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风风光光接回皇城。

    皇城作为天子之居,必定是繁华非常的。

    但我没想到的是整个皇城雕梁画栋,层楼叠榭,富丽堂皇,奢侈到就连殿宇屋顶的翼角都镶嵌着翡翠明珠。

    突然觉得,离开时为小镇百姓争取来的那些减税,对皇城人来说简直像个笑话。

    千金可以挂屋角,千金也能买一粟。当真是西湖歌舞几时休?

    不多时,马车便进了皇宫,见到了我那薄情的父皇。

    「吾儿受苦了!」他笑得慈爱,却眼含泪光,声音颤颤巍巍。

    「朕寻了你和你娘多年,没想到在半岁之年终于有了音讯。」

    说罢,一脸悲怆,肩膀也随之微微抖动。

    呵,虚情假意!

    我暗自掐了一把大腿,撇着嘴巴,一副欲语泪先流的委屈模样。

    晚宴上,觥筹交错,美酒在畔,歌舞升平。

    正在这时,远靖将军步入大殿。

    自我十岁起,平景国和南楚连年对战,百姓苦不堪言。

    镇北将军和他的五个儿子接连战死沙场。朝廷属实无将可派,只得腆着脸让镇北将军的小儿子领兵征战。

    他是镇北将军留存于世唯一的血脉了。

    我微微抬眸望向来人,正巧对上她的眼眸,不觉瞪大了眼睛。

    「是她?」

    ——顾安

    她看到我明显也是一愣。

    记得初遇顾安时,娘亲正被人调戏。

    街坊邻居向来喜欢嘲笑娘亲曾为娼妓,为此我从小便着男装。

    自以为家里有男人,娘亲便有了倚靠。

    「铁狗,你放过人家姑娘吧!」一文弱书生样的男子轻笑着解了围。他一袭白衣,虽是粗布,却净白的不像话。

    刚刚那调戏母亲的痞子骂骂咧咧地走远了。

    书生走近,「不知娘子如今做何营生?小生不喜那烟花之地,可否邀娘子今晚家中一叙?」

    母亲刚缓和过来的笑容僵在脸上。

    我正准备撕烂他的粗布白衣,顾安提着剑先我一步划破了他的衣衫,利落的将剑收入剑鞘。

    她眉头一蹙,「你这读书人,书都读到狗肚子了吗?滚——!」

    书生慌慌张张地跑了。

    我看着顾安一身铁甲戎装,墨发高高竖起,迎着太阳的方向而去,胜似谪仙。

    我第一次明白,原来英姿飒爽是这样的,原来女子也能不期期艾艾,原来女子也可以有力量!

    原来,力量多大不在于我衣着男女,而在于我自己。

    这世道,女子本就弱势,出嫁后更是。

    要想夫家敬重,不当自己是依附丈夫的菟丝花;要想娘家看重,不将自己看做泼出去的水;要想世人不敢欺,落难时不把自己当作浮萍,皆在于女子自身。

    于是,我跟娘亲说,我想入学堂,学骑射。

    顾安托人送了我一把匕首,用以防身。

    我才得知自己即将远嫁南楚,婚期就在半月后。

    我是皇帝送出去的第八个女儿。

    平景国连年开战,损耗国力,内里空虚,如今只能靠公主和亲偷得片刻生机。

    呵,歌舞升平,翼角明珠,原来都是用女儿换来的。

    难怪要我这个民间女儿回来,原来是让我去嫁给南楚那个极好色虐的皇帝!

    传闻上了他的龙榻,没有几人能活着出来。

    我气得目眦俱裂,心里有了狠主意。

    大婚当日,我才知顾安主动请缨护送我和亲。

    她为了保障我的安全,一路骑马跟在我马车旁,一路无言。

    刚出了皇城,途经林场,突然冲出一队黑衣人。

    学武这么久,还从未找人练过呢!

    我一把抽出长剑冲到马车外,眼睛兴奋地四处瞄,看看哪里能让我插上一剑!

    一阵风被利箭划破的声音突然入耳,我抽出长剑唰——挡住了一支暗里射向顾安的箭。

    我在心里兴奋的一阵乱嗷,同时也发现敌人的目标似乎是她。

    队伍行至霖江时,再次遇刺。

    我跳下马车,一把将顾安从马上拉下,将她推进了马车。

    一个箭步又冲了出去,和黑衣人扭打起来。

    但明显这次是有备而来,人数太多,我渐渐落了下风。

    我边回击抵抗,边冲马车大喊:「快来帮忙啊!」

    顾安慢悠悠从马车里探出头来,将手心里剥好的瓜子仁一把倒进了嘴里,双手搓拍了几下,含含糊糊地说:「你不是很喜欢打架吗?」

    说着,一个飞起下了马车。

    几个回合,黑衣便死得死,跑得跑。

    我坐在马车里无聊的磕着瓜子,望向窗外:

    「谁人这么想你死啊?」

    顾安骑着高马,看了我一眼没说话,只是比划了一个手势。

    我惊得一呼:「太子殿下?」

    时间匆匆而过,明日便要入南楚了。

    夜晚我坐在院中,望着天上圆月。云浪鳞鳞,轻雾泛泛,共载一轮月,只道心绪几人同。

    顾安难得的拿了几壶酒邀我共饮。

    「顾安,你觉得与南楚之战,平景会赢吗?」

    其实答案显而易见。

    顾安眼里闪过几分错愕,沉思片刻:

    「很难赢。但我五个哥哥还是一个接一个的去了。」

    她开了一坛酒,站起来将酒点点泼向天空,敬于黄土,遂一饮而尽,扬眉扫尽先前的阴霾:

    「大哥说过,成败总有一殁。铁衣斑驳,战死沙场才是将军的归属。」

    我有些难过,若干年后,也许再无人记得镇北将军,和他那五个好儿郎。

    最终不过是,黄土一抔。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我倏地站了起来,俯视着顾安坚定地说:「也不。平定战事,安定天下也可以是将军的归属。」

    她眼里闪过一丝光亮,但很快就黯淡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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