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月被喊进来之前也以为是什么重患,搭完脉只觉得莫名其妙。

    她又看了两眼床上的伤患,似乎有些眼熟…姜月一惊,这不就是她逃走那天,和陈洛川走在一起的青州郡守吗!

    姜月不知陆青崖和乔笠是旧识,只当陈洛川已经发现她,还请动了这位郡守来试探。

    弄死他。

    姜月面无表情地想着,只要这个郡守有任何异动,立即趁他病要他命。

    至于后面会不会被追杀?管不了那么多了,陈洛川欺人太甚,把一个伤患送来试探她,这已经触及了她的底线。

    大多数情况下她不会对自己的伤患动手,但如果有人以此要挟她,她也会让那人知道什么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而青州城失去了太守会不会出乱子…抱歉,那是陈洛川这些人该考虑的事,与她无关。

    如果这些大人们不懂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的道理,早晚也要死于匹夫之手。由谁来杀,又有什么区别?

    姜月心中杀机必现,面上仍毫无波澜地抓药煎汤。陆青崖整个人汗毛倒竖,总觉得哪里有危险,又说不出原因。

    他对陈洛川两口子的事儿是一无所知。京城和青州相隔千里,东南一带的世家向来自成派系,除了云州孙氏和京都陈氏有些姻亲,其余各家都很少往来。

    陈洛川把姜月出逃的事捂得死死的,一直以来都只是命亲兵暗中寻找,生怕坏了她的名声,让她遭人非议。

    上次突然晕倒,对外也只说连日奔波劳顿,绝口不提真正的原因。

    姜月的马车在队尾,陆青崖也不是武艺精深之辈,趁乱而逃时他确实一点也没看见。

    更何况他当时全副心神都在那位京城来的陈大人身上,生怕他有个三长两短贻误了军机,数年筹谋功亏一篑。

    陆青崖稳住心神,接过姜月递来的药碗。他漫不经心地启唇,对于这种汤药已经习以为常,并不觉得会有什么功效。

    和那些鄙薄乔笠不擅内科的医家相反,陆青崖极其青睐乔笠这一手外科功夫,却对所谓的养血方药态度怀疑。

    他并不觉得这碗东西会有什么救命的作用,近日关于乔家医馆的流言他也听说了,只以为是乔笠又展露了什么绝技,为了掩人耳目才推说是这女医的方药灵验。

    想到这儿,陆青崖心中泛酸。小乔向来独来独往,当年自己多次挽留也不愿在他军中做个军医,想给他医馆派些人手也不要,与他撇清得干干净净。

    现在却收留了这女医在身边。这女医着实貌美,也有手下暗示他这两人日日同进同出,恐怕关系斐然。

    陆青崖难以接受。他总觉得乔笠心性宛如稚子,尚且不能自立门户,怎么就忽然和一个陌生女郎成了夫妻?

    或许是少年人心性不定,贪图声色。陆青崖暗想,他明知乔笠年少离家,对他生活上却关心甚少,小孩子一时走错路也情有可原,总归是他的疏忽。

    以后他二人若是相处不下去,他会命人悄悄将这女郎接到府上,为她出一份丰厚嫁妆,以郡守之妹的身份再嫁,也算替小乔弥补了过错。

    至于小乔的婚嫁…不着急,这孩子才多大,等以后历练一番,为他行了冠礼,再去考虑也不迟。

    陆青崖暗笑一声,毛都没长齐的小东西,还没人家姑娘高呢。

    一口将药喝尽,酸苦的味道直冲天灵盖,饶是陆青崖也眉心一跳,强压住反胃的冲动。

    习武之人对周身气血经络的感知都比常人敏锐许多,这碗药喝下后,陆青崖第一反应是觉得伤口处被乔笠施了镇痛针的地方酥酥麻麻地恢复了知觉,却并没有痛感传来。

    紧接着一股气充溢脉管,不断向筋肉破损处涌溢的血液瞬间被这股气收摄住,重新遵循常道而流。

    他低头像腰间看去,红肿不堪的创口正在逐渐褪色,转眼间便只剩了浅淡的胭脂色,一阵清凉的感觉安抚了灼热的血肉。

    陆青崖简直惊呆了。何须等她与小乔闹掰?这女医最好现在就成为郡守义妹!

