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幼悟推开房门,淡淡道:“凭他只是填房所生,是个不受宠的次子。今日拜见官僚,他却在此处喝闷酒,可见他在家中地位。也就是我小叔在时,威风一把。“

    沈不言又问她:“你可知他兄长是谁?”

    李幼悟如实回道:“知道,不过我听闻周家的大公子,同他的继母关系很差,想来也是不会帮他这个弟弟来出头的。”

    李幼悟既已做好了入官场的准备,那么对于这些世家,多少都是了解些的。周家本就不出头,也就是靠了他家这位大公子,为人博学多识,又知进退。

    皇帝很是喜欢,如今可以说的是上皇帝身边最受宠也是权力最大的近臣。

    沈不言不由剑眉微挑,笑道:“这些年,你倒是灵活变通了不少,不似从前那般一根筋的只知道念着儒学。”

    “那沈兄呢?”

    沈不言落了座,抬手倒了两杯酒。

    他冷声道:“我亦如从前,之前不会管,现在更不会管。许家本就是贪污军费,才致武器库内多了大量劣质武器。若非这回由他亲子举报,真到上了战场,害死的又是多少人。”

    李幼悟点点头,抬手端起酒盏。

    “多谢沈兄点明。”

    李幼悟本就惧寒,冬日所饮的都是热酒。酒入喉,叫她打了一个寒颤。

    桌上有两个酒壶,李幼悟拿了一个,侧头唤道:“钟牧,拿下去热了。”

    钟牧应声,接过酒壶下去了。

    沈不言有些诧异的盯着她脖子上的红痕,方才她不经意间侧头露出一处,回首瞬间就被高领给遮了过去。

    李幼悟感受到他的目光,笑着解释道:“沈兄莫要见怪。我受过冻,体寒喝不了太凉的。”

    沈不言缓缓抬起眼,对视上她的眼眸。

    “我记得你从前没那么怕李佑。”

    李幼悟只当他突然想到了旁的来问,回道:“从前是父亲还在,今时家中就小叔一个独子,祖父自然重视。”

    沈不言抬手抿了一口酒,幽幽地道:“独子?你不是嘛?”

    李幼悟身子僵直,打圆场道:“是祖父膝下只剩小叔一人了。”

    “可你,是你父亲唯一的子嗣。”

    李幼悟感觉身上都是凉意,比那才饮下那杯寒酒还要冷。

    她嗯了一声。

    屋子陷入了一片寂静。

    钟牧端着酒壶回来,大大咧咧地将酒壶放在李幼悟面前。

    屋内寂静被这突如其来的噪音打破。

    李幼悟放在膝盖上的手攥了攥,忍不住道:“钟牧,动作要轻些。你这样放,酒壶没几次就要碎在你手上。”

    话音一落,沈不言嗤笑一声:“他一武夫,自然是做不了这些细活。”

    李幼悟挥了挥手,让钟牧下去。她笑着接话道:“沈兄说的是。”

    “你今日喊我出来,不止是吃酒这一件事吧。”沈不言抬手给她倒了杯酒。

    她点点头:“如沈兄所见,我身旁只有钟牧这一个护卫。那日入长安城马夫之事,沈兄也是见到了。”

    沈不言疑惑:“出了什么事?”

    李幼悟叹道:“马匹当街失控,马夫却在此时不见踪影,实在是有理也说不通。我也曾派钟牧去寻,只不过毫无线索。沈兄是除我们以外见过那马夫长相之人,我想请沈兄……”

    “我见过?”沈不言眉梢一挑。

    李幼悟端起酒盏,笑眯眯道:“车帘被微风带起时,我见沈兄就打马在后。”

    沈不言低头干咳一声,抬眸对上笑意盈盈的她,莫名心慌……

    明明是同少时一样的面容,怎么如今就能叫他瞧出几分娇憨出来。

    沈不言起身道:“已过午时,舅舅那边官僚应当散了。我寻到人后,派人前来告知你。”

    “多谢沈兄。”李幼悟会意起身行礼道:“我送沈兄。”

    “我骑马了。”

    李幼悟颔首:“我送沈兄到马厩。”

    这时,钟牧在外头敲了敲门:“公子,外面下雪了。”

    李幼悟怔了一瞬,看着沈不言欲言又止。

    但沈不言却丝毫没有见外的意思,拍了拍她道:“那就劳烦贤弟的车辇,送我一程了。”

    李幼悟广袖下的指尖,捏得死紧。她只是想客套一下,并不是真的想和他同车而坐。

    这钟牧,改日得好好给他说说人情世故。

    出了醉香楼,外头已经飘起了鹅毛大雪。

    雪花如棉絮般,李幼悟伸手去接,雪花被她握在掌心,化作一粒小小的水珠。

    李幼悟在钟牧的搀扶下,上了车辇。钟牧下意识去扶沈不言,却见他长腿一跨,直接上了车辇。

    钟牧的手顿了顿,原来只有他家公子这般弱不禁风。

    她的车辇适中,面前搁了张小几,坐上四五个也不成问题。只不过大部分空位都被垒上了书筒,勉强也能坐下俩人。

    沈不言上了车辇后,随手拨弄出一个位置。看着她冻得有些发红的鼻尖,“很冷?”

