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几个也算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了,我老王即将迈入人生新征程,在这里,以茶代酒走一个!”

    王宇举起茶杯,兴奋地跟对面挨个碰杯。

    两个位置离得不远,但那桌的动静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唐勉还在感慨:“以茶代酒也太没诚意了,高中那会儿,你被隔壁胖子堵在巷子里,还是我和严煦一起帮你报的仇。”

    王宇嫌弃地瞥了他一眼:“唐勉你就扯吧,还为了我呢,我当时自己就摆平了,你是因为他偷扶黎的包才揍他的吧。”

    唐勉被戳中了心事,心虚地找补:“严煦那时候揍得比我狠多了好吧!”

    “好像还真是,那次严煦差点被处分。”王宇看向严煦,“你爸那时候都被叫到学校了吧?很少看你动那么大的火呀。”

    严煦没有说话,心不在焉地看着手机锁屏的界面。

    祝扶黎大咧咧地说:“我才被你们吓死了,其实那时候我包里也没什么贵重的东西,后来听说你们和他打起来,急都急死了。”

    王宇别有用心地瞥了唐勉一眼,故意揶揄道:“扶黎,你是觉得没什么,但有些人啊,冲冠一怒为红颜,拦都拦不住。”说完,他还求认同似的问严煦:“严煦,你说是吧?”

    唐星背对着,看不到他们彼此之间的表情,听到这句话,握着水杯的手微微发颤。后面的话,再也听不下去了。

    王宇碰了碰严煦:“今天怎么这么安静?”

    严煦还在想晚饭的事。

    当时看到严乐,他的情绪有些失控。

    其实,严乐一直都很尊敬他,继母也待他不错。

    早年父母离异,他被判给母亲,早已习惯了父亲的缺位,他可以很理智地接受他们作为父亲的新家庭成员,他们也一直相敬如宾。

    但唐星不一样。

    所有的善解人意、豁达大度都只是伪装。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对她有着旁人不知的独占欲。

    看到她和严乐一起出现的瞬间,初中时的那一幕仿佛再次出现在眼前。

    那个当下,他只想找个借口逃离。

    但冷静下来想了很久,唐星什么都不知道,自己就这么走了,却让她承受自己的坏情绪,属实过分了。

    胡思乱想之间,他在门边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唐星?!”他连忙追了过去。

    唐星没想到会被他看见,顿下脚步,有些不知所措。

    严煦定定看向她:“你是来找我的?”

    唐星点头:“朝阳和我说,你可能会在这儿……”

    她顿了顿:“晚上的事……”

    “对不起!”

    “对不起。”

    两个人齐齐出声。

    严煦抢先一步道:“今天是我没控制好情绪,你不要放在心上。”

    唐星摇了摇头:“是我的问题,今天的事是我自作主张,不了解情况就瞎张罗……如果换成是我,我可能会更生气。”

    她余光看到王宇等人都在往这边看,低声道:“我来就是想和你道个歉,你继续和朋友聚会吧……”

    说着,她转身要走。

    “唐记者!”王宇和祝扶黎追了上来。

    “原来真的是你,来都来了,一起坐会儿吧。”王宇热情地邀请,说着向严煦使了个眼色。

    严煦回过神来:“你吃饭了吗?”

    唐星没说话,想到家里那一桌子菜,心底五味杂陈。

    祝扶黎也看出了两个人不对劲,挽住唐星的手:“自从上次在学校分别,好久没见了。你的那篇稿子报道后,很多好心人给孩子们捐了文具和图书,孩子们都高兴坏了。我也想找你好好聊聊普法宣传呢。”

    唐星看了一眼严煦,委婉道:“普法的话题,和严煦聊会更合适吧?”

    祝扶黎愣了一下,很快笑着圆场:“他懂什么宣传啊,现在的孩子们,接触的东西都五花八门的,太枯燥的,他们完全听不进去。”

    王宇和祝扶黎的盛情难却,唐星无法拒绝,只得跟着他们去了。

    唐勉一见唐星便热络地打招呼:“小唐星,你来的正好,今天我们这里可有喜事呢。”

    “什么喜事?”

    “喏。”唐勉冲王宇努了努下巴,“这家伙,马上要结婚了。就这个月。”

    唐星讶异地望着王宇,而后露出由衷的笑:“恭喜王检察官,新婚快乐。”

    王宇笑道:“上次不是说了吗?叫我老王就可以了。”

    说着,他别有意味地看了严煦一眼:“对了,我结婚的时候,唐记者也一定要来啊,让严煦带你来。”

    王宇这突如其来的热情邀请,让唐星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她和王宇其实并不太相熟,就这样接受了,似乎太唐突,但如果拒绝,又显得不太礼貌。只得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严煦。

    谁知,严煦径直就应了王宇:“知道了。”

    祝扶黎挽着唐星坐下,王宇很识相地端走了自己的餐具,和严煦唐勉挤到了一排,又招呼服务生添了一套餐具。

    几个人一下子又热络地聊开了。

    唐星觉得自己在这儿格格不入,如坐针毡,只闷头喝水。

    祝扶黎细心地发现了她的情绪,故意道:“他们讲的话题是不是很无聊?每次和他们一块,我都很嫌弃。”