    他心中火热,只觉得连日来胸中大患迎头而解。

    倭人能在青州不断袭扰,一来依仗其面目与中原人近似,稍加伪装便可混入民间。

    许多人盘踞日久,与当地百姓都相当熟悉,谁也想不到自己满口汉话的街坊居然是居心叵测的异族,官兵调查起来也困难重重。

    二来便是他们武器精良,人人配着精钢熟铁制成的宝刀利箭,削铁如泥。

    普通士兵的武器在他们前面如同玩器一般,骑兵的战马时常被他们斩断腿脚,披挂的甲士更也没有丝毫优势

    ——那些长刀破开铁甲如同划开纸片,陆青崖今日便险些吃了大亏。

    这几日青州府频频调兵,频繁的小股冲突成功穿达了官兵即将展开围剿的信号,刺激了倭人敏感的神经,让他们如鬣狗般疯狂扑咬起来。

    随着不少暗桩被拔出,青州府的兵力也在消耗,尤其是重骑兵。

    重骑的甲胄沉,一旦落马,便动弹不得,只能任人宰割。

    他们虽有重甲,不至于被一刀毙命,但也不能完全阻隔刀枪,却往往重伤不治。

    每战又都须重骑开路,于是很快便折损过半。

    青州富庶,战马的损耗可以很快补足,骑兵却难以训练。

    战线已经拉开,只能硬着头皮打下去。

    他曾经也想过请乔笠帮忙,但乔笠的手术耗时长,又费心,且一次只能治一个人,于军中伤情只能是杯水车薪。

    这孩子心性纯良,如果让他知晓此事,必会日夜不休地救治伤员,到时候自己累垮了不说,于战局也没有益处。

    但姜月的方药若能以大锅熬煮,分发给伤员,完全可以大大缓解军中减员的压力。

    想到这儿,陆青崖正了正神色,问到:“不知女郎如何称呼?”

    姜月暗想,开始了。她也不动声色,嗓音浅淡:“我名姜月。”

    陆青崖露出一个诚恳又可怜的笑容,像只落难的狐狸,引诱着路人施以援手:“姜女郎的医术世所罕见,吾乃青州郡守陆青崖,顿首再拜请求女郎救天下万民于水火!”

    说着便挣扎下床,真要对姜月行大礼。

    姜月见他不似做假,运起内力将他搀住:“郡守说笑了,当今天下承平,何来水火?”

    陆青崖还要再拜,发现自己竟挣脱不了女郎看似纤细的手臂,心下暗惊。

    但也知道民间高人众多,自己又并不深研武道,遂不放在心上,顺势起身:“女郎有所不知,东南兵祸自三五年前已现端倪,若青州军不能压制,必令其蔓延中都,成我朝廷心腹大患。

    倭人依恃兵革之利,令我上下兵将重伤难治,哀哭嚎啕,惨死无数!

    女郎用药如神,又在此战事焦灼时忽至青州,此非天意助我耶?

    还请女郎不吝仁术,广施恩德,救我将士!”

    陆青崖起初是有意卖惨,猜测年轻女郎心肠柔软,或许会被说服。怎料说着说着,眼前浮现出这几日军中惨状,自己先赤了双眸。

    他眼见着自己操练出的士兵因伤痛日夜哀嚎,最后声息微弱地活活血尽而死、痛极而亡,身为主帅,怎能不心痛如绞?

    如果姜月真能救他麾下兵将,以后整个青州府便是她的后盾,只要他活一日,就不会叫她受任何委屈。

    陆青崖郑重许下诺言,平素让人琢磨不透的温柔笑意尽敛,一双狐狸眼微微泛红,紧紧注视的姜月,不放过她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

    姜月此时也发现了,这位郡守应该并不知道她和陈洛川的事。

    她松口气,对于陆青崖的请托有些意动。她在青州城边也与几个异族交过手,料想便是陆青崖所说的倭人,确实难缠得紧。

    如果让这些人在中原大行其道,覆巢之下无完卵,她今后的游历恐怕也阻力重重,九州境内再也难得逍遥。

    陈洛川与她的恩怨是一回事,倭人欲作乱朝中是另一回事。

    况且这青州郡守也许诺为她做保,就算在军中与陈洛川碰面…

    姜月思索一番,想到要和陈洛川碰面还是有点发怵。

    陆青崖见她面露犹豫,忙到:“女郎还有何顾虑?但凡陆某能办到的,虽万死不辞!”

    姜月踟蹰一会儿,提了个不愿与朝中官员碰面的条件。

    陆青崖略感疑惑,姜月解释道:“我在民间自由惯了,见了这些官员总有些胆怯。”

    陆青崖立马表示理解,拍着胸脯保证,为姜月单设一营,不会让朝庭下来的人惊扰了女郎清净。

    两人说定,便约好明日启程,去往城北大营。

    乔笠听说此事,有些遗憾新朋友的离开,但也表示了支持。

    蓝星是她的母星,在她过去生活的年代已因核污染而不能居住,曾经繁荣的文明都只能在全息游戏里复现。

    对于未来也许会成为罪魁祸首的倭人,她实在提不起一丝好感。

    于是,乔家医馆惊鸿一现的神医又翩然而去,只留下人们茶余饭后的闲言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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