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4年,我身处囚笼。”

    -

    荒芜的房屋屹立在荒无人烟的森林中。

    房内死寂,落针可闻。

    “吱呀——”生了铁锈的大门被人打开,一群人走了进来,为首的人是蒋渝。

    在这群人中间,有一个双手被麻绳捆住,头上套了个麻袋的女子。

    蒋渝将麻袋从女人头上取下,艳丽的容颜使这座荒废的屋子都充满生机。

    贺霁环顾四周,而后双眼死瞪着蒋渝,由于嘴巴被封住,她讲不了话,也不想做无谓的挣扎或是发出闷叫声,只是这么安安静静干瞪着他,眼神里充满了仇恨。

    蒋渝看着她的样子,轻笑着摇摇头,将封住她嘴巴的黑色胶带撕了下来,而后食指轻轻勾起她的下巴抬起来看,不禁赞叹道:“真漂亮的一张脸啊。”

    贺霁冷哼一声,将脸从他的手上移开,不去看他。

    蒋渝的手在半空中愣了一会儿才放下来,他拍了拍手,冷笑一声转过身去,对手下摆摆手:“继续吧。”

    手下得了令,押着贺霁进入一个房间内,房内有十字木桩及各种刑具,她就被绑在了十字木桩上。

    这间房间看起来是被人打扫过,木桩和刑具就像是为了她的到来新添加的。

    “怎么?你要对我上刑?”贺霁冷冷道。

    “我怎么舍得对你上刑呢,”蒋渝道,“上级这么要求,我也没有办法。贺辞卿,我会去向上面申请把你全权交给我审问的,到时候你就能住得舒服点了。”

    贺霁偏过头去,不再理会他。

    “给你讲个故事吧。”也不管对方是否愿意听,蒋渝自顾自地讲了起来,“1925年,下大雪的一个夜晚,有一个男孩无家可归,他快要冻死了,但是突然出现了一个女孩给了他一件黑色大衣,从那以后,他将女孩视作了自己活下去的希望。那个女孩就是你,贺辞卿。”

    贺霁双眼中第一次有了除仇恨以外的神情,她不可置信地问:“1925年的那个男孩是你?”

    蒋渝点头:“是。”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脑海中炸开,贺宅血流成河的场景重现,贺霁发了狂般冲着蒋渝吼道:“我当时就不该给你那件大衣,那是我送给父亲的生日礼物!你个畜生,卖国贼,白眼狼!你不得好死!!!”

    蒋渝也没过多理会她的辱骂,指腹在她嫩白如玉的肌肤间游走,而后在她耳边道:“放心,贺辞卿,你早晚会是我的。”丢下这句话,他便离开了,独留贺霁一人在房间里。

    她是在单独一人出任务时被日本人抓获,本该是由另一个日本人审问的,可不巧的是,蒋渝看见了她,就从那个日本长官手里接手了,她这才落入了蒋渝手里。

    思及此,纸糊的窗户处传来一声微小的“辞卿姐~”贺霁将目光移向声源处。

    她听出来这个声音是阿沁的,但还是不确定地问了一句:“阿沁,是你吗?”

    纸糊的窗户被戳了一个小洞,刚好够一只眼睛看,而阿沁正通过小洞看屋内的情况。

    “是我,”阿沁依旧小声回答,“辞卿姐我一路跟着蒋渝那群人来的,沈逢哥他们还在找你,我先救你出去吧。”

    “不行,你一个小姑娘太危险了,万一我们没逃出去还把你搭进来就得不偿失了。”贺霁说。

    阿沁似乎是思考了一会儿,觉得贺霁说的在理,于是道:“那我先去跟大家说一声,辞卿姐你小心点。”

    “好,蒋渝不会拿我怎么样的,你小心点。”贺霁说。

    外头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是阿沁离开了。

    不知过了多久,皎皎空中孤月轮。

    在这期间,除了给她送吃食的人进来以外,便再也没有其他人了。

    “吱呀——”一声,房门被打开,蒋渝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几个手下。

    只见蒋渝脸上带笑地对贺霁说:“辞卿啊,我向上级申请过了,把你交给我处置,你猜怎么着?上面的同意了哈哈哈。”

