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这桌已经付过了。”

    “付过了?”

    本欲结账的傅云峥感到奇怪,刚才也没看见人起身结账,但让前台查,他却坚持说付过了。

    孟湘目光扫向已经空了的位置,对傅云峥说道:“你先送谈哥他们几个回去吧。“

    “你呢?”不一起走?

    “我见到了熟人先去打个招呼,不用等我了。”

    傅云峥见孟湘这么说,于是点头道:“好,到家给我发个信息。”

    “嗯。”

    孟湘目送杨志航几个离开,转过身朝身影消失的地方走去。

    这几年旅游业发展起来,理云镇游客渐多,供消费娱乐的酒吧也开了几家,但这一家是最早开的,门面也最大,酒吧后面是一座花园,青草花香的空气当中混杂着还未消散的尼古丁味。

    脚步声逐渐靠近,有人踢到错横摆放的酒瓶,骨碌碌滚到他的脚边。

    秦治瞥了一眼滚落在脚边的易拉罐,语气不悦:“不是说了让我一个人呆会儿?”

    他咬着烟,单手兜着风,打了好几次也没有将打火机打着。

    一只手将打火机从他手中抽走,秦治眉头一皱,正要发作,却见一双清澈明净的双眼。

    “送我回去。”

    秦治保持着这个姿势看了她足足半分钟,后槽牙略微收紧,从台阶上站起,转身,孟湘却挡在身前,她抬起头看着秦治重复道:

    “我说,送我回去。”

    秦治将烟砸在地上,碾碎在泥土里,抬手攥紧孟湘外衫领口将她抵在墙壁上,额角青筋突突跳起,脸上戾气很重:“孟湘你他妈没完了是吧?”

    对于他的暴跳如雷,孟湘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始终看着他,紧闭着嘴唇不说话。

    秦治郁积得厉害,对于孟湘的态度更是有气无处撒,咬紧牙关僵持了半晌,泛白的手指才松开。

    外衫被大力揉捏过皱成一团然后褶皱着散开,仿佛缺少摩擦似的从肩膀滑落,雪白的肌肤勾着一根细肩带,昏暗路灯下不难看出肩头隐约的泛红。

    秦治目光当中闪过一丝错愕,然后迅速收回,撇开头唇线绷得笔直。

    孟湘神色如常地将松散的外衫拢紧,然后闷不吭声地退后一步给他腾出位置。

    秦治紧绷的背颓然似的松开,不再看她,迈开大步从她身边掠过。

    坐进车里两人都没有说话,车内气压低得很,孟湘将车窗按下来,柔润缓和的风从外面吹进来,才稍微冲散从酒吧里带出来一身的烟酒味。

    孟湘闭眼靠着椅背,以前她很讨厌这种味道。

    “为什么要回来?”

    “想回来就回来了。”

    她语气轻飘飘的,秦治握紧方向盘,她真是一点没变,三言两语就能轻易挑起人的脾气。

    “既然上过大学,连研究生都读了,在外面找什么工作不行?非要回这种地方?”

    “这里有什么不好,你不也在这呆了这么多年?“她语气微顿,“还是,你很不希望我回来?”

    “......”秦治一时哽住说不出话来,索性不说了。

    “修车店你给苟乐了。”

    孟湘不知道哪里得知的消息,秦治没有否认。

    “所以这家酒吧是你开的?”

    对他的话爱搭不理,问题倒是一个接一个。

    秦治语气冷硬:

    “跟何曼合伙。”

    何曼。

    孟湘默念了一声这个名字,脑海当中浮现出酒吧时的画面,她扭头看向窗外:“噢。”

    她的语气听不出来什么波澜,仿佛不过是寒暄时为了缓解气氛而问的问题,答案是什么对她来说无关紧要。

    越野车开进巷子,车灯晃亮了整条小巷,巷子里的人大多休息得早,这个时候早就已经寂静无声,车子速度慢慢放缓,四平八稳地停在路边。

    “到了。”

    孟湘解开安全带,下车之前忽然说道:“忘了说,我订婚了。”

    秦治熄火拔出钥匙的动作停住,车内的灯光在同一时间熄灭,看不清彼此的神情,只能听见孟湘冷清的声音:

    “人你也见过,就是今天跟我一起来修车的那个,改天我再带他和你正式见一面。”

    说完孟湘推开车门,下车,关门,行云流水没有任何停顿,削薄窈窕的身形隐没在路灯微黯的光线之中。

    秦治脊背落在椅背,手掌压着额头滑过面容,拳头沉重地砸在方向盘上,心里默默骂了一句,操。

    孟湘回到屋里,拉下窗帘时发见对面的屋也亮了灯,她收回目光,拿起放在桌上的手机给傅云峥发了个消息,“我到家了。”

    那边很快回了信息:“到家就好,你的行李我明天再帮你送过来。”

    “谢谢。”孟湘回复完正要把手机放下,又跳出来一条信息,“明早需要我来接你吗?”

