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传来沉沉地呼吸声,男子黝黑的眸子定定地看了看我,略有迟顿地僵着身子,轻轻挪开些距离,声音沉沉道,“坐好了,别再乱动了。”

    我忙向前慌乱地挪了挪,却被对方大手一固定,拉回道,“怎么,想坐到马脖子上去?”

    见我僵着身子缩回去,男子声音清越道,“这马认生,可抓牢了,小心摔了去。”我闻言,只好咬牙紧紧抓牢,向后牢牢靠去。

    身后的男子身形微微一动,旋即,一使劲,马便徐徐疾驰开来。

    一时间,周围的景“唰唰”向后飞去,我只感到风冲着脑门直呼呼地袭来,吓的眼睛都不敢怎么睁开。

    耳旁传来男子从胸膛发出的声响,我不由回头道,“你说什么?”

    疾驰的俊马稍微速度缓了缓,耳边传来男子轻缓的笑声,“我说,你再缩,我就没法驾马了。”

    我大窘,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和小猴子一样,要不是手紧紧抓着马鞍扶手腾不出手来,自己恨不得挂到穆易身上。

    “没人教你马术吗?”

    我无奈地摇摇头,父皇重文轻武,不赞成公主们骑马打射,宫里除了五姐姐,很少有人善马术。

    穆易慢慢放缓马速,轻问道,“不喜欢骑马吗?”

    我忙摇摇头,“倒也不,没这样骑过,心里有些惧怕,但是,其实还挺刺激的哈?”

    男子没有回答我,胸口阵阵起伏,爽朗一笑,“有机会,我来教你骑马,女孩子,没必要守着闺房一亩三分地,多出来驰骋驰骋,外面的世界可有意思多了。”

    我心之向往,但静静一想,不由叹了口气,“但愿有机会吧。”

    身后的男子没有再言语,我们绕开闹市,一路向北,最后拐进一个古色古香的巷子口。穆易将马停在一个古朴简单的院落门口,我抬头看着那牌匾不由念出口,“何记皮影戏。”

    嗯?皮影?

    身后的穆易利落地翻身下马,伸出手道,“这就是言卿请的那家皮影戏铺子,我今日带你来看看。”

    身下一轻,我被缓缓抱下马,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不是说苏老板那每逢初一和十五都会搭台子排一出吗?”

    有小厮前来,从穆易手中牵过马儿拐进一旁的院子去喂草料去了。穆易沉沉地抬头看了眼牌匾,略作停顿道,“我有事明日就得离开大晋,今日得闲,带你来看看。”

    “明日?”我心下一愣,竟莫名地生出些空落。

    一抹异样的情绪闪过穆易漆黑的眸子,月光下,他静静地看了我一眼道,“走吧,进去瞧瞧。”

    院落内有乾坤,走了三道门后,才渐渐听见板胡和唢呐的声响。最后拐过一个垂厅门,里面的场景豁然开阔,十来个方桌前,搭着油灯透光的白布台子,上面娇俏美丽的皮影佳人正羞怯怯地会着栩栩如生的才子。

    院子里的座位都已经满了,看客们都津津有味地盯着白幕上的故事,有机灵的小厮从旁边引着我和穆易向后面的二楼走去。

    上了二楼才发现,皆是一个一个的小隔间包房,两三人的空间,门对大窗,窗外视野开阔,直对戏台,窗内方方一个小桌,上面摆着各种果脯点心和热茶。

    待我们坐好后,那小厮轻轻关上门。

    我抬眸向窗外看去,戏台子上,正上演着才子佳人惜惜相别的场景,我心下寂寥,轻声问道,“怎么走的这么突然,那你啥时候再回大都郡?”

    男子垂眸,浅浅酌了一口杯中的热茶,声音低沉道,“快则三个月,慢则,一年吧。”

    “是家里出事了吗?”

    “也不算,邻家被人打了,我得回去帮一手,省的邻家被人一窝端了。”

    我被他冷冷地逗笑了,“你这人,还挺热血心肠,助人为乐的呀。”

    我想到他答应帮我忙时爽快利落的态度。

    对方莞尔,黑色的眸子看了看,若有所思道,“还行吧,也不是白帮的,关键看上人家闺女了,这忙,得帮。”

    我吃惊地瞪圆了眼睛,愣愣道,“闺女?女的?你竟然会喜欢女的?”

    呸呸呸,我这说的什么荤话,我忙解释道,“我的意思是,你看起来一脸不近女色的样子。”

    呃,天爷啊,越描越黑。我其实想表达的是这家伙一脸冷若冰霜,宠若不惊的,难得会有桃色气息。

    我最后放弃解释,无奈道,“那姑娘漂亮不?”

