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膳是在将军府用的,一家子除了杨老将军那乌泱泱的妾群们没有上桌,剩下的家眷们基本都来了,连带杨将军们的闺女们也一同用了晚膳。

    我也是在用膳的时候发现,杨家舅舅们,似乎都是闺女,没见有男孩子们,问了顾珉才知道,原来杨老将军和五姐姐的外祖父贺老将军家来了个正相反。

    杨将自顾珉的舅舅们开始,全都是清一色女孩子,至今三个舅母还没有一个生出男孩。

    杨老将军每每提及此事,很是捶胸顿足,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这不临了临了,吃完饭告退的时候,还不乏拉住我,给我好一派安顿道,让我一定要找大夫好好调理调理,保证一水的生些男丁出来。

    我尴尬地应声着,刚准备抬脚离去,却见杨老将军贼头贼脑地看了看左右,见大家伙都没跟过来,将我往偏处又拉了拉道,“这外孙媳妇呀,外祖父这准备匆忙,再说外祖父戎马一生,实在没捞到什么油水,自是没有那皇家老儿有钱,能给你送个好见面礼。喏,这是外祖父自己做的小玩意,权当送你了。”

    我还震惊在他口中皇家老儿是顾珉那万人之上的皇爷爷时,就见杨老将军将一个细长的像银钗一样粗细样貌的物什放在我手中。

    “这是……”我看着手里的这个东西,一时间没明白过来是什么。要说是首饰吧,太简单粗陋,要说是根筷子吧,又略显粗壮,要说是……

    “你可别小瞧它了。”杨老将军说着,将那小玩意拿在手里,轻轻按了下那物件末端像修饰一样的花纹,就听一声细微的“嗖”的一声,一枚绣花针粗细的尖刺直直地刺进青砖石里,全全没入,只留一个空空的针眼。

    这力度!这杀伤力!

    我有些呆。

    “外公这是又研究了新武器了?”身后的顾珉听见动静也跟着过来。

    却见杨老将军很是嫌弃地拉着我往一旁又躲了躲,将那杀伤力很厉害的物件放我手中,“这是针弩,收好了,别小看它,用对了,连顾珉手里的青霜剑都能给刺穿了。”

    我煞是恭敬地向杨老将军道了个谢,妥妥地将他送给我的针弩收好了,脑海中将原本他不太刚正的形象又往刚正的方向描了几笔。

    “对了,这个玩意,是我送你和那臭小子的新婚礼物。”杨老将军瞅了瞅左右,见顾珉没再靠过来后,伸手贼兮兮地将一小玉瓶子塞我手里。

    我疑惑地摇了摇那小瓶子,里面有液体晃动的声响,“外祖父,这又是什么?”

    “哎,别倒了,这可好东西。”杨老将军忙收住我手,很是心疼道,“别给我洒了就可惜了。”

    “那这是……”

    “嘘,别让那小子知道。”杨老将军一脸神秘,“你啥时候偷偷给他茶水里掺一点,这东西,谁用谁知道,嘿嘿嘿。”杨老将军很是认真道。

    我被他这几个嘿嘿嘿给笑的有些恶寒,不由警惕地拒绝道,“莫不是什么害人的东西,我不要……”

    “哎你这孩子,这可是大补的好东西,我怎么会害了我亲外孙呢,乖,啥时候那臭小子惹你生气了,给他喝点,补身体的。”见我一脸不信,杨老将军还信誓旦旦地点点头,“老补了,真的。”

    见他还想说什么,我忙阻止道,“我知道了,我收下好不好,可外祖父,您能松开我的手不?”我终是忍不住道。

    “啊,嘿嘿,这不是一时摸着软和,忘记了,好了,这小瓶收好了,乖,别让顾珉那臭小子看见了,回去吧。”说罢,便推着我向顾珉的方向送了送。

    不知为何,鬼使神差,我将那小瓶子细细收了起来,没敢给顾珉说,心里盘算着,等哪天有机会了,找沈念清看看。

    那边顾珉见杨老将军神神秘秘将我拉在一边说了好一会,正没了耐性呢,这下见我被送了回来,虽然狐疑,但还是拉着我同众人摆了别。

    回去的路上,我想着杨老将军千叮咛万嘱咐我赶紧给他生个小曾外孙,不由笑道,“你说外祖父这么看中男丁,为什么不让这些个妾室们再给你添几个舅舅来?”

    顾珉被我一本正经的表情给逗笑了,恨恨地拍了拍我脑门,“你这一肚子坏水的,老头是好色,但还不至于色令昏智吧。”

    被顾珉这样一说,我不由又疑惑了,“对了,你外祖父,是不是只有你三个舅舅和你母亲这四个孩子?”

