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至,王婆子一大早就侯在了屋外。李幼悟一开门就看到,王婆子面上挂着疏离的笑容。

    “公子,醒了?”

    “婆婆这是?”李幼悟侧身看着她身后,左右个站一丫鬟。

    王婆子躬身回道:“这是夫人房中的两个大丫鬟,谷雨,小满。夫人的意思是留下一人照顾公子。”

    话音刚落,谷雨,小满齐齐向她行礼。

    李幼悟面色微冷,随手一指,“多谢母亲关怀。”

    王婆子看着左边丫鬟道:“小满,你留下。”

    她身份特殊,平日里,李幼悟一人习惯了。

    钟牧多数时间在外看门,如今来了这样一个丫鬟,实在是想不明白她这素未谋面的母亲,究竟想做什么。

    王婆子离开后,屋内,李幼悟捧着书筒、往椅背上靠了靠,小满眼疾手快塞了一个软垫在她腰后。

    李幼悟诧异的打量她一眼,这小丫头也太会来事了吧。

    小满对上她的目光后,面上一红的垂了脑袋。

    是啊,她差点忘了。大家世族男子的身边,怎会没有几个通房丫头,到时另开府邸,抬为姨娘。这小满大约也是存了这种心思的。

    李幼悟思忖片刻,沉声道:“多大了?”

    “婢子有十五了。”小满声音轻轻柔柔。

    “十五啊。”李幼悟闭上眼睛,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母亲让你来我这儿,是不放心我?”

    她这母亲苏氏,若是真的有意帮她,那么今日送来的就是王婆子。而不是这样一个怀春少女。

    “公子为何这样说。”小满不解,继续道:“夫人自是不放心公子,公子外出求学的第一年,夫人是吃不好睡不好的。”

    李幼悟皱了一下眉头,沉声道:“那后面三年呢?”

    小满回道:“夫人日日青灯古佛替公子祈求平安。”

    外出求学四年,这第一年也正是她兄长病倒的时候。而后面三年,想来这青灯古佛也是为世去的兄长而念吧。

    李幼悟突然笑出声,抬手捏了捏她的脸。

    小满有些害羞的将头埋了下去。

    女儿家手足无措的模样落入李幼悟眼中,只那一瞬间,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恨意。

    宫中举办宴会,贺岁新春。各地的皇亲国戚,世家大族也受邀前往。

    李幼悟今日身着一席黑衣长袍,乌发如绸。但生来白嫩,一双眸子明净清澈,生得极为美貌。若不是她身材高挑挺拔,喉咙上有不明显的喉结。开口时也是清冷男声,倒是会叫旁人误会。

    朝会之前,苏氏带着她会见了家中女眷,李幼悟对她们一一行礼。

    大房伯娘握着她的手,热络道:“四年没见,长大了,都和你小叔差不多高了。”

    这大伯娘小传上也有记,大伯年轻轻轻就走了。也没留下个一二半女的,这大伯娘也是守了快十几年的寡了。

    “劳大伯娘挂心。”李幼悟笑着回。

    苏氏瞥了她一眼,她这般做派,仿佛她真的就是那个少年离家的李书钧。

    “这书钧长得真是好看,像二嫂。”小伯娘姜然在一旁打量了她一番,打趣轻声开口。

    苏氏生得美貌,眉目间的温柔更是叫人平白无故能生出不少好感,李幼悟她同她母亲确有几分神似在。

    苏氏笑着颔首,看着她面上慈爱道:“书钧,这是你小婶婶。”

    这是她小叔李佑新娶的夫人姜然,年岁与她相当,却浑然一副长辈姿态。

    这姜然前世殉情一幕还历历在目,李幼悟说到底还是有些钦佩她的。

    李幼悟颔首回礼道:“小婶婶。”

    大房伯娘笑着打趣道:“是啊,要是换上女装,咋们书钧那就是活脱脱的悄美人。”

    苏氏闻言脸色一变。

    姜然何等有眼力见,一见不对劲,立马安静了下来。她初到李家,有些事情尚不清楚,少说多看才是求生之道。

    大房伯娘意识到说错话,捏着手帕捂嘴歉道:“二弟妹,嫂子勾起你伤心事了。”

    “大嫂不是有心的。”苏氏面上早已一片和蔼。

    李府内女眷总共就这三人,还有一个老祖母早早就入宫会了。会见完后,李幼悟已然上了车辇,前往宫中朝会。

    姜然扯了扯大伯娘衣袖,面上一副懊恼之色。

    “大嫂,我方才没有说错话吧……”

    大房见这姜然年岁尚轻,面上又是一副做错事的模样。

    “方才是我嘴快了,与你没有关系。”

    姜然低声道:“大嫂,我刚进门有太多不懂,有些事情还请嫂嫂指点一二。”

    大房心想着这事也不是什么秘辛,若是有心都能打探到,倒不如她来卖这个人情。叹道:“你二嫂丢过一个女儿,日后莫要再提这些。”

    姜然行礼道:“多谢嫂嫂。”

    苏夫人和王婆子行至院落。

    刚走到屋内,几个小丫头识趣的行礼退了下去。

    苏夫人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说道:“那车夫的事,哥哥可有派人说处理的如何?”