    对方定定地看了看我,像是斟酌用词道,“还行吧。”

    我立马燃起好奇之心,“那你们这是日久生情,青梅竹马?”邻居嘛,免不了从小一起长大不是。

    “也不算是,人家看不上我。”

    我挑着的眉毛不由地拧成一团,细细又打量了一圈穆易冷峻脱俗的脸,不由啧啧叹息,“这姑娘,没眼光,太暴殄天物,不识抬举了。”

    “咳咳。”许是我表情太过可惜,一旁的穆易被我逗笑,“可不,人迷糊不说,还没眼光。”

    不知为何,我心下有些落寞,但是想想也不好误人家姻缘,只好耸耸肩,掰了个糖炒栗子,继续看向戏台子上。

    这不细看不了解,这一细看,只感到这剧情天雷滚滚,皮焦肉绽,峰回路转,欲罢不能。

    话说这故事讲了一个富家小姐,喜欢上一个落魄书生,为爱私奔,谁承想这书生竟一举成名,夺得状元,转身就背叛了富家小姐,娶了当朝宰相的贵女,最后我以为这富家小姐在众叛亲离,胎死腹中后会凄惨离世,留观者落泪。谁知,这富家千金她重生了!

    也就是说她一觉醒来,又回到了刚认识书生的那个年华,然后就是一路精心设计,最后一波神级演绎,竟将书生送进了死牢,而且!在误打误撞,百转千回间,富家千金竟认识了当朝皇帝,最后入主了中宫皇后,大杀四方,逼得宰相一家满门抄斩。

    我恶寒寒地,一瞬不瞬地看完后,只感叹,这戏剧编写者的才思神勇。

    “怎么这么一副表情,不好看嘛?”一旁的穆易轻笑道。

    我尝了一口桌子上的酱梅干,酸的直摆头,“好看是好看,嘶,就是太假了。”

    嚯,这梅干,酸的我牙软,见对方冷峻的脸上难得一丝笑意,我好笑道,“哪个帝王能这般儿戏,由着这富家千金这样可劲地糟蹋,还莫须有的将一国宰相满门抄斩,除非帝王自己也有了这心,要借刀杀人,不然,祖宗的基业再厚实也经不起这般折腾。”

    一旁的穆易不语,看了看我,低头喝了口茶。

    我心下一愣,如醍醐灌顶般,我推了推一旁的穆易,慌乱道,“快把我写下的那首诗拿出来,我看看。”

    穆易眸光一闪,瞬间就明白了过来。

    “贤愚千载知谁是,满眼蓬蒿共一丘。若将贵者比贫者,一在平地一在天。”

    贵者,贫者,一在平底一在天。

    就在我发愣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一声敲门声,穆易沉沉地看了我一眼,声音清冷道,“进来吧。”

    只见一个身高修长,容貌清瘦的年轻男子一身黑衣地走了进来,看见穆易后福身简单行了个礼道,“公子,你吩咐的东西,有眉目了。”

    我心跳如阵阵擂鼓般,抬眸怔怔地看了看穆易,却见对方一脸泰然地道,“怎么个眉目。”

    只见那男子将一个细细圆筒状信筒交到穆易手上,便转身走了出去。

    我眼睛定定地盯着那信筒,只见中间开口处,盖有有蜜蜡封存的印章,穆易骨节分明的手轻轻一转,那印章从中间破裂开来,两张卷着的薄薄信件从里面露了出来。

    “食灵蛊,专对孕者,体黑细弱,虫入孕者体后,生女者,母女皆活,生男者母女皆毙。多附隐于荔枝核内,以虞美人为引,与番木鳖相克。”

    我愣愣地看向那三个字:番木鳖。

    牵机,别称番木鳖。

    我想起自己上次的中毒,是因为牵机。往前一点,是眼前这位,我曾经救下的男子,也曾有幸中了毒,也是牵机。如今,母妃的死因,也牵扯出牵机。

    心里像有什么看不见的线索牵起了这一切看似毫无头绪的事件。

    穆易与我快速地对视了一下,打开了第二张信纸,上面又同样俊秀的字体写着:

    “虞美人,又称满园香,香气浓郁,全株有毒,果实毒性最为烈,其茎有降气止咳平喘之效。”

    我心下大骇,止咳平喘。

    一旁的穆易突然翻过我写着母妃离世时说出的那首诗句的纸张,细细翻看了一遍道,“你们皇后娘娘去世的那个太子,可叫李贤之?”

    我不明白他什么意思,狐疑道,“太子哥哥叫珣之,李珣之,但是他的封号是贤王……”

    我不可置信地看了看前半句,将那杯凉了的茶一口喝了下去,尽量让自己镇定下来道,一旁的穆易将东西一收,细细折好收回袖口道,“走,我们现在回下皇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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