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居斋录记着母妃每日的饮食作息等,被内务府派来的小太监每日细细记着,盖有内务府官印编号,一式两份,一份由小太监自行保管,另一方由嫔妃公主自行保管 ,内容要一致,用于特殊情况的查阅用的。

    “母妃去世的那晚,周围都很混乱,我趁着大家没人注意,将那一全本的起居斋录藏了起来。”说罢,我取过一旁针线筐里的剪刀,将密诏盒子内,明黄色的包面锦缎用剪刀剪开,两本寸厚的起居斋录静静地躺在里面。

    月光沉沉地洒进屋里,我拿起其中的一本,心里沉了沉道,“这本是誊抄本,里面记载着我母妃尽三年来的起居饮食,我今日唤你来,就是想将这本斋录和蛊虫交给你,请你帮帮我,查查我母妃的死因到底是什么。”

    身旁的穆易看了看我,面色平静道,“公主这般器重我,就不怕所托非人吗?”

    我无奈地轻笑了一下,才发现自己嘴角不由地僵硬,“说实话,我实在赌命。”

    我起身,将那个装有原本斋录的密诏盒子细细收拾起来,轻声道,“我无路可选了。你那会中了牵机,如今却完好无伤地站在我面前,我就想,穆公子身边,是有懂这些毒药的人。当然……”

    我略微一顿,语气淡淡道,“如果穆公子尚有什么不便之处,不愿帮我,那就请忘记我今日说的这些话吧,你我萍水相逢,是我知浅言深了。”

    穆易闲闲地向后靠了靠,定定地看着我,一股不一样的情绪漫过他的眼底,“我帮你查这东西是什么,这个简单。”

    “嗯?”我心下松了口气,怔怔然看向他。

    只见对方很是闲暇气若地将那银盒拿起,放到离自己很近的地方,细细道,“我身边有一个朋友,擅长解毒,我可以让她来帮忙,想来这些把戏,对她来说不难。但是,要查出这是出自谁之手,这个难,也是关键。”

    我想了想,认真道,“其实,穆公子只用帮我查清楚母妃的死因,就很感激了。”

    月光被云彩慢慢遮住,一室的余光被暗沉沉的阴影打下,我看不清穆易的面容,只听见黑暗中,他轻轻道,“无妨,我也想看看,这大晋的宫里,是谁要动我的人。”

    他声音低沉,我没有听清后面的话语,想出声去问,却见月光穿过云雾透了进来,打在穆易平静的面容上,黄铜色的面具在月光下发出皎明的光,棱角斜劲的眉角下,漆黑的眸光像潭深水一样静静地看着我。

    我的心,莫名地漏跳了一拍。

    见我手中的茶水所剩不多了,穆易缓缓添了些,放下茶壶时,那双骨节分明的手触到了泛着森森冷光的银质小盒,微微一顿,拿起了那银质小盒子。

    银质小盒子被轻轻地晃了晃,里面细细微微地传来沙沙声,他平静道“你母妃如今生下龙嗣,确实牵扯了别人利益,可你说这是毒杀你母妃的理由,说不过去。”

    我闻言细细放下茶杯,见穆易略作停顿道“妇人怀子,纵是资历深厚的老太医也断定所怀是男是女的脉搏,那个要毒害你母妃的人,怎么就笃定你母妃怀的一定是男嗣呢?”穆易眸色深深,语气却清冷道,“再者,若是夺嫡之举,杀皇嗣岂不比杀你母妃更釜底抽薪。”

    “所以,你的意思是,凶手的目标只是我母妃,而不是皇嗣?”

    “也对也不对。”

    见我被他绕的有些迷糊,穆易笑了笑,一双大手宠溺地摸摸我的额发,“打蛇打七寸,既然公主放心于我,那我先好生帮公主摸一摸这七寸在哪。”

    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太过亲昵,我身形不由微微一怔,一旁的穆易也微微愣住,淡淡地收回手,漆黑的眸色微微的怔忪。

    远处传来“邦邦”两声打更声,一旁的穆易看了看月色照下的窗棂,轻声道,“时候不早了,这些东西我拿了去。”

    我定定地看向穆易,见他有离去之意,不知为何,心里竟有些寂寥的意味,我搓搓手,轻声道,“我等你消息。”

    一抹异样的神情闪过穆易漆黑分明的眸子,他将东西收了起来,起身理了理衣袍,定声道,“公主交代我的事情的,我都记住了,我也有一事,想让公主答应了去。”

    我微微一愣,哑然道,“这买卖怎么还买一搭一呀?你要不先说说,我可没有你那么阔气,敢不听个详细就海口答应。”

    男子斜飞入鬓的浓眉闻言弯了弯,声音愉悦道,“简单,就是想请公主一起去逛逛这大都郡的夜景,就问公主,可敢?”

    我一时语噎,警惕地看向他,“现在?就我和你吗?”

    对方不动声色地点点头,眼底一片坦然。“公主敢与不敢?”