    李幼悟眼中神色有些迷糊,木木摇了摇脑袋。

    昨夜本就睡得不好,今日热酒下肚,倒是起了些困意出来。

    沈不言下意识去看李幼悟,见她面容与幼年,仿佛没有什么变化,可是他就是感觉有些不对。

    李幼悟注意到他打量的目光,歪过头道:“沈兄,在瞧什么?”

    “看书。”沈不言侧过头拾起一书筒,装模作样得看了起来。

    李幼悟见他这般,也没有再刻意找话同他说,微微后仰靠着开始打盹儿。

    “这书……”沈不言看了几行,幽幽道:“你少时,不是已经看过了?”

    李幼悟的迷糊劲瞬间消散,抓着衣袖的手,不经意间用力捏了捏。

    “温故而知新。”她淡淡回了句,便不再和他说话,干脆半打盹起来。

    “我从小便不爱读书,你从前倒是也说过几本兵书,如今可还有旁的书推荐我看。”

    沈不言有心再问些别的,却也无人应答。

    到了大将军府门前时,地面上已经覆盖了薄薄的一层雪花。

    沈不言推了推装睡的她,李幼悟含糊的应了一声,拢了拢身上的衣袍。

    “沈兄,到了啊。”

    沈不言看着她懒洋洋的挪动,扯了一下嘴角。“不进去做做。”

    “不了,方才喝了些猛。头有些昏。”

    李幼悟这话大倒是不假,她这一路上强吊着精神,此时只想早些回去睡个回笼觉。

    “正好,贤弟你去客房午睡,下午我带你去看练兵场。”

    李幼悟一脸茫然得看着他。

    沈不言稍微拖长尾音道:“贤弟少时,不是说过有机会定要拜会我舅舅吗?”

    李幼悟扯了一下嘴角,算是默认了。她不知道少时之事真假,再者,现下得沈大将军得到陛下的宠信,若是得以拜会,有利而无害。

    沈不言一撩车帘,率先下车辇。

    李幼悟揉了揉眼睛,跟着他身后探出了身。

    钟牧显然是没有料到她会下车,还在看着雪景愣愣出神。

    李幼悟看着钟牧叹了一口气,眼前突然多了个结实的手腕。她怔愣了一瞬,大大方方得将手搭在他的手腕上,缓慢下了马车。

    “多谢沈兄。”

    钟牧这才注意到他家公子也下车了,赶忙将车上的大氅批在了她身上。

    沈不言蹙眉道:“你这般体弱,军营里苦日子,你可受得住。”

    李幼悟晃了晃脑袋,强撑着精神道:“我非体弱只是有些头昏。”

    “那酒本不醉人。只是你将它热了过后,才误打误撞这般。”

    李幼悟笑了一声:“是我酒量太差了。”

    沈不言没有接话,迈着大步独自前走。

    李幼悟在后面慢慢走着,钟牧前去停放马车,不在身旁。她脑中如浆糊般,此刻巴不得往后一倒呼呼大睡最好。

    庭院内的积雪,早已被清扫干净,只是路面上有些潮湿。

    走了一段路,见到将军府内的丫鬟正收拾着茶盏。看来那些前来拜访的官僚也才走没一会。

    尚未进门,就听他喊道:“舅舅。”

    “不言!”

    沈昭一身简单的衣袍,往哪儿一站,透着一股子凛然正气。

    “沈大将军。”李幼悟跟他身后抱手行礼。

    沈大将军的事迹,她就算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也都能叫她知晓一二。

    沈昭打量她一眼,抬手笑道:“不必多礼,你就是李书钧吧。我可没少听这小子提你啊!”

    沈不言连忙叫道:“舅舅!”

    沈昭大笑道:“哈哈哈,怎么还说不得。是谁听到李家公子要回来的消息,一大早就去城门那里候着了。”

    李幼悟闻言抬眼,只觉得这冷峻的少年,眉眼比平日里多了一份喜悦之色。

    沈昭叹道:“你离开的这四年,他身边连个知心的朋友都没有。他又沉默寡言的,如今你回来了,我倒也没担心这些了。”

    李幼悟站着都点打晃,强撑着眼皮道:“沈大将军说的是,今后的日子,要叨扰沈兄了。”

    沈昭诧异道:“这孩子是怎么了?怎么站都站不住了?”

    “大将军,不得事!”李幼悟摇晃着身子,挥了挥手。

    沈不言连忙扶住她的胳膊,“中午多饮了一杯酒,舅舅,我带她先下去了。”

    “嗯,可要请郎中上门瞧瞧,这小子看起来有些单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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