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平侯这么快就从代城回来了,莫不是把这一院子东西,卖了个好价钱?”邓怀英出言讥讽。

    嘶,苏木回过神来,这带刺的玫瑰扎手,还是远观就好。

    她并未直接答话,反而将手中餐盘放在邓怀英面前,“厨房新做的辣子面,很是开胃,邓公子不妨尝尝。”

    方才苏木实在是饿得等不及了,直接跟着小吏去了厨房,等饭菜出炉的功夫,她在厨房里四处闲逛,竟意外发现了几株辣椒。

    据小吏所言,这是先前厨房采购时,一外地货商送的。驿站众人都没见过这东西,本是要将这东西丢了的,正逢苏木一众人入住,驿站突然忙碌起来,这才将它忘在了角落。

    邓怀英垂眸,盯着眼前那碗红艳艳,一瞬间竟有些不可思议。

    没有恶臭、没有血腥,取而代之的是鲜香扑鼻。

    这感觉,仿佛还是上辈子的事,让他有些陌生。

    见状,流觞取出一支银针插入碗中,片刻后,银针光亮如初,流觞又拿出一套碗筷,重新分装后,才端至邓怀英身前。

    这架势,简直堪比皇帝用餐了,不愧是世家大族出来的矜贵公子,吃个饭都这么讲究,苏木暗自腹诽。

    邓怀英却没有动作,转而问道:“临平侯大驾光临,不会是为了送碗面这么简单吧?”

    见献殷勤没用,苏木索性开门见山,从腰间取出一枚令牌。那令牌一面雕刻着玄鸟样式,另一面,正刻着一个“邓”字。

    “我想与公子做笔交易。”

    举朝皆知,玄鸟乃是大司农邓氏一族的族徽。

    啪嗒,苏木将那令牌扣在桌上,“这东西邓公子应当不陌生吧,是在落雁寨山脚下,垮塌的官道旁发现的。”

    邓怀英其实压根不在意这枚令牌,可他确实有想要的东西在苏木手上。数百万银钱,外加十万石粮食,实在是令人心动,于是顺着话头问道:“侯爷想要什么?”

    “只要邓公子不再插手会盟一事,安心养病,落雁寨一事我就当没发生过,这令牌也会物归原主。”苏木顿了顿,继续补充道:“大司农的功劳,陛下一直铭记于心,若此行顺利,自然有公子大展宏图的机会。”

    “邓某一介闲云野鹤,没什么大志向。”邓怀英不以为意,“况且,区区一块儿令牌,又能证明什么?侯爷若想治邓某的罪,还请拿出真凭实据来!”

    见他软硬不吃,苏木只好使出杀手锏,“这令牌在我手里,确实算不得什么,可若是落在田大将军手上,那可就说不定了。公子博闻强记,应知有些罪名最是‘莫须有’!”

    话音刚落,邓怀英眼中瞬间射出一缕寒光,他的眸子像是化不开的墨,散发出一股浓郁的危险气息。

    须臾,他收回周身戾气,仿佛刚刚一切都是错觉。“成交。”

    苏木抚了抚手臂上竖起的汗毛,抓回桌上那枚令牌,故作镇定,“面快凉了,公子趁热吃。”

    出门时,她一个趔趄差点儿被绊倒,连忙扶着门框假装若无其事的离开。

    回房后,苏木摸着脖子一阵后怕。这邓怀英难不成学过变脸,刚刚那眼神,像是要吃人似的。不过,既然他这么愤怒,说明刚刚那番话,应是起了些作用。

    流觞愤愤不平,“公子,这临平侯也太无耻了。要不,我们先下手为强。”

    “刚才还嚷着要给人送药,这会儿就想要人命了?”邓怀英凝视着身前那碗面,拿起筷子,挑起一小截儿凑到鼻下。

    一股香麻直冲天灵盖。

    自十二岁之后,无论是什么食物,任何味道,入他口鼻只有酸臭和血腥。

    初时,他吃什么吐什么,短短一月便瘦骨嶙峋,不成人样。后来,倪师傅寻了一味偏方,以茱萸入味,方才能压下部分腥臭。

    但,也只是部分而已。

    这些年来,这味道时时刻刻提醒他,不要忘了,他是从地狱逃出来的人!

    “我那不是想着答谢他对公子的救命之恩嘛,没想到这临平侯如此狡诈。”流觞义愤填膺,全然忘了苏木所言落雁寨一事皆是实情,又担忧道:“公子,咱们真要收手?”

    邓怀英嗤笑一声,小皇帝若想摆脱田家控制,只能提拔邓氏来制衡,不会傻到现在拿邓氏开刀。

    “玉棠那边,可有消息传来?”

    流觞压低了声音,“北戎三皇子、五皇子都会随使团来平城,郡主的意思,让他们有来无回。”

    这两位皇子,母族出自北戎势力最大的慕容、拓跋两部,是继任皇位的有力人选。如此要求,邓怀英毫不意外,看来,北戎皇帝的病情,越发严重了。

    他又问道:“最近东院那位,有什么动静?”