    四下里无人,王婆子却还是不放心的瞧了瞧,小声道:“苏将军派人来传过话了,都是自家签了死契的家仆,已经安排妥当了。”

    苏夫人扶着案桌坐了下来,不安道:“那就好,也不知道老爷子从哪里找的人来教她,竟然能叫我从她身上看出几分我儿的影子来。”

    王婆子顺着她的话回想了一番,自然也是有这种感觉。

    “不过……”苏夫人顿了顿继续说道:“这回老爷子带她竟会带她去漠北,连小叔都没带上。”

    “夫人又多心了,李府男丁只剩小爷一人了,老爷怎么会这般冒险。”王婆子回道。

    苏夫人垂了垂眸,抿唇道:“我怕、怕她做的不好,让我儿背上骂名。又怕她做的太好,这家里也就没人记得我的儿了。”

    “夫人……”王婆子看着她的模样,心有不忍,却不知如何劝慰。

    “不过,这回朝中宴会我倒是想看看,小叔会做出什么些事情出来。”苏夫人目光阴晴不定,慢慢露出些许笑意。

    这个李佑可不是个简单的人物,虽说今年不过二十有二,但这可是老爷子手把手教出来的。

    这回李幼悟抢了他的名额,以他那样的性子必然要好好的出上一口恶气。

    这李府男子总共就两人,前往宴会的有祖父,小叔,还有女扮男装的李幼悟。

    小叔李佑是老来得子,又是仅活下来的儿子,自然备受宠爱。

    李佑又因为此次随军之际新娶妻子,白白将机会让给了李幼悟,看她是越来越不顺眼。

    宴席之上,李家本就是名门世家,祖父李冲是后将军,堂祖父李蔡是乐安侯。李家年轻小辈得出场,自然是赢得了在场不少人的目光。李佑本就熟系,只不过身后那个美如冠玉的文弱少年,今日倒是第一次得见。

    不少官员上前寒暄道:“李将军,想不到家中竟又出了个文官。”

    “是啊,日后同僚还望各位多多照顾我孙儿。”李冲扭头看她,笑得慈祥。

    官员们了然点头,“自然,自然。”

    李幼悟抱手行礼道:“今漠北外患,只叹资质太差,不能随祖父上阵杀敌。只能在朝堂之上略尽绵薄之力,今后还得仰望格外大人多多指导一二!”

    李冲有些诧异得看她一眼。

    “自然,你父亲当年也是文官,对我们也是有提携之恩啊。”

    “是啊。”

    一旁的李佑不屑冷哼道:“油嘴滑舌。”

    达官贵人家今日也有带女儿前来的,宴席尚未开始,少年郎们开始寻了个乐子,箭射□□头。今日若是出了风头,甚至还有可能得到陛下的赞赏。

    李幼悟寻位坐下,也没委屈自己,挑了一块精美的糕点。才嚼一口,就听到李佑喊她,寻声上前。

    李佑目光动了动,揽着她上前走去。

    “都让让,我这大侄子今日第一次来。怎么也得让他们见识一番。”

    此话一出,引来了不少目光。

    箭射这一处的,大多都数武将世家的公子。李幼悟这样的小白脸,在这些人得对比下显得弱不禁风。

    “哈哈哈,李佑你这泼皮,怎么自个输了,还要找后手。”

    “李佑,何必为难你家子侄。让他去女子那处,吟上几首诗便是。”

    “话怎么能这么说,这世代名门武将出身的李家公子,箭射怎会不通!”

    李佑方才输了?看他这小霸王模样,还以为是有几分本事在身上的。

    李佑压低声音道:“去。”

    这小叔,丢了面子过不去,想着拿她来垫底。

    李幼悟心里只觉好笑,“小叔真是为难我了,我这手自幼握得可是笔杆子啊。各位公子皆是精通骑射的儿郎,与我比就算赢了,传出去也不好听啊。”

    众人一愣,可又不愿意放过压住李家公子的机会。

    少年中有人嚷嚷道:“不如比投壶吧,倒也不是为难你了吧。看你能给你小叔找回多少面子。”

    “是啊是啊,该不会是连投壶都不行吧?”众人起哄道。

    李佑将她推上前去,冷笑道:“好,就比投壶!”

    李幼悟叹了一口,无奈得摇了摇头。这李佑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是不知道吗。

    她倒是不在意这些输赢,无非就是成为别人饭后茶谈的对象。

    以她这样的资质,本也就没打算在战场之上赢下功名。

    “周腾,投壶有什么玩头,既要比箭射倒不如同我比!”少年冰冷得语调闯入嘈杂得人群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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