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穗子颜色和款式有些熟悉,样式和花型看起来像是女子细细打摞好的,心莫名的一动,手不由将那穗子细细一抽。

    一个熟稔的香囊出现在我面前。

    针脚略微有些不细稳的榴花,浅浅的印在香囊上面,淡淡的彤管香气慢慢散来,香囊背面,题着两首诗。

    前首的字迹和诗句,我再熟悉不过,“浓绿万枝红一点,动人春色不须多”。

    这个香囊,是那次端午的时候,我细细绣好,原本是打算送给陈祎的。

    当时酒楼失火,我还以为丢了,没想到被顾珉捡了去,细细收在身边。

    我细细摩挲着,那个添在我绣好的前首诗句后面,新补上的诗句,“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

    我将那个香囊细细地放回原处,缩回罗汉矮榻上。矮榻的一角还放着顾珉往日穿着的内袍,我取了过来,细细披在自己身上,上面传来顾珉身上身上熟悉的味道,我心随之感到踏实不少,眼皮也慢慢沉了下来。

    迷迷糊糊中,脑海中闪过一个脆生生的女孩声音。

    “既然你非要还我人情,那就把你自己抵给我,做我的昆仑奴吧,保护我一辈子……”

    脑子因为担心了一天,此刻,闻着外袍上顾珉的气息,我不知不觉中沉沉睡了过去。

    一连几日,顾珉依旧没有从宫中回来,我不由地有些担心和焦灼,思来想去,让张嬷嬷拿着我的名帖,让人去沈将军府去,然后让沁雪她们备了些礼品,我乘着马车,向沈将军府驶去。

    既然是关于沈念清的婚事,顾珉被留在宫中,左一个离不开沈府。

    再者,心里也不由地担心沈念清,打定主意,无论如何,先去看望看望沈念清。

    沈将军府在上京城西南,离肃王府不远,马车没走多时,就已经来到了沈将军府。

    按理说端怡公主下嫁沈念慈将军,应该一同住在距离皇宫不远的端怡公主府,但是公主念及照顾沈将军的起居,便搬进将军府,同沈家一起居住。

    相较于肃王妃的庄肃,沈将军府却多了好多生活气息。等我从马车上出来时,沈念慈将军和端怡公主已经侯在了正门口,沈念清却不在列,我想着她往日的性子,心想她此刻心情难明,恐怕待在自己的闺房,不肯出来。

    果然,一翻问候后,端怡公主便引着我向沈念清的院子走去。

    因为端怡公主是顾珉的亲姑母,加之她举手投足间,都不尽温柔体贴,我莫名地对她充满好感。

    “珉儿还没有回府吧?”

    因一路无话,身旁的端怡公主打破拘束,轻声问道。

    “还没有。”

    袖袍下的手被一旁的端怡公主细细握住,我心下一动,不由看向她。

    “父皇近来身体不适,最是依赖珉儿,如今又赶上羌国这档子事,恐怕珉儿得在宫中待一会了。”像是明白了我的担忧,端怡公主细细道。

    我闻言,心下一定。

    一抹淡淡的草药气息传来,我抬头望去,只见一院闲朴的院子就在眼前,院子里摆满的晒草药的各种竹筐簸箕。

    我轻声问道,“念清还好吧?”

    一旁的端怡公主轻轻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从收到和亲的消息,就把自己关在房子里,鼓捣她那一堆瓶瓶罐罐,任谁去唤,也不愿出来。”

    我心下一滞,“那我现在去看看她,合适不?”

    “去吧,收到你的拜帖后,我托人问了她,她没有吱声。”

    握着我的手轻轻一松,我回头看去。

    “你陪陪她吧,我进去,怕她顾虑我。”说罢,端怡公主无奈地看了看不远处紧闭着的屋门。

    我点了点头,从身后沁香的手里接过一提食盒子,缓步走了进去。

    我做好了各种被沈念清冷言相拒的准备,却没想到,我手轻轻推了下那个厚重的木门,那门便被轻轻地推了开。

    “念清,我是悦之,我可以进来吗?”我探了探身子,没有看见她的身影。

    屋里一片沉寂,我心里不由担心,忙走了进去。

    一股浓重的草药气味传来,我这才看见房间内的八仙桌上,摆着一个白瓷瓶,虽然瓶口被封住,但是气味却没有被阻拦住,那浓重的味道便是从那瓶口传来。

    我环顾了四周,这才从窗边的角落看见一身白衣的沈念清,神色落寞的坐在那里,见我进来,眼皮稍稍抬了下,然后又转头看向窗外。

    她身边,摆满了各种瓶瓶罐罐,有妥善被立放着的,有打开瓶口散放着的,更多的是,被胡乱扔在一旁的,里面的沫啊、粉啊、丹呀、水的散落一地。

    我轻轻示意了一眼不远处的端怡公主,让她放心,然后轻轻闭上了房门。

    抬脚刚准备将那些散落的瓶罐收拾一下,却听见角落里,那声清冷熟悉的声音冷冷道,“我劝你别乱碰,我这里,除了药,最多的就是各种毒。”

