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暗的地牢里,几只老鼠吱吱乱叫,从明乔脚边跑过,她使劲扯着破破烂烂的衣服试图盖住裸露在外的流脓的皮肤。

    墙缝里散发出难闻的鼠粪味,低矮的窗子透出一点点光亮,明乔趴在窗台上拼命呼吸新鲜空气 。

    她痴迷的伸出手去触摸窗边的一株小草,松软的泥土让她想起了在草原的日子,草原的牛羊遍地都是,时不时会飞来一只蝴蝶落在她肩头。

    她自嘲的笑笑,在草原,她同样不自由。

    狱卒端来碗泔水一样的饭,放在她面前,然后合上了狱门,光明转瞬即逝,黑暗或光明对她并没有任何区别,因为她的左眼已经瞎了,右眼只能勉强视物。

    窗台上的水滴落,发出清脆的响声,与此同时,石阶上走下一个满头珠翠的女人。

    “没想到,国公府嫡女竟落得如此下场”,满头珠翠的女人嗤笑起来,步摇随着她的动作碰撞在一起,明乔谨慎地用右眼搜寻女人的位置,在一片模糊中辨认出了女人。

    她带着怨恨叫出那个名字,“明薇”。

    女人面容清丽,扭着腰肢走到明乔身边,纤纤玉手抚上步摇,“如今我为贵妃,你为阶下囚,真是世事无常啊。”

    明乔愤怒地瞪着她,尖叫一声,冲上去疯狂撕扯女人,被两个侍卫拦住按在地上。

    “你这个疯子!”女人惊魂未定地整理好衣服,狠狠踩住明乔的手。

    “还想要这只手就跪下来求我,本宫若是高兴了,或许还能饶你一命,留你一条破命在这世间苟延残喘。”

    明乔笑得癫狂“哈哈哈,要我跪下来求你?你做梦!”

    明薇用力碾踩明乔的手指,直至血肉模糊,然而明乔死死咬住嘴唇,即使血流了满嘴也一声不吭。

    她嫌恶的移开脚,侍卫一放手,明乔就摸索着缩到角落里。

    “二姐姐,你的梦才该醒了,你现在是谁都不想要的东西,你的丈夫弃你如糟糠,我向新帝撒撒娇,就从葛尔王手里要来了你,他甚至没有一丝犹豫,我还以为要费些力气呢,他就像扔污秽之物一样把你扔给我了,你猜我花了多少金?嗯?猜一猜嘛。“

    明薇又摆出那副无辜样子,这种招数她屡试不爽,从前诓骗明乔,教她甘愿当跟班衬托自己,骗得她家破人亡,这张脸总是楚楚可怜,时至今日,明乔才明白,这是一条毒蛇。

    明乔垂下眼,丈夫葛尔王于她来说根本无所谓,她不在乎这些。

    “猜对啦!五文钱,刚好买一个奴隶呢”明薇捂着嘴笑。

    “二姐姐你也混得太差了些,连你的丈夫都不疼爱你,五文钱在葛尔王的草原上甚至买不来一头牛,却能买来一个落难的贵女。”

    她用指尖挑起明乔的下巴,尾音上扬带了点讽刺的意味。

    明乔用仅剩的右眼平静地看着她,“那你呢,新帝宠妃又能嚣张几时,让我来猜猜,新帝是崔景吧,对不对“。

    她冷哼一声,“像他那样权力至上的人,纳你为妃不过是因为美色,待你人老珠黄,容颜老去,拿身体都留不住他的时候,你又该如何,到那时你的下场可能还不如我。”

    “况且,你我都明白,崔景心里只有长姐,根本容不下其他人。“明薇脸色瞬间变得难看,明乔满意地大笑,不过下一刻她就笑不出来了。

    明薇说:“长姐今日在宫中薨了“

    这消息如晴天霹雳一般,她不可置信地抬起头,“你胡说!你骗人!长姐不会死的!”

    明薇说:“你都这样了,我还骗你做什么呢”。她望向窗外,“你听啊,丧钟响了”。

    明乔仔细听远处传来的撞钟声,一下,两下,三下,次次都撞在她心上,这是后宫妃嫔薨逝才会敲响的丧钟。

    明薇没有说谎,她无力地瘫坐在地上,顺着墙壁慢慢滑落。

    明薇抓住她的头发,说道“明明我更受父亲宠爱,明明我知书达理,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爱慕我之人可以踏破国公府的门槛!可无论我怎么努力,祖母都看不上我,哈哈哈,所以她死得最惨。“

    “你在祖母寿宴上端去的那碗粥,我母亲早已经在里面下了毒,你能被送到庄子上养也是我母亲的手笔。”

    这些话在明乔脑子里轰然作响,那碗粥!

