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过得飞快,马上就中秋了,各宫开始为中秋宫宴做准备,我的母亲娴妃也开始铆足劲地仔细研究甜羹,一是我生辰在中秋第二天,母妃为中秋准备甜羹的同时,也顺带为我生辰准备了。二是宫里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凡公主亦或皇子生辰,父皇都会待在其母妃宫里一日,因此,沾此原因,父皇中秋后,会留在母妃宫里,母妃更是要做足准备。

    而我也开始认真温习课业,因为每每生辰,父皇都会一时兴起,细细拷问拷问我的学问。

    那天下了学,皇后宫里差人给各宫送了新贡的料子,说让裁做宫衣,母妃得了料子便拉着我前去皇后宫里谢赏。

    皇后娘娘的椒兰殿里好不热闹,各宫都有前来谢赏的。偏院里,几个公主贵女在那捉迷荡秋千,他们遥遥看见母妃,也只是淡淡福身行个礼便各自忙去了。

    母妃同我一道进殿去谢恩,皇后娘娘身边正围着好多嫔妃贵人们,太监报了名,这厢我和母妃刚拜下身,那厢华贵妃就端着一幅字画到皇后娘娘身边请她赏看,我和母妃就这样被生生晾在了一边。

    周围议论声越来越大,我看见母妃那羸弱的肩膀压的越来越低,刚想想个办法来着,就听见那一个清朗带着笑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华贵妃娘娘这画拿的真是时候呀,姑母,孩儿听闻我朝七公主最善书画,如今她正好来了,何不让她也来一同品鉴?”

    是陈祎。

    一瞬间,我听见自己心脏跳动声比鼓声都响。周围传来窃窃的私语声,皇后娘娘温润沉沉的声音传来,“唔?娴妹妹和七公主何时来的,为何无人报于本宫?玉嬷嬷,快扶娴妹妹,同七公主一同过来赏画。”

    说着便差人扶我母妃和我起来,到她身边,同她一起赏起画来。

    我自起身后都没敢往陈祎的方向看,只感到一旁的五姐姐,不留痕迹地狠狠戳了一下我的腰,瞪着双圆眼睛盯着我,仿佛要把我戳出两个洞来好一探究竟。

    一时间殿内又热闹起来。皇后娘娘也好兴致,得了两个上好扇子,许是因刚才不经意的怠慢怕我们心里过意不去,竟点名让我给题个好扇面。

    我只好取过扇子,跟随宫人去备好笔墨的偏殿去了。

    我端坐在偏殿,刚把镇尺铺开,就见五姐姐风风火火走了进来,我心下一凛,但面上仍专心致志地研磨。

    只见桌子上,两个扇子已画好了扇面,一副是芙蓉春色图,看手法像是徐季礼老先生的,另一幅画的是盛夏榴花,笔法清新俊逸,榴花夭夭,不失雅韵,让人一时看不出是谁的手笔。

    见我面色如常,半天无话,五姐姐大喇喇地往我身旁一坐,询声问道“好些日子没见七妹妹了,不知妹妹最近忙些什么?”

    “母妃最近身体一直不舒服,所以下了学朝,我便回了玉轩宫了。”我依旧看着扇面,心想琢磨,到底该给这扇面配个什么辞呢?

    “妹妹认识陈祎哥哥?”五姐姐终于开门见山。

    我不动声色,慢声回问道,“陈将军家的小侯爷吗?”

    一个没留神,笔墨蘸取的过于饱满,在宣纸上印了一大滴,我忙轻轻换了一张。

    “对,就刚刚在皇后娘娘面前替你解围的那一个。”五姐姐音色不由变大。

    “原来他就是陈小侯爷啊。”我放下狼毫,抬头看着一脸认真的五姐姐,“那我是不是得现在过去,给人家当面说一声谢谢?”说罢,我放下手中的狼毫就准备起身。

    五姐哎地一声拉住我,“你傻呀,皇后娘娘还在那呢,你那不是蹬鼻子上脸,指明了人家怠慢你们娘俩啦。”

    我慢慢坐下了身,缓声道“就说嘛,皇后娘娘也只是恍了个神罢了,谈何人家陈小侯爷什么解围不解围的。”

    “你这鬼丫头,逮这跟我耍机灵呢。”五姐姐说着,狠狠在我背上拍了一巴掌,”人家要是没有替你解围,你俩估计还在那跪着呢,还轮得着你在这得了便宜还卖乖。”

    “嘶,五姐姐,好疼的。”这铁铸的女侠,是真拍我呀,那双拍我的手怕是练过金刚排云掌吧,我扁着嘴一脸无奈地看向五姐姐,

    看见我是真疼,女侠心里不好意思,可嘴上还不饶人,“我才没下狠劲呢。再说了,我来是为了问你,你何时认识…”

    我不等她继续说,指着一旁的扇面道,“五姐姐,您要真没事,来帮妹妹看看,这里题啥字句好些呢?一会皇后娘娘可就要呢。”

    五公主一听我要向她讨要诗辞,立马转身道,“我想起皇后娘娘屋里的珍宝茶最是好喝不过了,这来都来了,快让我尝尝去。”说完便整了整衣服,一溜烟地跑了,生怕我拉着她一起吟诗作赋。

    偏殿里终于又安静下来了,我重新提笔,尽量让自己的心慢慢静下来。

    我其实一直喜临蔡琰的帖子,草书隶意,清丽纯净,但是想起皇后娘娘中规中矩的样子,还是摇头作罢,于是屏气敛眉,一笔秀气的簪花小楷细细洒下,“芙蓉出水香清雅,圆叶含露拒寒霜。”

    芙蓉好书,榴花难赋。看着那灼灼榴花,我不禁犯了难,这谁画的榴花呀,虽说你画的好,但是,自己画的怎么就不会自己赋点辞吗,难为人吗这不是,烦人!