    “不用。”

    孟湘很少说似是而非的客套话,说不用,那就是不用,所以傅云峥也只回了一个“好”。

    她想了一下,打字问道:“能帮我个忙吗?”

    孟湘将信息发送,走到窗边撩开窗帘向外面望去,对面窗户大剌剌敞开,似乎一点也不在乎是否会被侵犯隐私,挺拔矫健的人影从窗前一晃而过,她来回拨动着窗帘的絮带,手机里跳出来傅云峥的消息:“什么忙?”

    ……

    秦治刚冲完澡门就被敲响,他往卧室的脚步折回来,打开门,女人安静地站在门口。

    他短发湿漉漉的,硬茬似的发梢挂着水珠,摆设似的毛巾挂在肌肉紧实的右肩,黑沉冰冷的双眼盯着她,语气同样冷硬:

    “什么事?”

    “屋里没热水。”

    秦治闻言眉首蹙起,关上门跟她走过去检查,看了一下发现是水管多年没用老化了,热水器不起作用,要上集市买配件也得等明天。

    他先将水阀关进,把坏掉的管子先取下来,拍掉手上的灰尘转身瞥了一眼孟湘,她还穿着白天穿的吊带裙,只是将外面的薄衫脱掉了,低挽起的头发也披散下来,垂落在肩膀,半湿未干,隐隐散发着橙花味的清香。

    “没热水,头发怎么洗的?”

    “烧水。”她伸出一只手指向不远处的柜子上的旧烧水壶,用的包里上次出差留的最后一袋旅行装洗发水。

    一次最多烧半个脸盆的水,确实也不够洗个澡,看来是不得已才过来敲他的门。

    “……”

    “跟我过来。”

    孟湘抱着从衣柜里翻出来的旧睡衣跟随秦治去了他家,走进去时迅速扫了一眼屋内的全貌,和以前变动不大,也没有女人存在的痕迹,她松了口气,秦治已经大步了回卧室,砰地将门关上。

    她抿了一下唇瓣,转身进了浴室。

    这里她曾经比在家里还要熟悉,甚至连什么东西秦治习惯摆在什么地方都一清二楚。

    行李还丢在傅云峥车上,没有洁面乳,显然这里也不可能有,所以孟湘只能先用沐浴露代替。

    孟湘动作迅速地冲了个热水澡,舟车劳顿的疲乏消散了一点,听见外面的脚步声,她换上睡衣走出来。

    睡衣还是高中时期的,秦治随便在市场买的,粉红色,烂透了的品味,胜在料子好,看起来不至于太丑,因为上衣长而繁琐,孟湘索性丢了裤子当睡裙穿。

    这几年她又长高了一点,当睡裙有些短,白腻匀称的腿隐没在衣摆之下,刚刚盖过大腿根。

    男人站在浴室外,目光避无可避地落在她身上,眼神迅速掠过随着她动作摆动的衣角,移开,将一个东西递到她手中。

    孟湘低头一看,轻轻皱眉:“吹风机?”

    “拿走。”

    “你呢?”

    “用不上。”

    见秦治又要回卧室,孟湘轻咬了一下嘴唇,脱口而出:“明天送我上班吧。”

    秦治脚步顿住,舌根发出短促的啧声,烦躁地抓了抓硬茬似的短发,转过身直视她,口气更加不爽利:“你把我当什么了?”

    不待孟湘回答,秦治绷着脸发问,“你未婚夫呢?他不来接你上班?”

    杨志航说他们一个单位,他不来接怎么都说不过去吧?

    孟湘回答:“他来这边太远了,赶不及。”

    “……”

    他深吸一口气,吐息。

    “几点上班?”

    “八点。”

    “明天早上七点半,过时不候。”

    得了秦治应允,孟湘才点点头,转身走出屋里,将门带上时发出细微的声响。

    秦治恍惚失神片刻,人已经不在房间,唯独留下充盈在屋子当中不属于他的洗发水味和沐浴露混杂纠缠的味道,他闭了闭眼,抬起手臂拇指按压太阳穴。

    何曼说得没错,他要不是欠,也不会上赶子听人差使。

    孟湘回了房间,将手中的东西放下,跑回卧室一头栽进被子里,被子是下午福婶替自己铺好的,晒过不久,还带着阳光干燥的味道。

    有点像那个男人身上的气息,炽烈,温热,富有勃勃生机。

    孟湘将自己沉沉埋进被子,几乎能隔着被子感受到自己鼓动的心脏,不知道过了多久,心跳渐渐平息下来,她才起身走出房间。

    她没有开灯,用手电筒打着灯从堂屋翻出积了灰的香烛,她仔仔细细擦干净,然后从包里拿出从秦治手里夺来的打火机点了一炷香。

    爷爷的遗像一直摆在供桌前,她指腹轻擦过相框表面,只有一层薄灰,说明这些年一直都有人定期擦拭。

    福婶竟然这么仔细。

    孟湘屈身跪在台前,将遗像抱进怀里,轻声低喃道:“爷爷,湘湘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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