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小雨淅淅沥沥,不断的透过十字窗滴进,殿内空旷破败,许多地方甚至蒙了尘。

    宫婢端着盆蔫了的花搁置在窗台上,小声抱怨:“这天才凉下来,又死了,真是晦气地方连盆花也养不活。”

    一盆蝴蝶兰,败的很快,内务府刚赏来,隔日就死了,连个养的机会也不给人。

    檐下坐着位粉雕玉砌的小姑娘,瞧着十四五岁的年纪梳着两只小巧的辫子,铃铛挂在耳朵边上,一件成色老旧的桃花印小袄洗的干干净净,称得人面比桃花粉嫩。

    任凭宫婢说什么她都不搭理,只顾着编着手中的竹蚱蜢,时不时又探出脑袋盯着院门。

    良久,宫婢端着花袅袅离去,紧接着院门开开。

    进来了位面色祥和的嬷嬷,她举着把纸伞,走近了道:“公主,李公公来了。”

    小姑娘莞尔一笑,将地上的竹蚱蜢一股脑收到了竹筐里边,挎在手上,也不等嬷嬷将伞递过来,便往外小跑去。

    林嬷嬷盯着她雀跃的背影无奈笑着,将落在地上的竹屑收拾起来。

    外边候着两位太监,前面那太监较为老成,后边那位略显青涩。

    她将竹筐递给前边那位含着笑:“李公公,麻烦您了。”

    一双杏眼亮着好像会说话。

    李公公喜欢她的紧,接着打量了下筐中成色,喜上眉梢:“六公主手艺不错,老奴这就提回去给七皇子交差。”

    话落,身旁的小太监从宽袖中拿出一个小罐子递给她,接着道:“这是您要的糯米粉,可要小心些。”

    待二人走远了,李姝茵才将小罐子开开,见里边的糯米粉还是新磨出来的,欢喜溢于言表。

    正当她往回走时,远处浩浩荡荡来了行人,太监和宫女前后开路,中间抬着个小轿子,小轿子上下起伏,上边挂着的铃铛也随之清响。

    要知道,她所在的宫殿是整个皇宫最偏僻的地方,别人是依山傍水,偏她是依着冷宫,平日里鲜少有人来,今日这阵仗属实是难得一遇。

    她深感好奇,便倚在门框处,小心翼翼的打量着来人。

    玄色的小轿子停在冷宫前,翘着鼻子的太监走上前,满脸的不高兴,说出的话却又恭维的紧。

    “还请您下轿。”

    随着一阵悦耳的风铃声,轿帘微动,玉指拨动,露出半截皓腕,金冠墨发、眉眼如画的少年从轿中探出身子,其肤白胜雪,是病恹的苍白,偏又生一双含情眼带着清冷绝尘,半撑着,似笑非笑,平添上了几分生人勿近。

    金丝绣文玄色的外袍接地,狐裘领边凑在下颌处,他微微垂头便遮住了半张脸,朦胧间更是郎艳独绝。

    说他是仙人之姿,却又怪的很;说他是病弱之态,又过于阴鸷含戾气。

    总之,单依着她看,便是一位独立于尘世之外的谪仙公子。

    她正瞧的入迷,那人的视线忽然瞥来。不过是一触即离,又带着些许冷意,如同寒日里淬了霜的红梅。

    真是一位俊俏人儿,勾魂摄魄不过是一个眼神的事。

    “咳咳。”他蓦然猛地咳嗽,好似要将脾肺都咳出来。

    小太监赶忙上前撑伞,伞沿低垂将少年的身影笼罩,只剩下消瘦挺拔的背影。

    李姝茵眼巴巴的盯着,直到人的身影被冷宫吞没,这才失落的收回目光。

    多好的人啊,可进来便是冲着冷宫去,真是可怜。

    眼见外边的宫婢散去,只剩下几个抬着行李的太监,愈发的掩不住她心中的好奇,于是她顺着墙根摸到了冷宫外边。

    冷宫是整个皇宫最荒芜的宫殿,院子里杂草丛生,屋子里蛛网密布,脏乱的让人无从下脚,恰逢上雨天,腥味儿重的很,熏的人胃里发酸。

    那鼻头朝天的太监嫌弃的踢着地上落下的赃物,手中的拂尘胡乱飞舞拭去半空的灰尘。

    见少年端坐在院中的石凳上,旁侧还有个小太监打着伞,他是气不打一处人,扭着身子走到少年跟前,阴阳怪气道:“哎呦,咱家说太子爷,您都到冷宫了,便不要太拿着气了,若不是皇后娘娘体恤你身子不好,咱家可不会到鸟不拉屎的地方送您呢。”

    宋演单手托腮倚在石桌上,好整以暇的盯着他,随后重重的咳嗽两声,启唇:“孤身子不适,近日又染了风寒,公公若是不怕,大可以在这里继续候着。”

    张公公吓得连连后退,嫌弃的捂着嘴,咬着牙道:“可保重身子,可别薨在这儿。”

    也不管身后的太监有没有将行李放好,他便疾步而去,等到了大门外,才冲着那几个太监嚷嚷:“就搁在那儿,走罢!真是晦气!”