    我看了眼她,没有停手,细细将那些瓶罐妥善地收拾好,放在了桌子里一些,然后将食盒子慢慢放在她跟前。

    做完这一切,沈念清都一脸漠不关心的神情,直到我将自己从大晋带来的的酒拿上桌时,她冷淡的眼皮才稍微动了一下。

    这酒是我从玉轩宫的香樟树下挖出来的,是母妃每年酿下的,母妃平生有两件事做的顶好的,一件是做甜羹,也就是点心和汤食,另一件便是酿酒。

    我在香樟树下拢共发现了六坛酒,给敏儿和逸儿留了四坛,我带来大晟两坛,埋在了肃王府的北苑,今日便是从其中一坛中打了两壶。

    酒香顺着壶嘴逸了出来,飘香四溢。我将备好的茶点、下酒菜一一摆好。

    然后给面前的两个酒盅里倒满了酒。

    酒花打着散儿的沁入酒盅,旋即便散了去,我将其中一杯轻轻放在沈念清面前,去听见她声音清冷道,“喝酒有何用,不如一杯毒,睡了过去,便不用再经历这些个破事了。”

    我看了看不远处那个白瓷瓶,轻轻叹了口气,“你要毒死自己,早就毒了,不用等到这个时候。”

    那双怨毒的眼睛冷冷地看向我,我将那杯酒送到她手里,“不是不相信你不怕死,也不是不相信你不敢死,只是人生漫漫,不到最后,你又怎知就会一如既往的糟糕呢?”

    那双眼睛慢慢冷了下去,不再怨恨,而是一仰脖,将满上的酒喝了下去,“谁能有你这般好命,一嫁,就嫁给个老顾。”

    我想摇摇头,可细细想来,又无奈的不得不认可,抬头看见她满目的落寞,心下不由一动,“你若真喜欢苏言卿,就拿着那瓶毒,横在他面前,让他娶了你,他若没那胆量,你就要他的命。”

    “你!”

    沈念清恨恨地看着我,突然,她取过我刚满上的一杯酒,一饮而尽,嘴角一弯,笑道,“这种事,你是不是有经验啊,你那会是不是就这样逼的你那个陈小侯爷,让他出征来娶你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公主的?”

    我倒酒的手生生一愣,澄澈的酒水顺着杯沿露流出了许多,我忙收回手,看着浪费的酒水,心里很是可惜。

    许是见我低头半天没了言语,沈念清清了清嗓子,坏脾气的气头有些不自觉的低了些,“怎么,说你心坎里了,不说话了?”

    我摇摇头,将酒壶放回食盒子,取过一旁的帕子,将流在桌子上的酒细细擦去,“我确实从小在大晋的后宫名不见经传,因为我父皇有太多的公主了,而我母妃无论家世还是地位都屈居末尾,所以像你刚才说的那种逼人的事,我从小怂包惯了,还没有机会发挥。”

    沈念清见我说话了,原本有些担忧的神色被掩在了眼底,见我把酒收回来,嘴角撇撇,有些不屑,“小家子气,什么酒值得你这般宝贵。”

    我将自己的那杯酒细细喝完道,“我们姐妹众多,但是我从小却只羡慕我五姐姐。”

    沈念清歪着脑袋想了想,估计将我们家的家谱在脑中摆了个顺后,不确定道,“你五姐姐,是嫁到北漠那个,还是贺挺举的外孙,要嫁给你那陈小侯爷的那个?”

    我想了想,定定道,“是嫁给陈祎的那个。”

    “唔,怪不得,我说你怎么还惦记那个陈……”

    许是我目光太过清淡,沈念清不由地停了嘴,末了还不忘嘀咕句,“看什么看,怕人说就要守妇道……”

    “我是喜欢过陈祎哥哥,五姐姐也确实是要嫁给陈祎,但是,我羡慕五姐姐,不是因为她要嫁给陈祎,而是五姐姐打心里让我佩服。”我眸色缓了缓,轻声道。

    沈念清不自在地撇了撇嘴,刚想说什么,见我表情认真,便住了嘴。

    “排除了母妃的家族势力,五姐姐其实和我一样,在父皇心中都不受恩宠,可是我五姐姐特别勇敢,她要是喜欢上谁,任它千难万险,大有于万千军中吾往矣的霸气。”

    沈念清看了眼我,默默道,“所以,她于万千军中,把你的竹马给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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