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顺儿在后厨用过早饭,刚到廊下,便遇见吴嬷嬷。在她身后还跟着两丫鬟。

    吴嬷嬷道:“顺儿可吃过了?”

    她是大奶奶院里的的管事嬷嬷,顺儿对她自十分恭敬,回道:“刚吃过,嬷嬷替大奶奶叫早膳?”

    “正是呢,天热,大奶奶院里事又多,这几日都没什么胃口,听说今日厨房做了新玩意儿,特打发我来瞧瞧。”

    厨房管事的嬷嬷见大奶奶身边的丫鬟来了,忙出来与吴嬷嬷交谈。

    顺儿见状要走,吴嬷嬷却喊住他:“顺儿,大爷可用过早膳?也不知昨夜大爷在书房休息得如何?一早起来奶奶便念着'也不知大爷昨夜在书房睡得可好?’”

    顺儿虽不如永福是个人精,此时却也明白了吴嬷嬷与他攀谈的用意,笑道:“昨个儿大爷没叫守夜,想是看了半宿账本,直到子时才熄灯。”

    “要论勤勉,实在没人比得过大爷了。”吴嬷嬷说。

    顺儿一脸憨笑。

    跟随来的两丫鬟提着食盒出来,吴嬷嬷也不好再留顺儿。

    厨房管事的王管事,平日与吴嬷嬷有交情,在旁听了几句,及时插嘴道:“大爷书房向西,周围也没甚池子柳树,昨个夜里大爷喊了两次水,想是热得不行,睡也睡不安稳。”她故意提起这话是想在大奶奶面前卖个好。

    吴嬷嬷也说:“眼看要越来越热,大爷此番回来既要看账又要筹备邬夫人寿辰,实在分身乏术。”她心里也在思量着。

    王管事附和道:“可不是。”

    “看时辰大奶奶该梳妆妥当,我需回了。”吴嬷嬷从顺儿那打听到大爷的事便不愿再与王管事东拉西扯。

    王管事自是好言将人送走。

    回到百园,丫鬟们正伺候薛氏梳妆,见嬷嬷回来了,薛氏问:“可有问到?”

    "问到了,大爷约莫是子时末歇下的。"吴嬷嬷上前替换丫鬟手里发梳。

    老人用起来更为舒心,薛氏闭着眼。

    吴嬷嬷心里思量着王管事的话,不自觉便说了出来:“爷的书房偏西,院里院外光秃秃的,连个遮阳的也没有,再过些时日,晚上怕是会热。”

    薛氏不答话,任由嬷嬷梳头,半晌才悠悠睁眼,看了会儿铜镜里的自个儿,幽怨道:“难道嬷嬷也认为爷要常住书房?”

    嬷嬷自知自己说错了话,做了个打嘴的动作。

    未到晌午,门房来传,三小姐一行人到了。

    “竟来得这样快!”邬夫人说道。

    梅应如陪在旁,“茗钰想必也十分牵挂母亲才来得这样快。”

    邬夫人乐不可支,忙喊下人去寻邬柏侗。

    没一会儿府内上上下下都晓得邬茗钰回来了。

    邬茗钰下了马车,携一双儿女直奔福寿堂,远远瞧见那个被众人簇着的雍容妇人,笑着迎上去:“劳母亲等我。”又与其他诸位见过礼。

    她身边姐儿哥儿也不怕人,脆生生随母亲叫人。

    “来,来祖母这儿。”邬夫人张着手,两个小娃便小跑着过去了,招人疼得很。

    邬夫人一面拥着两个小娃,一面慈爱地打量自己女儿,“路上可辛苦?哥儿姐儿一路过来可乖巧?家中一切可好?”

    “好好好。”茗钰笑着,“母亲一切可都好?”

    “我也很好。你大哥昨个儿才到,原以为你要明日才来,竟早到了。”

    “是,亏得哥儿姐儿俩路上乖巧,一路疾驰,今儿便到了。”

    邬夫人摸了摸两孩子的头,“既回来了便多住些时日,昨个儿才叫你大嫂替你打扫好院子。”

    “自是要多住些日子,要住的叫母亲烦了才好,”她又转头对薛氏道:“有劳大嫂替我费心。”

    薛氏正要说些什么,邬茗钰却已扭过头去。

    众人聊了会儿便退了,两孩子也闹着要去外面,由两嬷嬷带去院子玩,房内只留邬夫人和茗钰说体己话。

    邬夫人早就想问,“你和姑爷如今还好?”