    我看了看远处透过烟火的窗棂,心扑通扑通跳着,我咽了口唾沫道,那冯嬷嬷那……”

    男子讳莫一笑,“这会子估计睡的老沉了。”

    我想起刚才的鸟叫声,以及那电击火石间的猫儿叫声,我明白了过来,“这外面有你多少人手?”

    对方微微一愣,微微矜持地思索道“不多。”

    我深深地吸了口气,豁然道,“走就走,大不了被你坑了。”

    男子回眸静静地看着我,幽黑的眸子闪过一丝微妙的柔光,见我一副大义炳然的神情,慢慢伸出他骨节分明的手来,做了个请的动作。

    我想了想,将那把短刀往腰上一别,随后,拿起头绳将发髻再用力绑了一绑。果断地撂下一个字,“走。”便轻轻推开房门,探身走了出去。

    男子见我拿出的短刀,脸上的表情顿了顿,看我的眼神多了些情绪。

    我探头出去,一院寂寂,刚想回身去看穆易,却发现不知何时他已站在我身后,月色寥寥下,他眉眼浓郁,隐着看不清的情绪。

    突然我肩膀一沉,再回神,我已被穆易连人抱起,抬脚用轻功从院内飞起。掠过屋顶的时候,我看见我的门被人轻轻地合上,随后,几个黑影紧随身后,一路不紧不慢的跟着。

    许是感受到我的紧张与害怕,护着我的手微微紧了紧,一时间,男子身上清淡的松木香袭来,我闻见心里感到踏实了些。

    抬头看去,清辉的月色里,是男子铜面具下坚毅的下颌。

    接汉疑星落,依楼似月悬,灯笼摇曳,人来人往,车水马龙,人声鼎沸,自己已经来到大都郡繁华的街头。

    在一个人烟稀少的街角,穆易将我轻轻放下,我像一个刚出生的婴儿般,探着无知的脑袋看着周遭一切稀奇的玩意。

    街上车马粼粼,人流如织,有挑担赶路的,有架马拉货,有盘地杂耍的,有驻足观赏沣河景色的,还有达官贵人家的青幔马车缓缓驶过。

    孩童们手执彩灯,前后追逐打闹着穿梭于人群之间,笑声如银铃般。妙龄少女们三五成群,穿着清新靓丽,或喜笑颜开,或低头私语,或手扶荷花灯,在灯火盈盈的河边祈祷祭告。鲜衣束冠的少年郎,或凭栏处吟诗作对,或酒肆里把酒言欢。有鹤发老人临街而坐,点一壶茶,食二三小菜,听茶馆里的说书人论古谈今。

    街道两边的屋宇鳞次栉比,有茶坊、酒肆、肉铺、公廨等等,满目琳琅,好不热闹。

    一个晾着膀子的壮汉,手执火把,向着围圈的观众洋洋得意地一昂首,只见眼睛一瞪,如悬壶般的嘴一喷,好家伙,一条火焰如长龙般喷射而出,一时间叫好声拍赞声此起彼伏,我早已看呆,凑着身子直拍较好。

    那壮汉见人群都被吸引了过来,愈发的得意,将手中火把递给一旁的伙计,批过一件黑色大敞篷后,向大家一抱拳,只见他回首快走几步,突然一转身,脚一蹬,口中大喝“变!”原本黝黑壮硕的圆脸霎那间就涂上了油彩,变成了红脸的关公!

    就在我沉浸在刚才震惊的一幕还没明白怎么回事的时候,壮士嘿哈两声,原本血性勇烈的关公戏法似的“咵咵”两下变成了白脸的曹操……

    好家伙,我的嘴巴震惊的足以塞进两个大馒头。

    突然嘴里一甜,原来穆易不知何时买了一串红红的吃食,见我张嘴,便塞我嘴里一个。

    “嘴巴张这么大,不怕大风刮进来吗?”头顶传来男子清冽的声音。

    我轻轻咬了一口嘴里的甜食,唔,甜甜的糖浆包裹下是酸的掉牙的红果,看见我酸的龇牙咧嘴,穆易好看的眉眼微微上扬。

    “好!”

    “嗬!”

    周围传来阵阵的叫好声,一个眉目清秀的小男孩端着一个铜盘子向围着的看客走来,围众们不少给盘子里丢赏银的,我见都是些铜板和细碎银子。

    不一会,那男孩端着小铜盘来到我面前,我看着面前小满的一盘碎银,摸摸口袋里的荷包,呃,没人告诉我,出门得带银子呀,正犯难着呢,那男孩轻声道,“姑娘行行好,有钱出钱,没钱赏个好声。”

    哦,那就好那就好,我忙咵咵咵地拍起手,由衷地夸道,“你们的表演简直太棒了!”

    男孩闻言微微一亮愣,一旁穆易却一声轻笑,我刚准备转身疑惑地问他我这样不对吗,突然我脚下一痛,一个二三十左右,体胖臃肿的男子一身酒气地向我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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