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幼悟面无表情的走出房门,顺便把那一脸肯定的钟牧顺带着关在了里面。她迈下石阶,轻叹了一口气。

    这些日子无论是上值,还是看书她都嫌烦。

    只要一个人静下来的时候,脑中所想,全是沈不言的那句少时则慕,反复在她脑中回响。

    夜里总是独自想着,沈不言早晚都会娶妻,她不能太过依赖于沈不言。

    李幼悟忍着心中的烦闷,迎面撞上了泪眼汪汪的苏小小。

    苏小小仰起头看她,一双圆圆的眼睛看得李幼悟有些手足无措。

    这是她第一回单独碰上苏小小,又知道她与哥哥的关系非比寻常。平日都是刻意疏远,今日一个不留神碰上了。

    苏小小软软开口道:“表哥!”

    “嗯,表妹。”李幼悟垂眸,与她错开目光。

    苏小小轻声道:“表哥,好像有些不太待见小小了,对小小也比幼时生分了许多。”

    李幼悟一愣,便笑道:“幼时不懂,如今男女有别,自是应当多多注意。”

    “方才看表哥忧心忡忡的,想来是同姑母一般,为我那素未谋面的表姐伤心吧。”苏小小叹道。

    李幼悟侧过头看了看她一眼,见她面上真的流露出些许难受。

    苏小小继续道:“姑母这些日子,日日啼哭,吃不下也睡不着。”

    哥哥死后这样潦草的下葬,别说苏夫人了,就是她想起来也是难受的紧。

    李幼悟嗯了一声。

    苏小小抬眸看了她一眼,轻声道:“表哥怎么不去看看姑母?”

    “我此刻若去了,不是叫母亲更加伤心。”李幼悟无奈的扯了扯嘴角。

    这苏夫人闹完发过气也就算了,要是这时她在跑去苏夫人面前走上一圈,不就是在人家伤口上撒盐。

    苏小小听了这话,愣了一瞬低声道:“是小小没有考虑周全。”

    这件事确实是她没有考虑周全,即是孪生兄妹,必然是生得一模一样。若是姑母因为表哥,又回想起那个可怜的表姐,只怕是更加难受。

    李幼悟淡淡一笑:“无妨,若无事,还请表妹回去替我照顾好母亲。”

    苏小小面上的神情瞬间僵住,眼瞧着李幼悟说完这话,抬步从她身边侧身而过,眼中压根没有她存在的丝毫痕迹。

    苏小小忙喊道:“表哥留步!”

    李幼悟顿住脚步皱了皱眉,转过身微笑看着她,疏远道:“表妹,还有何事?”

    这句话,让苏小小的心跟着纠了起来。她垂着眼,忽然道:“这四年,表哥好像变了许多。”

    李幼悟低头看她,表情看不出来什么,说道:“表妹,莫要胡思乱想。”

    “从前,你从不喊我表妹,只唤我小小。”苏小小轻轻一笑,继续道:“而且,表哥从前住的那个屋子,离姑母很近的。如今却搬到了这北院的另一端……”

    李幼悟眉梢一跳,挺直背脊面不改色道:“先前大病了一场,从前的屋子也就此被母亲上了锁。我亦也是怀念从前,只不过如今都已长大成人,早晚会出府独当一面。”

    苏小小道:“我从姑母那里拿了钥匙,表哥可愿陪小小回去看看。”

    苏小小说完这话,顿时就紧张起来。她想的简单,以他们二人幼时的情分,只要有物品稍稍勾起之间的回忆。那么这四年的分别,很快就会烟消云散。

    李幼悟心里清楚,那间屋子里面都是哥哥的遗物。苏小小想的无非也就是回忆往事,只不过她不是真的李幼悟,就算回忆再多也是无用功。

    见她不答,苏小小又道:“表哥,就陪小小回去看一眼……”

    半响后,李幼悟嘴角便带了一丝笑意,她道:“好。”

    苏小小一双大大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点头嗯了一声,上前引路。

    这屋子本不该是她去的,只是苏夫人关于哥哥的事,对她有太多隐瞒。若是能借此机会多了解一些,也未尝不可。

    何况,她也是真的想了解哥哥究竟是什么样的一个人。

    毕竟除了前世那一回相见,就再无其他交际了。

    这便是李幼悟所想的。

    这是北苑主屋旁边的西厢房,距离苏夫人不过只有五十来步的距离。

    是整个北院最为沉重的地方,这间屋子从前主人的离世,至今仍是难以抹去的痛楚。

    厢房上的门锁在苏小小指尖钥匙的扭动下,咔嚓一声解开了。

    厢房门缓缓推开,一股木檀香的气味扑面而来。屋内并没有落灰,香炉里还点着熏香。一看就是有人日日前来打扫,甚至还会在里小坐一番。

    李幼悟走进去,阳光从窗棂的缝隙里划过,拉长了她站在门口的身影。透过屏风后,李幼悟一眼就见到书桌旁半开着的一卷书筒。

    “你从前进来过吗?”李幼悟皱眉问道。

    苏小小摇了摇头:“从未,今日是第一回。”

