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纪50年代,新中国解放初期,屹立在太平洋海岸边的这个东方国家才刚刚诞生不久,在国家的中心不论在城镇还是农村,都呈一派喜悦的景象。

    共和国成立、土地改革、西藏自治区也方才回归祖国母亲的怀抱,人们的劳作热情持续上涨,人民一派欣欣向荣。

    但是在遥远偏僻的西北,即使人们再顽强地活着,苦难和悲剧仍在这里继续上演,这里还是一片荒芜,贫瘠的土地仍然贫瘠。

    1951年,夏至,西北丹集县平掖坝村。

    18岁的王若娣头裹顶巾肩扛着锄头在田地埂间卖力地劳作,太阳光正是燥热的时候。

    即使如此炎热的天气,王若娣也不能回家,因为这片地除了她来翻土就没有其他人了。

    自从王若娣14岁那年,她的父亲王建民喝醉了酒在田间干活时,跌下田埂滚下了大坡,摔断了腿,落下了个半身残疾,再也没有办法干农活,至今只能整日窝在床上干些机械活。

    而王若娣的母亲也常年有病在身,也不能干太多农活,她两个姐姐也早早嫁了人,两个弟弟也年幼,于是为了养活家里,14岁的王若娣辍了学,帮着父母干活。

    如今四年过去,王若娣的弟弟也长大了,也能帮着干些农活,王若娣也能轻松点。

    不过平时除了农活,她还要回家做饭、打扫卫生、剁草喂猪,每天根本没有闲下来的时间。

    她做饭好吃极了,家里虽然穷,但她总能凭借三瓜俩枣做出一顿美餐,十里八乡的人听到王若娣这个名字,第一时间想起来的就是,她犹如万岁爷宫廷民厨一般的厨艺。

    但若第一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生下来就要承担这些事情,既要养活弟弟,还要保持家务,忙忙碌碌了十几年,她好像都不是她自己了。

    但这时的她并没有想到自己一介可能生死都在农村的乡野村妇,未来会成为大西北鼎鼎有名的女富豪,打破连同她自己也认为那犹如枷锁一般的世俗观点,改变自己、甚至是大部分西北人的命运。

    “三妞子,三妞子!”一个操着浓厚的西北方言、身体很是健硕的妇女摇着屁股跑了过来。

    “咋咯,李婶子。”王若娣扶了扶顶巾,光刺得她眼睛睁不开来,她眯着眼睛问到面前的妇女。

    “咋咯,你还说咋咯,当然是介绍对象来了。”李婶子眯着眼睛,黝黑脸庞上露出一嘴白亮白亮的牙,“你爹啊,前几个天给我说,让我给你张罗个对象。”

    “这不,我今天就把他领过来了。”李婶子咧着大嘴,朝田地那边站在土埂上的一个高大清癯的年轻男人努了努嘴。

    看王若娣朝这边看过来,年轻男人像是感觉到了,他敏捷地转过身,便王若娣腼腆地露出一个笑容。

    王若娣也红了脸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李婶子,那你怎么就把他领过来了啊,我还干活呢。”

    “你看我这,灰头土脸了。”

    李婶子挥了挥手:“这有啥的,三妞子啊,你长得这么心疼,还怕男人看不上你?”

    她说完,看着这地里只有王若娣一个人在干活,便问:“三妞子,地里咋就你一个人,你弟你妈嘞,咋没帮帮你,你弟都十几岁的小伙子了,还偷懒?”

    “没有婶子,邻村张老四的儿子结婚了办酒席了,我妈领着我弟们去吃酒席了,明天他们就回来了,我弟他们也能帮帮我忙。”王若娣摇了摇头说道。

    “那你怎么没有去?”李婶子是真心心疼这个姑娘,李婶子有三个儿子却没有女儿,王若娣是她看着长大的,她把王若娣看做和亲生女儿没什么两样。

    她知道王若娣家重男轻女,父母对两个弟弟很是疼爱,王建民的腿摔断后,家里的活全靠几个女儿,后来前两个女儿嫁人之后,这些担子就全部在了王若娣一个人身上。

    这样就算了,可平时有什么好事喜事,他们的父母总是偏袒两个儿子,对王若娣不闻不问,想起这李婶子就对王家父母没有什么好脸色。

    王若娣看见李婶子的表情苦笑着向李婶子挥了挥手,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让她别不高兴了。

    听罢,李婶子便心疼地替王若娣拿上了锄头,伸出一只手牵住王若娣,拉着他的走到年轻男人身边介绍:“钢铁啊,这就是我给你介绍的媳妇儿,叫王若娣,我们这块儿都叫她三妞子。”

    李钢铁看起来是个内向的人,他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向王若娣伸出一只手:“你……你好,我是李钢铁。”

    王若娣看了他一眼,微笑着点了点头,却没有把手伸过去。

    李钢铁见状也没有在意,李婶子见两人同样红着的脸,心里也已经了然,她露出一脸笑:“走,别在田间站着了,先会三妞子家,见见她爹。”

    两人点了点头随着李婶子走回了王若娣家。

    刚走进家门,就听见一声沙哑的男声喊到:“回来了三妞子?快给你爹我去做饭,你妈今天带着你俩个弟出去吃席了,没人给我做饭嘞。”

    三人一进门就听见了这句话,王若娣像是早已经习惯了,她向李钢铁和李婶子歉意地点了点头,拉着他们坐进堂屋就进到灶房李做饭去了。

    李钢铁听着还有别人,便又喊了声:“哦,还有谁来了?快进来快进来。”

    李婶子听见这话,连忙走了进来,喜笑颜开道:“建民哥哥,是我啊还有谁?”