    问完我就后悔了,太唐突了,正想着怎么将话给回回来,就听见顾珉轻轻叹了口气,“我外祖母因为生我母亲难产而死,那时候外祖父正在关外打仗,等仗打完了,回京师了,都是第二年的年末了,从那以后,祖父性情大变,你看他现在虽然妾室成群,但正妻的位子从来没有再动过。”

    简单的一句话,却是一个人一生的痛楚,我紧了紧手中顾珉温厚的掌心,不知该说什么。

    “我想这是作为将军的外祖父,心中的一道过不去的坎,你看他沉湎于这些女色,可是却从未见他真心再托付过谁。也许失去挚爱而独活于这个世界上,总得有个办法来麻痹自己去孤勇的活下去。”

    “他一定是很爱你们,很爱你和你的母亲,所以这么坚强。”

    顾珉将我往他身边拉紧了些,轻轻道,“我小时候不懂事,一直觉得外祖父没个正形,加上他从小就反对我父王和母亲的婚事,见我也常爱答不理的,我从小挺讨厌他的。直到后来遇到我母亲和父皇的相继离世,我才明白,独活的那个人其实最煎熬,也是从那慢慢开始理解我外祖父的一些荒诞行为的。”

    我想起张嬷嬷之前同我说过的话语,那年顾珉身中牵机,他母亲在回京的途中也被暗伤,从此失踪,待她母妃最后赶回京城时,顾珉的父亲已经去世,没多久,他母亲也跟着去了。

    是怎样的折磨,能让一个一生好武要强的女子,对活着失去信念,宁可抛下孤独的儿子,也要随逝者永逝。

    而顾珉,在一下子失去至亲后,又是怎样的煎熬地度了过来的……

    夜色寂寥,清冷的月光将我和顾珉俩人的影子拉的好长好长,我们慢步往小院的方向走着,夜风习习,我贪婪地将顾珉的胳膊紧紧抱住,生怕那些个不安的情绪沾染上半点侥幸的存息,破坏了这好不容易才拥有的幸福。

    次日午后,暖暖的阳光透过窗棱静静地洒进来,我和顾珉一大早用了餐后,就一直待在南边的屋子里鼓捣皮影子。

    “呲!”不知第几次了,我一个蛮力下,将顾珉细细描好的皮影用刀划出边线。

    这皮影看着好看,没想到这么难刻,牛皮坚硬无比,轻轻刻,对它毫发无损,用力一刻,划偏了,我一边用着牛鼻子老劲,一边还要担心自己不要将这牛皮给刻废了。

    不知第几次划错了,差点伤手时,一旁的顾珉眼疾手快地稳住我手里的刀,免去我皮肉之伤。

    看我气恼的表情,顾珉沉身笑了笑,“牛皮本来就坚硬,我们行军打仗的时候多用它来制作盔甲呢。你从小没有练过武,手上没劲,自是刻不好的。”

    说罢,将我的手细细放在眼前检查了下,发现没有伤后,揉了揉,“我来刻吧,你一会帮忙上颜色。”

    顾珉将雕刻的刀具细细码放在一旁,选好要用的短刀,单单用几个手指发巧力,便推皮走刀,转动牛皮,或顺着拉磨走线,或逆着刀锋拉丝,线条干净利落,运刀细腻隽美。

    我不由有些挫败道,“我见你并不太用力呀,怎么这刻刀就像听你话一般,走线丝滑,很是流畅,怎么我一用它,它就和专门跟我作对一样,我咬紧腮帮子都刻不出来。”

    顾珉没有抬头,专注地盯着手里活,待最后一刀勾勒好了,这才抬头笑看了我一眼,“我从小习武惯了,师傅起初让我练刀的时候,为了让我明白各种尺寸刀的手感,自是将刀由小及大地依次练过来,所以我手上自是有力气。”

    说着,看了看我因为刚刚用力而指尖发红的手指一抿嘴,“你从小没有用过劲,这刀当然不听你的话。”

    说罢将两个鸡蛋大的核桃塞我手里道,“你要真想使得了我给你的那把短刀,先玩玩这核桃。”

    我不由心中一振奋,“我玩好这核桃了,就能和你一样使刀?”

    那双大掌在我头顶无奈的盖了下,“等这俩核桃在你两个手里都玩转顺了,你再绑着些砖块在手臂上玩,刚开始绑小一些砖块,慢慢加重量,这是日积月累的功夫,哪能一蹴而就呢。等你能拖得动十斤的青砖,还能游刃有余地玩转手里的核桃,那火候就差不多了。”

    我刚振奋的小心心不由又扁了下去,但还是不死心道,“等我绑着十斤的青砖还能玩好核桃了,就能使刀了?”

    顾珉将刻好的牛皮立起来腾了腾上面的细屑,闻言,懒懒地看了我一眼,“那时候你才能入门,我就勉强收了你这笨徒弟,教你用刀,来,喊声师傅听听。”

    我气馁地轻轻锤了他靠过来的肩膀一下,但转眼想了想我那刀光银银,很是威风的短刀,磨磨唧唧好一会,才心不甘情不愿地低声喊了句,“师傅。”

    脸上被蓦地亲了一下,我回过神来,那个始作俑者好整以暇地用小刷子细细清扫着残留在牛皮上的细屑。

    见我瞪他,清俊的面容很是淡若地说了声,“乖,等师傅送完沈大姑娘了,回来再慢慢教你使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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