    这么说来,苏夫人应当是时常来此。李幼悟转身意欲离去,却被苏小小猝不及防环住腰身。

    “苏小小!”李幼悟斥道。

    这毕竟是哥哥的卧室,苏夫人又时常来此,若是叫她看见,岂不是正好中了她的下怀。

    “表哥!”苏小小哭道:“你不能不管我,这些都是你从前留下的书信。你是喜欢小小的啊!”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无非就是这姑侄两个合伙演的一出戏罢了。

    李幼悟闭了闭眼,冷笑道:“母亲一会就要带人来了吧,你放开我,我不走。”

    苏小小还想在说什么,就听到李幼悟怒道:“放开!”

    这两个字,直接让苏小小楞在了原地。

    李幼悟心中冷笑不止,苏夫人对这个侄女还真是比她想像中还要上心,连哥哥的遗物都能拿出来,作为交换的筹码。

    李幼悟擒住环在她腰后的小手,用力一扯甩开了苏小小。

    这一下力道不轻,苏小小痛呼一声,摔倒在地,不可思议的抬头去看她。

    苏小小今日所见到的这些,是她这个闺阁女儿是绝对想不出来的。李书均是什么人,从前待她又是怎样,怎会就因为四年的分别,变得这样冷漠无情。

    李幼悟走上前,指尖展开案桌上的书筒,她仿了三年的字迹恍然入眼。朦朦胧胧再睁开眼时,她仿佛看到了当年书筒上所记录的事件。

    ***

    元朔二年。

    十三岁的少年身着蓑衣骑着骏马,止步在已经合上的城门。

    淅淅沥沥的雨声与这黑夜融为一体,噼噼啪啪地落在地砖上,四下皆是寒意。

    城门校尉上前劝道:“李家公子,你还是回去吧。这城门已关,你若真要出城,大可明日一早前来。”

    “我在等人。”少年李书钧淡淡道。

    城门校尉斥道:“李家公子,纵使是李老将军前来,这城门也是打不开的。你又何必在这苦等一夜。”

    闻言,李书钧握紧了拳头,任由雨水随着身上的蓑衣而下。

    周围的雨越下越大,片刻后,又一少年打马前来。

    “李书钧,你疯了是不是!这是城门!是长安城的城门!你就算是要出城明日一早,来此就是。在这里淋一夜的雨,你的身体还要不要!”

    李书钧一言不发,目光从城门移到了面前的少年脸上。

    四目相对,他深吸了一口气道:“沈不言,你帮帮我……”

    沈不言拉扯着缰绳,安抚着身下不安的马匹。

    “到底是什么事情,让你连一夜都等不了。”

    “我要去河东郡一趟,有件事因我而起。”李书钧顿了顿,继续道:“若是今夜不能走,明日我母亲知晓了。怕是去不了了……”

    孪生兄妹心意相通,他回来了,那妹妹是不是也回来了。

    如今能帮他的只有沈不言了,他姨母也就是今年诞下大皇子后,从小小的夫人,摇身一变成了如今大祁的皇后。

    说白了,从前的沈不言需要他的照顾,如今的他却需要沈不言的帮扶。

    只需要他的一句话,这长安城的城门,是否在深夜走了一个人,又有谁能知晓!

    听着李书钧的话,沈不言眸色渐深,下意思夹紧马腹,不断拉扯着缰绳,带着马匹绕着他走了一圈。

    “李书钧,你便是有在重要的事情。这城门也是开不了的,这大祁的律法也不许。”

    少年李书钧面色不改,但拽着缰绳的手,已是青筋暴起。

    明日一早,若是不能赶到河东郡,带回他那自小就被送走的妹妹,这件事情怕是再无机会了。

    什么仙人算命,在他眼里那无非就是江湖骗子。轻飘飘的一句话,让她妹妹被养在乡下,无非享受到本该属于她的尊贵。

    他还想说什么,却瞧见沈不言翻身下马。上前同城门校尉交谈了几句,城门校尉为难的看着沈不言,最后叹了一口气,朝身后挥了挥手。

    他眸光一亮,骑着马匹缓缓走到城门那,只能走过一人的距离的小缝。

    沈不言看着他的背影道:“李书钧,等你回来同我一起去领罚!”

    少年李书钧微微侧头,笑着道了句好。打马离去,马匹同他一起消失在那个雨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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