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贵妃和淑妃走后,我让其他人都退了下去。

    小九想是也听到了华贵妃刚才的话语,很是担心,不舍离开,我只道自己实在累了想休息休息,安慰了安慰她,便让沁香陪着小九一并下去了。

    待所有人都离开了,我房间的门被闭上后,酸楚的泪水,终于不用再憋着,像决了堤般流了下来。

    我趴在自己的床榻上,低着声音,任由自己情绪释放。

    其实不是没有想到会有这么一天,早在五姐姐去年的生辰宴,向父皇求赐婚的时候,我就想过,也许会有这么一天,陈祎会娶与他门当户对的一个人,怪只怪自己自欺欺人,痴人说梦,一直不愿清醒罢了。

    这下好了,梦醒了不说,自己也深陷和亲的风波中自顾不暇了。

    逸之、敏之、还有陈祎的面庞在我脑海中一一闪过,最后化成母妃去世前凄惨的面容。

    耳边响起她绝望的声音,“莫再唤我娘了……没有了娘……我的悦儿敏儿还有……还有我那刚出生的孩子……你们可怎么办呢?”

    一滴热泪滚滚流下。

    母妃,这偌大的后宫,女儿撑的好累,什么时候是个头,什么时候,逸之和敏之才能快快长大……

    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哭累了,手上的帕子已经浸透,身体慢慢不再抽泣,只是整个人躺在床榻上,任由思绪放空。

    指尖轻软的触感,让我慢慢回了神,我低头,是那几页信张。

    我拿出,首页上隽秀的簪花小楷细细写着安平宫关于药材购买的细细详情,密密麻麻。

    我心下大骇,忙一转身,坐起来,匆匆打开第二页。

    “勿担心,一切有我。”

    笔迹刚毅,力透纸背,原本不安的心在看见这几个刚劲的字后,生生踏实下来。

    最后这张虽未注明名字,可我却知道是谁写的。

    我将信笺轻轻折好,掀开被褥,床板边缘的一个不起眼的圆弧地方,指尖轻轻一扣,一个小小的四四方方的,存放东西的隔间被打开了,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枚黄玉玉佩,一把扇子,和一个折叠的整整齐齐,周边因经常摩挲而有些折损的信笺,这是陈祎那次拖陈韫寄来的信,我一直舍不得销毁,被保存在这。

    我轻轻抚了抚那个信笺,将手中的信也一并放了进去,盖上隔间盖子,恢复了原状。

    哎。

    做好一切后,我深深地吐了口气。

    不管未来如何,我都没有退步可言,更没有机会懦弱或者犯错,逸之和敏之已经没了母妃的庇护,如果我再倒下……

    不,不能。

    我尽量给自己打气,让自己精神起来。

    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急的脚步声,小九啜泣的声音从门外传来,“皇姐、皇姐……”

    我心下一紧,忙打开门。只见小九抱着一只兔子,双眼通红地站在门外,我心下狐疑,刚想问她发生了什么。只见小九怀中,那只雪白兔子,身子沉沉地滑落在地上。

    小九声音惧怯道,“皇姐,兔子,有一只兔子,突然死了……”

    什么!?

    我愣愣地看向那只兔子,这兔子日夜在小九的寝室,有专门的人悉心照顾,怎么会突然死了?

    小九怔怔地看着手里的兔子,声音里满是恐惧,“沁香姐姐刚才发现的,皇姐,兔子口鼻流血,像是像是被毒死的……”

    我轻轻环抱住瑟瑟发抖的小九,一双手不由地紧紧捏成了拳头。

    身旁传来冬蓉匆匆的脚步声,“公主,不好了……”

    我只感到额上的青筋一跳,忙回头,见冬蓉面色雪白地向我跑了,我心下一滞,忙一把抓过冬蓉道,“是逸儿,是逸儿也出事了?”

    冬蓉被我生生一拉,不由一怔,见我这般焦急,忙道,“不是,不是,不是誉王殿下。”

    不是逸儿,我轻轻松了口气,可冬蓉下半句直接让我跌进底谷,“是陈小侯爷,小侯爷有消息了,北漠那边传来消息,说是小侯爷在他们手里。”

    “公主!”

    “皇姐!”

    我只感到眼前一黑,心像被狠狠地捏了一把。

    刚强鼓起的精神,霎时间被打回原形,我沉沉地跌坐在地面。眼中的泪水无声地一滴滴滑落。

    我想起陈祎临走前,在藏书阁,骄傲又不服输的样子,他清朗干净的眸子定定地看着我,不容置疑道,“小丫头,你相不相信我。”

    如今,他在北漠人手中!