    贺霁依旧没有说话,只是冷眼看着他。

    后者也不管她是否回答自己,接着说:“我已经命人给你收拾了一个房间,你马上就能住得舒舒服服的,别想逃跑。”

    听他这话讲的,像是要将自己当金丝雀养了。

    疯了,真是疯了。

    “别苦着张脸啊,开心点儿。”蒋渝说着就要去摸她的脸,后者将头偏开,伸出的手悬在半空中轻握成拳收了回去。

    他向后摆摆手,身后的手下给贺霁松绑,带着她去了这座房子顶楼的一个房间。

    屋内各种用品一应俱全,干净整洁。

    贺霁被带进房间后,那些手下酒杯遣散了,唯余她与蒋渝二人。

    “你是在等谁吗?”蒋渝冷不丁出声。

    “你这话什么意思?”贺霁没好气地说,心中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蒋渝阴险地笑了笑,说道:“那个长得和你七分像的舞女是叫阿沁对吧?”

    贺霁内心大叫不好,她有了答案,但是不敢相信。

    她死死揪住蒋渝的衣领,怒吼道:“你把她怎么样了!”

    “杀了。”蒋渝轻描淡写地说,仿佛杀人在他眼里是吃饭一样平常的存在,而后又淡定地说:“可惜啊,让沈逢那小子给跑了,你看看,他也真不够义气的,危难之际就只顾着自己了,让一个女生给自己挡了枪,真是没男子气概,亏这种人你还看得上。”

    揪他衣领的力道加重,两人身高差距大,贺霁将他拉得弯下腰来,双目对视,她的眼中满是恨意。

    动作只在刹那间完成,她带着十足的力道与恨意,掐住了蒋渝的脖子。

    先是贺宅被灭了满门,再是阿沁。

    那再后来呢?会是谁?

    沈逢?大壮哥?虎子?还是......她?

    外头的弯月孤寂寒凉,夜色不安地流动。

    蒋渝的脸被她掐得通红,他先是没有挣扎,后来突然挣扎起来,女人终究不敌男人的力道,贺霁没把他掐死,自己反被擒住。

    “我不会杀你的,也不会伤害你。”蒋渝保持住在她背后控住她的姿势,看向外头的夜,“这么好的夜,美人在怀......”

    他控住贺霁的姿势就像是从她身后抱住她。

    “放开我!”贺霁低吼道。

    “贺辞卿你知道吗?”蒋渝不但没松开,反而越抱越紧,就着这个姿势闻她身上的清香,“你让我爱上了世间。”

    贺霁不想理会他那么多,仍然在挣扎。

    “那年冬天你的出现,温暖了我一整个寒冬。”

    “......”

    “你是我永恒的长夏。”

    贺霁:“......”被恶心到了,放弃了挣扎。

    所以他这是在讲情话?

    这种场合,这个时间,这个地点?

    蒋渝说完所谓的情话后,抱了好一会儿才松开,在她耳边说:“窗户我钉死了,不要想着逃跑,也不要想着有人来救你,早点睡。”

    他丢下这句话后就离开了,将房门从门外锁上。

    贺霁:“......”

    她去推窗户,纹丝不动,任她怎么踹,怎么用凳子撞都无济于事。

    这个窗子有木制窗棂,空余处是玻璃,可玻璃面积不够大,即使砸掉了也不能够一人通过,那就只能找找方法,试试能不能将整个窗子砸脱落,或是将窗棂砸断。

    -

    地下基地还亮着烛火。

    “都是我的错,阿沁是为了救我才死的。”沈逢自责道。

    大壮哥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这是不怪你,要怪就怪那天杀的蒋渝。”

    “是啊是啊,”虎子出声道,“沈逢哥你振作一点,我们还要一起去救辞卿姐呢。”

    沈逢抬起头来,说:“我一个人去吧,人太多了容易打草惊蛇。如果我没活着回来,就请你们帮我救出辞卿,照顾好她。”

    虎子赶紧“呸呸呸”,道:“说什么丧气话呢?你和辞卿姐都会安全活着回来。”