    这副模样实在是滑稽,躲在门外的少女也笑出声来。

    很快,少年锐利的眼神便投射了过来。

    李姝茵自觉藏不住,忙从门缝里钻了出来。

    冷宫的门年久失修风吹日晒的,早就破的不像样子,那留出的缝隙恰好合她一人钻进来。

    白嫩的小脸任由雨水沾湿,一双杏眸弯起好看的弧度,如同一朵生在雨中的海棠花,明媚却不失活力。

    “你是哪位贵人?”

    少女软糯的南方腔调荡进宋演的耳朵里,但他却对这位不速之客并不感兴趣,撇开眼接过身后太监的伞。

    李姝茵知晓是自己唐突,便也没有生气,转身回到大门外,亮声道:“我便住在你的隔壁,若是有什么需要可以来寻我。”

    话落,她便转身回了院子里。

    少年不以为意,听不出喜乐,“阿福,冷宫什么时候跑的进阿猫阿狗了?”

    举伞的小太监浑身一抖,赶忙道:“隔壁昭日宫的主儿,若是没记错,应当是燕国来的六公主...同陛下和亲,只是恰逢上先皇后病逝,便一直拖着了,想来陛下也忘记宫中还有这位存在了。”

    他想起方才那位浑身湿透的像只小猫的少女,忍不住嫌弃,“和亲公主?”

    阿福点头,嘴角噙笑:“若是她成了后宫的娘娘,说不定可以气气皇后娘娘。”

    宋演停下脚步,侧目看向紧贴着冷宫的宫殿,病恹恹的面上浮起一抹淡淡的笑意,蓦然多了几分阴沉,让人直发咻。

    阿福跟着他久了,仍旧吓得后背发凉,满头大汗:“且这燕国六公主不过十六,正值青春。”

    “十六?”

    宋演眉心微蹙。

    阿福应答:“殿下是觉得这位公主的年纪太轻了?”

    依照殿下的性子,说不定正要利用这位燕国来的主儿去烦一烦皇后娘娘,也是,毕竟若不是皇后,殿下也不会来这个破院子。

    宋演微微偏头,淡漠的睨了他一眼,不曾言语。

    阿福垂首:“奴才多嘴了。”

    昭日宫内,

    “公主,您当心些,这雨全淋身子上了。”

    林嬷嬷拿出帕子细心的抹去她发上、肩上沾着的雨露,语气虽是责备却盖不住担忧。

    宫殿偏远,平日里吃食都没人送来,更别提若是着了风寒后该怎么办。

    经嬷嬷这一说,李姝茵才惊厥身上遭雨水淋湿,浑身湿漉。

    难怪方才那位公子瞧她眼神怪异,怕不会以为她是哪里来的疯子吧?

    今日是元宵节,嬷嬷用糯米粉和面,又将前几日七皇子送来的芝麻酥里的芝麻馅儿取了出来,包在里边。

    这样,一个美味儿的元宵便可以盛出锅了。

    恰好雨也不下了,李姝茵便端了小凳子坐在院子里,手中捧着一大碗元宵。

    一想到自己在那位谪仙般的少年面前丢了面子,她便闷闷不乐,嚼了半晌也不曾咽下这口元宵。

    林嬷嬷又拿了口小瓷碗,替她多盛了几粒,却见她碗中的剩下的颇多,便问道:“这是不和公主的口味儿?”

    李姝茵瞧着还剩半碗的元宵,又塞了几颗进嘴里,将脸颊撑得宽大,如同一只藏食的松鼠,含糊不清:“好不容易才得来的吃食,可不能浪费了。”

    毕竟是她连工了好几日,用竹蚱蜢同七皇子换来的。

    林嬷嬷慈爱的看着她,忙道:“慢些吃,锅里还多着呢,这次七皇子大方,送的面粉够明日再做个面条呢。”

    “嬷嬷,这元宵节怎么也不见宫里的人来送东西,送盆花算什么道理。”

    她想起今早那婢女嘴里嘀咕的话,心中载着气,忍不住嘟囔两句。

    先前刚到的时候,宫人还会送些粗茶淡饭过来,逢年过节便送些肉食或是糕点,不过时间过的越久,送餐的宫人又厌弃这块儿实在偏远,遂相互推辞,直到没人肯来,这才罢休。

    这几日又逢上元宵,原以为会有宫婢送些元宵过来,到头来只送了盆蝴蝶兰,不再有下文。

    林嬷嬷咬了口元宵丸子,安慰道:“这宫里边人多,忘记咱们那是正常的事儿,只可惜公主出来了这些年,怕是早已忘记燕国的景色。”

    李姝茵轻啐,“都是些人仗狗势的东西!”

    但想起燕国,她已经有些记不清了。

    历经五载,可以变幻许多东西,景色只是最不经一体。

    她叹了口气,难免有些伤春悲秋:“我瞧来也是回不去了,只剩下我同嬷嬷相依为命。”

    林嬷嬷也叹,只道是有些人的命生来便是落定。

    得宠不得宠,在利益面前能做的上什么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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