    流觞仔细观察着他的脸色,小心翼翼道:“家主最近往东院调派了不少人手,魏夫人似乎有孕了。”

    啪,邓怀英将筷子扣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手上青筋爆出。

    最终,他还是没有动筷,“很好,那就送老头子一份大礼吧。”

    ***

    北戎皇宫,永安殿。

    白玉棠刚出殿门,便被慕容夫人、拓跋夫人携三皇子、五皇子迎面堵个正着。

    “陛下还在歇息,诸位还请先至偏殿稍侯。”

    三皇子不信,当先骂道:“你这毒妇,霸着父皇不让我们相见,是何居心?”

    白玉棠反驳,“殿下这说得哪里话,无论如何,我也是陛下的妻子,北戎的皇后。如此称呼,将陛下颜面置于何处?”

    “区区手下败将,不过是周国送来求和的礼物罢了,给你脸面称一声皇后,你还真以为自己是个人物了!”慕容夫人张扬惯了,越说越难听。

    蠢货!

    拓跋夫人在心中暗骂,她虽也看不上白玉棠,但她一贯面子工程做的好,反而温言几句向白玉棠示好。

    这时,内殿侍从出来传话,请皇后入殿。

    两位夫人并皇子们,也连忙跟在白玉棠身后,却被侍从拦住:“陛下只召皇后入内。”

    慕容夫人顿时不乐意了,指着侍从骂骂咧咧。

    内殿,皇帝虚弱地躺在床榻上,任由白玉棠一勺一勺喂着药汁,“皇后,这些时日,辛苦你了。”

    白玉棠拿帕子轻轻擦了擦北戎皇帝的嘴角,“陛下说得哪里话,既为夫妻,自当互相扶持,哪儿有什么辛苦不辛苦的。”

    皇帝越发感伤,自从他病重以来,慕容夫人和拓跋夫人各自使出浑身解数,希望立她们的儿子为太子,左右丞相更是在朝堂上争得不可开交。唯有从前备受冷落的皇后,一心守在病床前,事事以他为先。

    “两位姐姐也是爱子心切。”白玉棠不声不响地上着眼药,“三皇子、五皇子还在殿外等候,要不,臣妾现在让他们进来,尽尽孝心?”

    尽孝?皇帝心中怒意更盛,只怕他们现在是巴不得自己早些死了,好给他们腾位子!

    “不必。”皇帝一口回绝,他现在看见这两个儿子,只觉得是阎王派来的催命符,一脸嫌弃道:“让他们随皇弟一道儿,去取我北戎的粮钱。”

    皇帝心有不甘,若非他恶疾缠身,哪能容忍周人耍这种心眼,早就率大军压境了。眼下与左、右丞相周旋,都快要耗尽他的心力,实在是腾不出手来。

    想着想着,周身乏力,他不受控制地又缓缓闭上了双眼。

    白玉棠轻手轻脚退出,眼底隐隐闪出一丝兴奋。

    两日后,北戎威南侯率队来到平城,三皇子看见被安置的临时住所时,气得吹胡子瞪眼。

    “这什么破地方,也配让本殿下入住?”

    五皇子随了母亲,虽然心里也嫌弃得不行,面上却不露出分毫。父皇自病重以来,喜怒无常,对他和母妃避而不见,着实让人心焦。

    威南侯深得陛下看重,若是能得其青眼,定能增加几分胜算。至于三皇子这个二傻子犯蠢,他可不会拦着。

    “三皇兄,咱们是来办正事的,非常之时,且多忍耐几分。”

    三皇子睨他一眼,“好赖话都让你说了,就你会做戏!”

    宇文笙眉头紧锁,不耐道:“好了,都别争了。”

    眼前这座小院儿,位置离驿站不远,周围荒无人烟,四处也没什么遮挡。宇文笙常年行军,只需几眼便看出,从驿站哨卡的位置,几乎能将眼前小院尽入眼底。

    这周国的临平侯,倒是记仇!他想。

    跨进院门,内里是一座两层小楼。只这小楼构造有些奇特,左右两侧各有一处楼梯,中间却并不相通,倒像是两栋楼房被生生凑在一起似的。

    三皇子这次也学精了,等着宇文笙先发话。

    宇文笙环视一圈,反而挑了小楼旁边一处孤零零的矮房子。

    负责迎接的小吏道:“这,这间是以前主人家的柴房,内里十分简陋。”

    “无妨,更差的地方本侯也住过。”

    小吏拗不过,只好指挥人,将这柴房打扫一番。

    三皇子可不管那么多,见宇文笙选好了位置,连忙带人哗啦啦霸住了朝东一侧的房屋。五皇子脸色青了一瞬,很快又恢复如常。

    “三皇兄年长,自当让皇兄先选。”五皇子看似豁达,实则暗戳戳指责,三皇子不知谦让。

    只可惜,这番表演注定要白费心思。

    宇文笙压根没注意这些小动作,他从柴房窗户向外望出,很好,左侧的小楼,正好夹在哨卡与柴房之间,完美挡住了窥探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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