    “上次你给我说的让给三妞子张罗对象的事我一直没忘,心里惦记着呢!”

    “这不,我今个儿就给你领回来了。”

    李婶子像是在自己家一样,热情地把还在堂屋门外等着的李钢铁拉了进来。

    “诶,建民哥哥,这就是我给你张罗的,小李,李钢铁。”

    李钢铁听见这话,连忙从炕上爬了起来,他目光炯炯地把李钢铁从头到脚审视了一番,把李钢铁看的都有些不自在。

    打量完,李钢铁像是略有些满意地点了头,又笑着招呼李婶子:“嗷呦,谢谢你咯妹子,给我们家三妞子介绍这么俊的小伙子,我是满意得很呐!”

    听见这话,李婶子便知道王建民对这个准女婿倒也是很满意,于是她笑容更灿烂了。

    她拉着李钢铁说:“钢铁啊,这就是若娣的爹。”

    “快,你快叫人啊。”

    “诶,大大。”李钢铁像是才反应过来,笨拙地挠了挠头,诚恳地称呼着王建民。

    “好,好,你好!”王建民微微笑着架着烟袋,点了点头满意地回应道。

    这时王若娣从厨房里走了出来,端着菜,羞涩地看了李钢铁一眼,又转过头道:“吃饭了。”

    红裹巾之下是她被晒得黧黑的脸庞,只有脸颊处微微泛起一层淡淡的红晕,在脸颊侧方映着她黑亮的眼睛,一滴晶莹的汗水从她的额头流至颧骨,被汗水润湿的头发紧贴在两鬓旁,在有些土气的打扮下却显得特别清丽。

    众人这才移动到桌边吃饭。

    “诶,建民哥哥,你不知道嘞,钢铁他其实是三妞子她妈堂姨妈的侄孙子,和你们家有亲戚哩。”

    “虽是早早出了五服,但好歹有这份关系,在你们也算是亲上加亲哩!”李婶子一边扒拉着饭一边说。

    王建民看起来是高兴极了,他咧着嘴重重拍了拍李钢铁的肩膀,“诶!说滴就是这个道理,钢铁啊,要是你和我家三妞子结了婚,那咱们俩滴关系还是更亲呢!”

    李钢铁笑着答应。

    王建民问:“那你家里几口人啊?”

    李钢铁答:“两口人,家里还有个老母,我爹很早就去世了。”

    “哦,那你妈把你养大很不容易哩。”

    “那你是干什么滴哩?”

    “我是在长山岭上干铁路的隧道镐工的。”

    “嗷呦,工人啊,工人好,工人好啊,都说工农一家亲,但是工人总比我们农民好哇!”王建民笑着。

    “没有大大,都好着哩!”

    王建民哈哈笑了起来,他朝王若娣暗暗点了点头,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王若娣饭间一直没有说话,也害羞地不敢看李钢铁。

    饭后,李钢铁和李婶子离开了。还没多久王若娣的妈胡宁云带着王若娣的两个弟弟王任午和王辰亥回来了。

    李钢铁和胡宁云说了今天李钢铁回来的事。胡宁云很高兴,问了王建民李钢铁家里的事情况,又对王若娣说:“三妞子,你现在也老大不小了,你大弟还要结婚也要彩礼哩,你看人李钢铁仪表堂堂的,家里情况也还行,还是隧道镐工,你要知道的隧道镐工一个月挣几十块哩!他人也老实能干,你要是嫁过去,还能和他享享清福,还能给你弟们挣个彩礼钱呢!”

    王若娣迟疑地点了点头,神色黯淡下来。

    王建民和胡宁云见状高兴极了,连忙联系李婶子去了。

    留下王若娣和两个弟弟待在了家里,王若娣正在灶房里收拾着,小弟就跑了过来。

    “三姐,你要嫁给别人了吗?”

    王若娣看着他瞪大的黝黑的眸子,笑了:“嗯……可能吧,我也说不定,都是爹妈做主的。”

    “哦,是和大姐二姐他们一样吗?”

    “对。”

    “可是三姐,你走了我们家的活怎么办?爹妈都这样子的。”

    王若娣脸色变了,她慢慢地转过身去,继续拿着手边的菜刀,开始剁猪明天要吃的饲料:“那你和你哥不能干吗?”

