沁雪走后,我又吩咐沁香去将章太医带来,顺便将棉被和暖炉取来。

    因母妃品阶不高,在后宫并不得宠,寺院里见人下菜,分给母妃和我的棉被暖炉并不充沛厚实,但此刻,聊胜于无。

    沁香一听我要让她离开,忙抓住我衣袖道,“公,姑娘,不可啊,我这一走,万一他起了歹心怎么办?”

    我用手拍了拍沁香的手,宽慰道,“我和母妃此次出行,虽说带的侍卫不多,但尚可安保,这周围都被侍卫包围着,密不透风,他却重伤在身的情况下闯进来,没有惊动其他侍卫,此人功夫绝不在侍卫之下。”

    “啊?那我岂不是……”

    不待沁香说完,我轻声道,“他要伤我早就伤我了,直接横剑威胁岂不快哉?哪能等到现在。他比我们更清楚自己的身体经不起折腾,赌命般闯进来,无非是想借我们的脚力搬救兵,求个一线生机。”

    见沁香仍不放心,我继续道,“再说,没有几个贼笨到伤人之前,先留个贴身把柄给对方。”

    而且那把柄那么贵重,举世无双。

    沁香手松开了,但是眼底还有一丝不放心,“万一那玉佩不是他自己的呢?”

    我拍拍她的背,“那东西非等凡之物,不是谁都随便拥有的。”

    沁香走后,就剩下我,姜轶和那男子。

    男子静静地看着我安排这些,漆黑的双眼若有所思,我没有再理他,只是吩咐侍卫一旁照看着。

    夜色深沉,远处的山脚下传来阵阵脚步声,想是沁香已经安排妥当而返了,我看着寂寂的夜空,轻声道,“公子怎就笃定我会救你,而不会杀你。”

    “咳咳咳”对方突然开始剧烈咳嗽,几缕鲜血从嘴角溢出。

    “闯进来之前不确定,赌命罢了,见了七公主后,便笃定了。”他声音细弱,却慢慢说出。

    我并不惊讶对方猜出我是谁。

    大都郡如今民风安定,我和母妃此次出行也并不是不露声色。

    我这才发现他有一双好看的眼睛,眼睫如鸦,根根分明,瞳仁漆黑,眸色深沉,眼底静谧而蕴着沉沉的辉。

    “那食为天的沈大夫又是何人?”

    他没有回答我,似是看出了我的担心,只轻轻道,“公主不必担心,如今我人在公主手里,食为天的人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段不会轻易乱为的。”

    我想起刚才那块明黄玉佩,不由笑道,“那我若是以公子为挟,发笔横财,也不是不可的。”

    对方似乎没想到我一个公主竟突然做起敲诈勒索,打家劫舍的行当,不由轻笑一声,“那也不是不可,只是钱财有些俗了,公主何不想想其他东西?”

    “不俗不俗,人生的大部分的不幸,多少都跟钱有着分不开的关系,再说谁还会嫌弃自己家的钱少。”探不出你底细来,但探探你老底也行。

    “公主要多少银子,我好掂量掂量能不能拿出。”得,这家伙,都重伤成这样了,还一脸警觉,套不出个话来。

    “算了,等我想好了数再向你讨要来。”不是我不想趁火打劫,实在是我从小到大没怎么自己用过钱,还真对钱财没个度量衡。

    对方一声轻笑,“也好。”

    我看见他狭长的眼睛弯了弯,像幽潭涟漪起涓涓微澜,心里也不由地跟着笑了起来。

    我们没再言语,但彼此都心照不宣地放松下来,夜空泛出柔稀的微光,洒在这深林中,一时间,周围静谧的只能听见些许的虫鸣声。

    后来,沁雪和沁香携着章太医他们来了,见太医给他服下两丸止血的药丸后,我便留下沁雪,随着沁香回到自己的房间了。

    没过多久就有沁雪便回来了,说那男子被两个大汉接到山下,被一辆马车带走了。临走时给我留下了那明黄的玉佩,说待我想好钱数后,去云济街的食不全讨要。

    我吩咐沁雪将那玉佩收拾起后,便再没多问。

    我不知道那男子最后如何了,对于这件事的结局就是母妃第二天得知了事情原委后,将我狠狠教育了一番,严禁我以后再出宫……

    我想起那个还没来得及讨约的玉佩和男子那微微弯笑的清冷眼睛,心想,也许这一生,大概都不会有与他相见的机会了。

    那是我第一次听说牵机,如今要不是牵机,我都快淡忘了这件事。

    病倒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这中间还多亏了淑妃从娘家羌国带来的一种丸药,入口虽苦,但药效很是不错,我的身体终于慢慢恢复如初了,入春的时候,我已经能下地正常行走了。

    凡事都有个好坏两面,虽说生病不舒服,但是病了的这半年,我也借着身体不适,躲过了中秋、除夕这些节庆,省去了诸多繁琐的应酬,就这样,在我小小的寝殿里又安安逸逸地养了小半年。

    谷雨前后,天朗气清,惠风和畅,万物复苏,我也在沁雪的陪同下,恢复了国子监的课业。

    因考虑到男女有别,国子监的学堂上,太监们用一丈黄布将公主贵女们和皇子皇戚子弟们分开,各置一面,进出有别。

    我的位置一直是个角落,现在却被陈韫搬到她跟前,这倒没什么,关键是,我的桌旁,一丈黄布外,就是陈祎的书桌。

    两个桌子间距离太近,近到我能听见陈祎伏笔的沙沙声,近到我不用靠近,就能闻到陈祎身上清冽的荀令香。

    虽然学堂外,陈祎总是会被五姐姐她们一群缠住讨教学问,我们基本没有交集,但不知是我心理作用还是怎么的,我总是能感觉到陈祎的目光会穿过黄丈,若有似无地落在我身上。

    每每这时,我的半张脸都会不由地烧红,甚至好几次,太师傅点名问我学问,我都因思意神游,没有答上来,功课也不知不觉拉下不少。

    好在太师傅以为我是身体还没有恢复好,便对我的要求有所降低,我也狠狠松了口气。

    今日陈祎因事没来国子监,太师傅下学又下的早,我无所事事,便决定去藏书阁逛逛,顺带补一下拉下的课程。

    也不知是心有所想便有所行还是,我竟然鬼使神差地又来到东殿二层的那个矮门前。

    我先后观察了好一会,确定这二层整个书阁都没有人了,我才用手慢慢推向那个矮门。

    谁知,“吧嗒”一声,那天说什么都打不开的门,今天竟然被我推开了。

    推开的一瞬间,我就呆住了,因为,那个因事请假的小侯爷陈祎,此刻正好整以暇地坐在阁楼的窗户边,面若镇定地看着乍然出现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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