妃位。

    皇后未曾将她们放在眼里,今日之事,若轻轻揭过,如何体现她中宫威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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