    “可是我们……”

    “没什么可是的,你出去吧,我还剁猪明天要吃的东西,别打扰我干活。”

    王辰亥挠着头不明所以地从灶房走了出去,到第二天他也没明白为什么三姐突然恼怒。

    第二天李钢铁便又赶到了王若娣家,和王建民和胡宁云商量了结婚的事宜,又和王若娣单独待了一会儿后,就离开了。

    最后得出的结果是三周之后,李钢铁再来王若娣家提亲。

    对此,王若娣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应允了这门婚事,王建民和胡宁云见了自然也是喜笑颜开,高兴极了。

    于是,三周之后,王若娣便要和她仅仅见了两面的人结婚了。

    *

    三周之后,太阳光晒得人睁不开眼睛,像是碧蓝的天空上镶嵌这一个巨大的火球,西北到处是白杨树,在片片白杨树叶笼罩成的云霞中,天气是越来越大了,这片贫瘠的黄土地被太阳晒得干裂,像是得了痤疮的脸,一块一块地掉着屑。

    李钢铁是大中午,日头正烈的时候来提亲的,他带了两瓶白酒、两条香烟和一袋大米还有二百块钱的聘金进了王家的门。

    进了门之后,王任午和王辰亥便挑着杆子“噼里啪啦”地放起了鞭炮。

    进了屋子,屋子里摆着一桌子酒菜,王若娣的大姐二姐还有姐夫们也从家里过来了,坐在家里招待着。

    李钢铁进了屋子就被胡宁云拉着坐在炕上聊天,王若娣的两个姐夫也在旁边说着话。

    两个姐姐便陪着王若娣坐在闺房里说着些贴心话。

    王若娣一身大红衣裳,头上带着几个饰品,清丽中带着淡淡恬静,她深黑色的瞳仁一转,露出温柔的光芒。

    大姐王招娣坐在她后面给她梳着头,嘴里还念叨着:“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

    二姐王盼娣在旁边也笑着,紧紧握着王若娣的手,虽是眼神中满是不舍,但也敞开笑脸随着大姐:“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

    “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

    “再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

    “二梳梳到尾,比翼共双飞;”

    “三梳梳到尾,永结同心佩!”

    这是他们这块儿广为流传的一句话,是家中女子出嫁那一天,母亲或者姐妹为家中的女子亲自梳头,以表达对女儿或者姐妹嫁作他人的不舍,以及对她婚姻的一种祝愿。

    希望她过的幸福美满。

    王若娣也红了眼圈,她用手拂去了脸颊上的泪水,大姐也笑着帮她擦去了眼泪:“今儿是大喜的日子哭什么,来三妞子,笑起来,这样才能过的好。”

    二姐在一旁附和着点点头,王若娣被他们逗笑了,止住了眼泪。

    等到饭点的时候王建民又招呼着李钢铁入了桌,吃起了饭。

    等吃完了饭,王若娣也被两个姐姐扶着走了出来。

    她一袭红衣,红色的纱巾盖在头上,纤细的手里拿着一块红帕子,腼腆地站在放门口,透过纱巾看着李钢铁。

    李钢铁被看呆了,那一瞬间,他觉得他穿着嫁衣的新娘子比任何时候都要美,好美好美。

    “钢铁,还愣着干啥呢?新娘子在你面前等你呢?快过去抱回家啊哈哈哈哈。”王若娣的大姐夫在旁边笑了起来。

    屋子里的人也附和着喊到。

    最后在众人起哄下,李钢铁走近了王若娣,轻轻地拉死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肩膀上,又弓下腰手一弯将王若娣抱了起来。

    “诶!这就好嘛!”

    “三妞子,去了钢铁家好好过,生几个大胖小子,把日子过得和和美美的,比什么都好!”大姐在一旁叮嘱着,王若娣被她的话说红了眼睛,她朝大姐点了点头,便被李钢铁抱出了家,走上了她的新家的路。

    于是王建民和胡宁云就用这两瓶酒、两条香烟和两袋大米还有这二百块钱把自己的女儿嫁出去了。

    简简单单的,没有多盛大的婚礼,也没有想象中的排场,只有一袭红色的嫁衣陪着王若娣走向她不知未来的目的地。

    李钢铁是骑自行车过来的,不过他把自行车停在了村口,离王若娣家还有些距离,于是他不顾王若娣的反对,将她背了起来,走上了路。

    站在黄土高坡上,从远处望去,

    这是一片满是黄土的土地,四周的房屋又秃又黄,西北风卷动风滚草,同时也带动着命运的尘土,飞驰而过的是枯黄的地表,白杨树傲然挺立,初春种过的白菜花也已经干枯,

    这里除了小白杨,没有一点点绿植,黄茫茫得一片,王招娣目送着妹妹和妹夫远去,她看见李钢铁一步一个深坑背着王若娣走的越来越远。

    此次一别,便是数年。

    数年之后的人们再回想起这个叫王若娣的女娃第一次出嫁时候的场面,不禁连连感叹,

    谁也没有想到,就是那样一个娇滴滴的女娃娃,竟成为了未来西北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女强人,

    而此时那位女强人也仅仅只是一位新婚燕尔的女娇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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