    刚准备下笔,就听身边传来一声舒朗的男声,“七公主为何不用蔡体?”

    我震惊回头,正好撞上陈祎那吊儿郎当,不拘小节,疏朗又俊逸的眉眼。

    那人满不在乎地站在我身旁,低头正细细看着我题的那几个字,身形高挑,气质华贵。

    我忙退开几步,警觉道,“小侯爷何时进来,怎么没有人通报。”说着我忙看向正殿,瞅瞅五姐姐的身影。

    “闲着没事过来看看呗。”说罢,见我贼头贼脑的样子,不由轻笑道,“别瞅了,那丫头追着我跑了好一会了,好不容易去隔壁屋子了。”

    我闻言,面上一红,陈祎却全不在意地转头看我刚写好的扇面,“为何迟迟不肯下笔为第二幅作字?”

    我与他算上今日,也只算是见了两次面,但不知是我错觉还是,我感觉他对我好像特别自来熟,我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他,不由抬头看向他。

    他今日着一身白青色锦衣,头发被碧色白玉冠高高束着,衬得面庞白净细腻,眉目修长舒朗,似是感受到我在看他,紧抿的双唇,微微上扬,变得随和温润。

    我没有回答他,反而轻声问道,“小侯爷是在这躲五姐姐吗?”

    我那日回去不经意地问了下沁雪,才知道,五姐姐喜欢陈小侯爷,基本上宫里每个小宫女都知道,但据说,这陈小侯爷却对风风火火的五姐姐很是避恐不及。

    听我这么一说,对方微微一愣,我也觉得自己说的有些直了,正想着怎么圆场,却对方淡淡道,“躲倒谈不上,就是觉得呱噪。见你在题字,便过来看看。”

    说着他缓身坐到一旁的矮凳上,斜倚着身子,很是悠然闲散道,“你忙你的,不必在意我。”

    就是你在我才不自在的!

    我心里赫然,但是,又压不住心底希望他在这多待一会儿,正不知如何是好,就听见一个爽朗女声从门口传来。

    “我说哥哥怎么突然忙着给姑母送扇面?原来是想讨七公主的一手好字呀。”

    来人是个女子,身着朱色窄秀锦衫,高挑干练,鹅蛋脸庞,一双凤眼灵动倩兮,目光中深蕴着动人光辉。

    “见过七公主。”她对我行了个礼,我也忙点头回礼,她起身抬头看了看我,然后对着我身后的陈祎道,“我刚从马场过来,姑母说你也来了,我却怎么都找不着你,原来是躲到这了。”说完朝我看了看。

    “这是家妹陈韫。”一旁的陈祎说道,我心里也猜了个大概。

    原来她就是陈韫,听说陈将军一心想把她培养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淑女,故取闺名单一个韫字。不曾想,淑不淑女暂且不说,琴棋书画反正是样样不通,反倒舞枪弄棒很是风流,尤其领军打仗,堪比从军的木兰。

    我今日一见,果然好飒爽。

    “听说七公主好才情,尤其写得一手好字,不妨题了哥哥画的这幅扇面,叫我也好见识见识。”说着,她便向我靠了过来,脸上满是好奇和打量。

    这幅榴花竟是出自陈祎之手?我心不免有些哑然,不由多看了两眼陈祎。

    很难想象眼前这个清新雅俊,身形细挑,浑身看起来没有二两肉,举止之间甚至有些玩世不恭的矜贵少年,竟出生将门,从小在塞外长大。他在沙场上是怎么个风姿,怎么个杀敌法,难道用美人计吗?

    呃,我嘴角不由一抽,被自己想象力给冷到了……

    耳边突然传来陈韫的一声轻笑,“公主,你想啥着呢,为啥用这般眼神看我哥?”

    我耳朵一红,忙回神,“呃,没啥,就是没想到小侯爷风度翩翩,作画也这版清雅脱俗。”我讪讪道不忘赶紧拍拍陈祎的马屁。

    “公主别急着光看我哥了,快露两笔,让我瞻仰瞻仰。”闻言,我还没来得及红脸,陈韫就将那支小狼毫轻轻递予了我手中。

    呃,这是摆明了要我现场才艺表演吗?我原本就是那种不爱出挑的,要不是父皇崇文重典,我为投其所好,才苦练几笔的,否则我压根也不喜欢这些东西的。

    正踌躇间,就听见门外传来男子低沉暗哑的声音,“韫儿若是对学问感兴趣,我这就告诉太师傅去,明日便让你也来国子监读书来,咳咳。”说罢,来人轻咳两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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