    如果说,其他人,在北漠人手里,或许还有几分活的机会。

    可陈祎。

    北漠恨陈家军,尤其是忠义侯府家的陈家人,恨之入骨。

    耳边传来几声孩提的哭声,我泪眼婆娑地睁开双眼,入眼便是小九那张担忧又充满恐惧的小脸。

    我想起惨死的母妃,如今,看着地上嘴角留着血丝的白兔,我抹掉眼角的泪水,“沁雪,给我梳洗梳洗,我去下母后的寝宫。”

    皇后娘娘的椒兰殿,在雍翠宫的南边,拐个廊子就能走到,玉嬷嬷见我进了殿门,面色稍稍一顿,但还是转身通报了去。

    我被迎进偏东的一个殿里,殿内皇后娘娘一身明黄色素袍,手持朱红玛瑙珠串,正倚坐在床榻上,看着一本佛经,见我进了,身形微微一正。

    我上前慢慢跪下,定声道,“儿臣拜见母后,母后贵安。”

    头顶传来皇后清越的声音,“起来吧,我这边正想找个人帮我将这段经书誊抄一份,没承想,公主来了,玉嬷嬷。”

    说着,便命一旁的玉嬷嬷去准备笔墨纸砚。我接过皇后娘娘手中递来的佛经,细细看了看,心里不由一哂,每每到椒兰殿,都免不了写几个字。

    想是这么想,我脸上依旧恭敬道,“能为母后誊抄经书,是儿臣的福分。”

    说罢,只好静静地坐在一旁,细细地抄写起来。

    夕阳散散地透过窗棂,打在纸张上,屋里只有我和皇后娘娘两人,一时间很是安静和祥,静谧地只能听见我笔尖沙沙声和皇后娘娘的翻书声。

    我一门心思地抄写起来,竟慢慢入了迷,也不知抄到第几张了,头上传来皇后沉沉的声音,“你今日来我宫中,可有何事?”

    我闻言,轻轻放下手中的笔,缓身走到皇后娘娘身边,跪了下去,“求母后,千万不要放弃陈祎哥哥,如果和亲可以救回陈祎哥哥,儿臣愿意去和亲。”

    头顶许久没有声响,就在我以为自己声音太低,没有让皇后听清楚时,头顶传来皇后娘娘的一声叹息,“你和亲去了,九公主和誉王殿下该如何?”

    我鼻尖有些微酸,但我顾不得那么多,轻声道,“逸儿与敏儿有皇后娘娘庇护,儿臣即使亡命于塞外,泉下有知,也能安息。”

    头顶好久没有声响,我只感到太阳穴因为紧张而一跳一跳的。

    许久,头顶传来皇后娘娘清冷的声音,“七公主是想救陈祎,还是想让本宫去求陛下,收誉王殿下和九公主到本宫的膝下?”

    我沉沉地吸了口气,定定道,“回母后,儿臣都想。”

    头顶传来皇后娘娘的一声轻笑,“公主好大的算盘,若本宫不答应了呢?”

    见我不语,皇后娘娘继续道,“七公主那日也听见了,陛下最是钟意七公主你去和亲,即使本宫……”

    “即使母后不答应将逸儿和敏儿收为己出,父皇也会派我去和亲,届时赔上丰厚的嫁妆,也好将陈小侯爷赎回来。”我随着皇后的意思把她要说的话给说了出来。

    皇后娘娘点点头,赞许道,“所以,公主若拿自己来跟我谈,我劝公主还是回去吧。”

    我心下一沉,朗声道,“若我说,我知道贤王哥哥的死因呢?”

    皇后娘娘定定地看了我一会,沉声道,“你说什么?”

    我抬眸,目光定定地看向皇后娘娘,静静道,“我可以帮母后查出用虞美人毒害贤王哥哥的凶手。”

    皇后娘娘那双经久沉定的眸子,有一瞬像拨云见日般清澈明丽,但很快,她敛眸道,“我怎么相信你?”

    我轻轻叹了口气,“母后若不相信我,就不会今日愿意见我。”

    我深深吸了口气,恭恭敬敬地跪下拜道,“如今凶手害死我的母妃,又将黑手伸向了雍翠宫,我想母妃仁慈,不会放任凶手逍遥法外,肆意妄为的。”

    过了许久,头顶传来皇后清越的声音,“那日祎儿也是如你这般,来我宫里,跪在这里,久久不起,求我将你许配给他。”

    我想起陈祎往日玩世不恭,不可一世的样子,很难想象他跪求的样子,心底有什么东西微微触动,我轻轻吸了吸有些微酸的鼻子。

    皇后娘娘将我轻轻扶起道,“我那时脑子里细细想了遍,都没有想清楚,向来唯唯诺诺,怯怯懦懦的七公主,哪里就值得我那侄儿如此看重。”

    心里不由微微苦涩,“从小在这宫里,很少有人像陈祎哥哥那般待儿臣好的,如今小侯爷有难,儿臣不愿他遭北漠人戕害,既然父皇要和亲,其他各宫皆避恐不及的,若和亲能救回陈祎哥哥,儿臣愿意前去和亲。”

    屋里一时静地只能听见我轻微的呼吸声,一旁的皇后娘娘轻轻地叹息一声,“你可知道,如今荣妃答应了陈家的求亲,就算你和亲,祎儿回来,可是要娶别人的。”

    “可是,就算我不救陈祎哥哥,他将来也是要娶五姐姐的,更何况,如今没有人去和亲,陈祎哥哥只怕……”我心中苦涩,不再言语。

    就算他人和亲,救回了陈祎,他将来也是要娶五姐姐的,父皇也断不会再下嫁一个公主给陈家的,无名无分的,莫怕是我这样不收宠爱的公主,也断不会去给一个臣子做妾的。

    而且,即使我再在意陈祎哥哥,我也断不会去委屈自己,步自己母妃的后尘。

    “可是我曾答应祎儿,待他归来,便许你们俩的婚事,若这会出尔反尔,又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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