    沈逢终于露出了一个如平日一般的笑容,“借你吉言。”

    翌日一早,晨曦初绽。

    沈逢去了昨日阿沁带他去的那个地方,阿沁就是在那天遇难的,尸体已经被大家伙儿一起埋了。

    当时阿沁为他带路,蒋渝那群人突然冒出来,阿沁将他推开,让他好好活着,带领着大伙儿走出一条更好的路。

    话音刚落,敌人的子弹射中了阿沁。

    而被她推开的沈逢成功逃脱。

    当时她遇害的地方离目的地不远,沈逢在原地深鞠了一躬后东绕西转,也总算是找到了地方。

    他躲在繁茂丛林后面,看着眼前的景象。

    一座外表看起来像是荒废了很久的房子大门前有重兵把守,个个配着枪支。

    高大的房屋有很多层,每一层又有很多房间,窗户又都是紧闭的,从外表上看起来都没什么差异。

    只有......

    只有一扇窗户是被钉死的,透过玻璃往里头看还能隐隐约约看见里头有个人。

    沈逢不知道那里面住的是不是贺霁,他只能赌一次,毕竟这整座房子只有这扇窗是有异的。

    那就赌一次吧。

    他灵巧地绕到房屋后面,躲过那些看门兵的视线,轻轻地打开窗户,一个翻身溜了进去。

    整个动作一气呵成,发出的声响几不可闻。

    而这一切都被贺霁屋内的蒋渝看在眼里,他对贺霁说:“看见了吗?你的好情人来找你了。”

    “你想干什么?”贺霁警惕起来。

    蒋渝转过身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说:“想让他活吗?”

    “要怎么做?”

    “简单,”蒋渝顿了顿,“......”

    -

    古屋里响起两个人的脚步声,沈逢立马谨慎地躲了起来。

    “哒哒哒。”脚步声到离他很近的地方停下,随即响起蒋渝说话的声音:“沈逢,出来吧。”

    无人应答。

    “沈逢,我有话跟你说。”贺霁出声,她的语气冷淡,没有了往日与他讲话时的娇俏,这也是她极少喊他“沈逢”,平日里都叫“桉之”。

    躲在屋里的沈逢先是一愣,再是不解,随后抬手打开房门,与屋外的两人打了个照面。

    入目的是深情冷淡的贺霁,她站在蒋渝身边,没有丝毫要离开的意味。

    “辞卿,你......”沈逢顿了顿,“过来。”

    只见贺霁摇了摇头而后用冷到极处的语气回答:“不,我是自愿留下来的,他们对我很好,我很喜欢这里,以前的那些山盟海誓就请你忘了吧。”

    面前的贺霁与他所认识的那个贺辞卿判若两人,一阵心悸与莫大的无助感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张密不透风的巨网将他重重包围,令他暂时丧失思考能力。

    也不是没有想过是假的,可眼前的情形太真,他的卿卿骗他时一贯会露出马脚,戏演得总不够精,可眼前这个让他找不出破绽的“戏”实在是太真了。

    沈逢正欲开口说些什么,贺霁却直接转身上楼了,留下一个决绝的背影给他。

    在一旁久未说话的蒋渝见此情形,自然是乐意的,道:“听见了吗?我劝你早点死了这条心吧。”

    沈逢握紧了拳头,良久才放下。

    “这次是看在贺辞卿的面子上饶你一命,你走吧。”蒋渝说完,也上楼去了,偌大的古屋大厅就只剩下沈逢一人。

    贺霁站在房间里的窗前,看着屋外沈逢离开时落寞的身影,不觉中泪已落了满面。

    身后的门“吱呀”一声开了,不用回头看也知道是谁,贺霁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泪,道:“这下你满意了?”

    见状,蒋渝的声音冷了冷:“你就这么爱他?”

    贺霁不语,独自走向床边坐下,背对着蒋渝道:“我困了,你出去。”

    后者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离开了。

    “1934年,我身处囚笼之中,我不知道这样的生活还会持续多久,但我会为了我们的目标,一直努力下去。”

    为了他,也为了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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