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福在前边领路,宋演一袭月白色祥云锦袍,腰封嵌着白色玉石,披着玄色大麾,风帽上缀着白狐狸毛,金冠束发,耳侧吊着两只流苏坠子,金簪临立,矜贵傲慢,睥睨以下,迎风而立吹起鬓角丝丝碎发,病恹苍白衬得其美却不柔,陌上如玉,锋芒藏于眼底。

    张雾拱手行礼:“奴才见过太子殿下。”

    宋演驻停,桃花眸里蕴着淡淡笑意,丝毫没有被召见因应有的慌张,“张公公闲来无事怎的跑到太和殿来了?”

    张雾直起身,别有深意:“西域进贡了些上好的琉璃器,奴才是替皇后娘娘来领赏赐的。”

    旁儿的阿福冷声呵斥:“殿下还未下命令,谁允你起身的?”

    殿前侍卫宫人跪倒了一片,分毫不敢抬起脑袋。

    眼前的人还未被下诏书废除,还是当朝太子,陛下的嫡长子,鲜少有人敢在他面前耍威风。更别提明知道皇上盛怒,此行为罚不为奖,舞在脸上的确有过错。

    只当是撞在了老虎脸上,该!

    张雾忙跪在殿前,知晓这趟是逃不开一顿骂,只得认错:“奴才忙昏头了,还请太子殿下恕罪。”

    宋演微微勾手,指尖擦过张雾的头冠,“张公公日理万机,瞧来是比父皇好不辞辛劳。”

    那头冠带的稳当,却抵不过宋演的巧劲,旁侧的人并不能看出什么,只有张雾知晓眼前的人是多么的恶劣。

    巧士冠一骨碌的往下跑,像极了他那日夜里的糗样。

    “张公公殿前失仪,以下犯上,阿福,应该怎么办?”

    张雾抬头看去,少年模样如同天上落下的谪仙,但说出的话却又如同地府中爬出的恶鬼,让人胆寒发畏,明明他的嘴角带着笑意,却不达眼底,那眼神与看向一死人别无二异。

    “回殿下的话,如若是按照我朝惯例,杖责一百,罚三年俸禄。”阿福道。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皆憋着气,不敢闹出动静。

    张雾惊起,“殿下,奴才——”

    但不等他将话说完,宋演又出声打断。

    他微微垂眸遮住眼底的厌恶,昨日夜里少女楚楚可怜的面容不断在脑海中浮现,一遍一遍,不论他怎么静下心,那股子烦躁便褪不去,遂顺着心中所想缓缓道:“张公公毕竟服侍皇后多年,尽心尽责,年纪也大了,又往来与冷宫与孤作伴,便不要罚的太多,意思意思即可。”

    阿福俯身:“依殿下的意思是?”

    宋演挽唇,“杖责八十,罚五年俸禄。”

    张雾还未喘过的半口气直接卡死在喉咙里边儿,上不去也下不来,憋的他实在难受却不敢多言。

    “张公公,你是对殿下的旨意不满么?”

    张雾浑身一震,瞪大了眼:“不、不是。”

    阿福虽笑,嗓音却凉:“那还不快谢恩!”

    宋演摆手:“既然他不满孤——”

    “奴才谢太子殿下恩赐!”

    张雾忙不迭应声,脑袋磕在地上,直至泛起红色。

    宋演懒懒的掀眸,白底步履重重的踩在张雾的手指上,不经意间狠狠碾动。他目不斜视,好似听不见身下呼痛声。

    张雾疼的龇牙咧嘴,指缝之间甚至冒出了点点血水染红白雪,骨头清脆作响,

    等到身前人已走远,他才抬首,双手已经不得动弹,撇去鞋印不谈,血肉模糊看不见好肉。

    怨恨如同一条毒蛇在心里蠕动,怨恨浮现眼底,那股恨意即将破开心胸。

    “张公公,请。”

    有宫人上前将他托住,打断了他心中所想。

    “你们也敢碰咱家?”他哼的声推开。

    那些宫人只是为了完成任务,给不了他好脸色, “张公公,此为太子之命,若是不罚,你我二人也看见了今日下场。”

    张雾脸色铁青,手指的疼痛预示着宋演绝不是善罢甘休的主儿。

    从后走上前了位宫娥,衣裳模样不同于其她的,不给张雾犹豫的机会,狠声道:“张公公请。”

    这八十杖责打的不仅是张公公,更是对饱有异心之人的敲击。

    张公公啐了声:“你们这些人,等去了娘娘宫里,看她怎么罚你们!”

    那些宫人并未理会他的叫嚣,硬是架着他的胳膊往外走,步履沿路划出了两道痕迹。

    殿门轻轻掩着,走近是一条幽幽长廊,金砖铺地,气质辉煌耀人耳目,雕梁画栋,屋顶盖着彩色琉璃瓦,奢靡华丽,矮架上挂着金子打造的鸟笼,里边儿的鹞鹰跳动,燃着淡淡的龙涎香,有暖炉升温,甚至过于温热。

    帝王躬身在鸟笼旁,指尖夹着饵料逗弄,龙袍垂至在地,哄笑着脸。

    “陛下,太子殿下到了。”

    贴身太监王氏上前两步,轻声提醒。

    庆帝将耳中饵料放下,双手背负,神色莫测。

    少年挺直脊背跪在大殿中央,浑身上下泛着冷意,“儿臣拜见父皇。”

    庆帝不动,大殿内静的可怕。

    王公公见状道:“陛下,太子殿下身体抱恙,一路沾染了寒气,如若长跪——”

    “你替他说什么话?”帝王横眉斜睨,呵斥:“一个只会与朕作对的皇子,要他有何用?在大殿之前,朕的眼下,作威作福。”

    见他动怒,王公公也跪在地上,背上冷汗直流。

    父子相见,从未好好说过话,明明陛下的心中并不是这些想法,可到了嘴边,又是将太子训斥一顿。

    “儿臣从一开始便说过,父皇猜疑殷氏,不惜降姨母妃位,又将外祖发配边疆,既是如此,为何不连同儿臣这太子之位一同剥夺,皇后所作所为父皇全权瞧不见,母后若是在天有灵,定会同意儿子所言。”

    “放肆!”

    庆帝回身,压抑不住的怒气:“朕所有的行为,都不是你能揣测评头论足,宋演,你是臣子,你不是君王!“”

    即使是跪在地上也显得宋演异常高大,坚毅的面庞上没有一丝畏惧,铿锵有力字字诛心:“父皇只是害怕儿臣将您愚蠢、胆怯的决定指出,您只是害怕——”

    “啪!”

    少年的话戛然而止,苍白俊秀的侧脸上赫然临立着一个鲜红的手掌印,嘴角溢出一抹污血,但他的眼神却异常冰冷,毫无情感波动,就好像这件事于他而言无伤大雅。

    “逆子!”

    两个字从他的嘴里硬生生挤出来,手心的疼痛无时无刻在告诉他,他抬手打了自己最疼爱的儿子。

    庆皇的眼底闪过一丝不忍,但他心底儿的傲气不允许他低声下气,到头来还是警告他:“朕看你是命也不想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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