    明乔痛苦地回忆起七岁那年,她见明薇抱着食盒怯生生地缩在角落,明薇是庶女,不得出现在这样的大场合,她说她给祖母做了一碗粥,可是不敢送去,一双明亮的眼睛惹人怜爱,于是明乔动了恻隐之心,主动说替她送给祖母。

    寿宴上宾客满堂,祖母笑得慈祥,注视着她一步步端着食盒走来,没想到那碗粥要了祖母的命,刚巧明乔不久前被祖母罚过,除了长姐,所有人都指责她,小小年纪便有如此蛇蝎心肠。

    父亲震怒,请出家法,庶母替她求情将她送到庄子里,她在庄子里吃不饱穿不暖,只有庶母派人过来探望她。

    十五岁回府后,她喜欢往庶母的宅子跑,明薇教她逃学,涂脂抹粉,穿金带银。

    她落得个废柴的名头,明薇撺掇她离家出走,害的长姐彻夜提灯找她,但她觉得明薇是知心人,长姐只会管束她。

    现在回想,长姐定是来看过她的,只不过是被人拦住了,让她误以为长姐冷血无情。

    多么讽刺啊,她竟然将戕害自己的人当作恩人,是她们造成自己的悲剧,而她却因为她们对自己的一点点施舍就忘了伤疤,摇尾讨好她们,和认贼作父有什么区别。

    “论容貌,我不必你们差!论才情,我做的诗众人皆叫好!可你们姐妹二人却能处处压我一头,我事事都只能当明月的衬托,就连你也是个嫡女,尤其是你,你一个草包凭什么?我就是不服,我不甘心!“

    明薇的胸腔剧烈起伏,但她很快平静下来说道“没关系,最后还是我赢,长姐今日薨逝,但她不能入皇陵,只能以妾礼下葬,因为你害的她流产不能再孕,即使崔景再宠爱她,朝臣也不会承认一个没有子嗣的皇后。”

    明乔已经濒临崩溃,空荡荡的左眼框流出温热的液体,长姐流产确实是她害的。

    她和亲之时,长姐来送行,明薇撺掇她放出疯马,疯马惊了长姐,导致长姐六个月的胎没有保住,是她亲手害死了自己的外甥。

    不知道眼眶里流出来的是泪还是血,手背的血肉糊在一起连成片,她攥紧双手,仿佛只有痛觉才能让她感觉自己还活着。

    她喃喃“长姐,是我害了你”。

    明薇继续说道“嫡女又如何,你母亲也是侯府嫡女,上京高不可攀的贵女,家世才情样貌都是一等一,父亲也曾爱护过她,可她还是败在我母亲手里”。

    她松开明乔,悠哉地踱步,“将这些秘密告诉一个将死之人也无妨”。

    “你至今都以为你母亲的死是个意外吧,其实真相并非你想的那样,十七年前你母亲和我母亲一起怀孕,呵,一个有家人教导的高门贵女,一个当家主母,竟傻乎乎地主动同我母亲交好。”

    “生产之时,她居然能善良到把太医借给我母亲,我母亲不过是将太医多留了一会儿,她就难产而死了。”

    这么多年,她一直以为自己的出生是个错误,如果不是她,母亲就不会早逝,父亲也不会因此恨她一生。

    “原来是你们!“她总算明白了一切,可为时已晚,她输得一败涂地。

    “怪就怪她太善良!她输了,你也同样逃不过!死在我和母亲手里,就是你们母女三人的结局。”

    明薇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恨我?你不应该恨我,是我教会你不要乱相信别人,你还应该感谢我呢,你最应该恨你自己!是你蠢笨无知害了你长姐,是你太过良善才会相信我,一切都是因为你自己。”

    她悔不当初,原来长姐才是真正在乎她的人,而眼前的明薇一直都是伏在她身边的毒蛇,她信任明薇却从不相信长姐。

    “这些日子我折磨你也折磨够了”明薇浅笑,两只灰色的眼睛在一瞬间似乎变成了蛇的竖瞳。

    “我不想玩了”她捏住明乔的下巴,“所以,你可以去死了”。

    侍卫拖着她像拖着一具尸体,两条布满脓包的腿在地上拖行出两条长长的血迹,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气,似乎还夹杂着刀剑碰撞在一起的声音,高耸的宫墙埋葬了她的长姐,如今她也即将死在这里。

    明乔用尽最后的力气疯狂诅咒她,“明薇!我就算变成恶鬼也要从地狱爬上来索命!我要你们不得善终!我定会化作厉鬼来向你们索命!”

    “那也得你有这个命来报复我“,明薇指挥着手忙脚乱的侍卫将明乔扔进井里,”快,快点动手!蠢货!还等着干什么!”

    她无力再去分辨明薇语气里的焦急和慌乱。

    井口深不见底,瞬间吞噬了她

    咚,她整个身子沉入水中。

    苦涩的井水从鼻腔里倒灌进来,明乔的感官开始变得麻木,她从不信鬼神,却在此刻向上天祈祷。

    耳边有人在唤她。

    “阿乔,回家吧,阿乔,夜深露重,阿乔,月亮圆了”,恍惚中她看到长姐的身影,她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老天啊,你睁眼看看吧,我明乔死不足惜,哪怕坠入十八层炼狱也无怨无悔,可祖母,母亲,长姐凭什么被恶人戕害至死,若有来生,我明乔愿以生生世世换一个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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