    提起赵逸,茗钰便当这个人死了,冷嗤道:“他的事闹得沸沸扬扬,母亲想必也有耳闻。”

    自是为此才问的,邬夫人说:“我心中有愧。”她拍着胸脯,哽咽着。

    “母亲提这做甚,如今我掌管着赵府上上下下,日子过得不知多快活。”

    “我晓得你定是说气话,当年若不是你父亲执意要将你嫁去赵家,我是看不上赵逸的。”

    “母亲莫要再说这些,有何用?赵逸不中用,如今姑爷管事,硕大家业倒也被他打理得井井有条。”

    “姑爷终究是外人,瑞哥儿还小,也得开蒙了。”

    “我也正考虑此事……”

    两人说话间,一丫鬟匆匆忙忙跑来,大叫着:“夫人,小姐不好了,瑞哥儿在前头池子玩,失足落水里了。”

    屋内两人一惊,忙起身向外奔去。

    邬夫人喜爱荷花,福寿堂前后都有池子,水颇深,邬茗钰当即便吓出汗来,“可有喊人去救?要是瑞哥有事……”后面的话却说不出来。

    丫鬟引着两人前去,池边围着丫鬟们,小厮却远远站到一旁。

    邬茗钰透过丫鬟裙摆,瞧见地上躺着的小人。

    拨开人群,瑞哥儿浑身湿漉漉的,闭着眼睛,浑身上下湿透了,睫毛微微颤抖着,似一副难受的表情,接着他吐了口水出来。

    “瑞哥儿,瑞哥儿!”

    叫唤几声,瑞哥儿缓缓睁开眼睛,被邬茗钰搂在怀里,张嘴哇一声哭痛哭出来。

    华姐儿在一旁也吓坏了,跟着弟弟一齐大哭。

    好在有惊无险。

    邬茗钰搂着一双儿女,瞧见旁边一个穿着素衣,浑身湿透的女子,定睛一瞧,竟是苏映贞。

    “多谢弟妹。”她投去感激的目光。

    “三姐姐客气。”

    见她额间湿发淌着水,“谁服侍的四奶奶,还不赶紧带主子去换件衣裳!”又软声对苏映贞道:“明日必定去弟妹院中答谢!”

    圆儿这才被点醒般,扶着苏映贞小声道:“四奶奶快回屋里换身衣裳,受凉了可不好。”

    邬夫人也投来目光,苏映贞冲她抚了抚身,“媳妇先回去换身衣裳。”

    “去吧,”又嘱咐圆儿,“照顾好四奶奶。”

    圆儿忙答是。

    好在是夏天,午后正是炎热的时候,在邬家众人的关怀下,瑞哥儿很快便忘了落水的事。

    邬茗钰院里两个小丫鬟被打发到厨房熬姜汤,守着炉子有些无聊,便小声说着话,议论瑞哥儿落水的事。

    其中一个丫鬟原是苏映贞院里的,现如今被安排去了邬茗钰院里。

    另一个则是梅应如院中,因有几分姿色,二爷将她收用了,平日对她颇为看重,生了纳她的念头,二奶奶梅应如便视她为眼中钉,这次便借三小姐院中调人,将她打发了出去。

    “姐姐可知道四奶奶妹妹落水那件事?四奶奶打小在河边长大,水性极佳,今日多亏她下水救人,她妹妹按说也该熟悉水性才是,竟溺水而亡,你说这事蹊跷不蹊跷?”

    当时苏映巧的事情在邬家闹得不小,苏映贞也对妹妹溺水之事疑心,为此在福寿堂外连跪一个月,却没人替她做主。

    人微言轻,她娘家又无人为她撑腰,虽此事疑点颇多,但最终还是不了了之。

    那丫鬟对此回道:“蹊跷又如何?不蹊跷又如何?既在这后院过日子,就该糊涂些才是。如今你不提,后院谁还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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