    唐星抿唇笑了一下,摇了摇头:“我只是觉得,你们的感情真好。”

    提起这话头,王宇就来了兴致:“还别说,我们四个倒真是挺有缘的。高中一个学校,家也住得近。大学也都在一个城市。”说着,他眉峰微蹙,似是在回忆:“扶黎和严煦好像是最早认识的吧。”

    祝扶黎喝了一口果茶,点了点头:“说起来很逗,我和严煦家住得挺近,但好像一直都没有说过话。还是后来初中有一次演讲比赛,在外校碰到了,我跟他借了把伞,这才认识的。”

    “那伞是我的!我让他借给你的。”唐勉在一旁强调,还不忘向严煦求证,“是吧严煦?”

    说者无心,听者却有意。

    唐星忽然想起,严煦的头像就是个撑伞的女孩儿,他的手机壁纸也是伞。而他和祝扶黎的初识,是因为借伞。

    会不会……

    一旦产生了某种联想,所有的细节仿佛都在佐证。

    呼吸把胸腔压抑的胀痛,她怔怔地望向严煦,等待他的回答。

    严煦似乎不在状态,唐勉喊了好几声才回过神,茫然地回了一句:“我不记得了。”说着低下了头。

    手指覆在膝盖上不自然地曲起,身旁王宇他们还在聊着,唐星却已经听不进他们在说什么了,她从未见过严煦这样心不在焉的状态。

    严煦还在盯着手机微信界面上宋朝阳刚发来的微信发怔。

    宋朝阳:【煦哥,你和唐星姐见面了吗?】

    宋朝阳:【她刚问我严乐的事,我告诉她了。】

    宋朝阳:【其实,为了给你过生日,她提前一星期就在准备了,今天这事儿真是意外。】

    所以,她说的重要的事只是想陪他好好过一次生日……

    他闭上眼,第一次感到手足无措。

    “我想起来家里有点急事,得回去了。”

    严煦突然起身,看了唐星一眼:“一会儿晚了打不到车,我先送你。”

    唐星不解地望向他,他这是……在逃避什么吗?

    “你有急事就先撤呗,我们可以送唐星回去啊……啊!”唐勉话还没说完,就被祝扶黎踩了一脚,吃痛地惊叫了半声,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额,我们一会儿好像也有点事,行吧,你们自便。”

    车子在路上飞驰,路灯一盏盏后退,暖黄色的灯光将车厢内晕染,一瞬光明,一瞬黑暗。

    唐星几次想开口,却咽了回去。

    她总是将他的善意当做偏爱,误读了自己的位置。有些事如果戳破了,只怕朋友都做不成了。

    两人在各自的沉默中,一路寂静无声。

    回到家中,严煦刚踏入屋子,就看到餐桌上满满当当的一大桌菜。他还记得,前一次唐星做菜时的囧状,不难想象,她费了多少工夫。

    “出门走的急,还没来得及收拾。”唐星连忙上前,端起一盘可乐鸡翅正要收拾。

    严煦从她手中取过盘子,轻轻放了回去:“刚刚在酒吧没怎么吃东西,我们吃饭吧。”

    唐星还没回过神来:“你不是有急事吗?”

    严煦顿了一下低下头,似是组织了一会儿措辞,重新抬起头望着她,郑重地道:“嗯,我刚知道,有人花了一星期给我准备生日,但我刚刚……让她不开心了,我想跟她道歉。这是当下最急的事。”

    唐星的脊背微微发热,心跳一记比一记强烈,她慌乱地低下头,看见脚上的粉色拖鞋,突然地清醒了片刻,严煦说过,这是照着祝扶黎的同款买的。悬在心口的石头,莫名地落下了。

    她苦涩地笑道:“菜……好像都凉了,要不要热一下?”

    严煦微微笑开:“我来吧。”

    来到厨房,看到灶台边的蛋糕时,他的目光凝滞了一会儿。

    蛋糕边缘的奶油已经有点软化了,下方画着的笑脸也因奶油软塌有些变形。但上面的字,还很清晰——

    “严煦,天天快乐。”

    这些都是她精心准备的。

    “啊,这蛋糕都有点化了……”

    唐星跟了进来,很快将蛋糕端了出去,刚想扔掉,严煦拦下她:“不让我许个愿吗?”

    唐星愣住,慌乱地点上蜡烛:“看我这脑子……”

    严煦刚走到蛋糕前,唐星又喊起来:“等一下!”

    她急促地在手机上操作了几下,不一会儿,家里的蓝牙音响开始播放《生日快乐歌》。她左右看了一下,又绕过严煦身后,把餐厅和玄关的灯都关掉,一时之间,整个屋子黑漆漆的,只剩下蛋糕上的烛光点点。

    “好了,现在可以了。”

    幽微的烛光在严煦清泉般的眼底燃起火苗,他看着唐星恬静的脸庞,双手合十,默默闭上眼。

    ——“现在的我已经很幸福的,如果神明真的听得见,那我只愿眼前人,往后余生,顺遂无虞,皆得所愿。”

    而唐星,透过摇曳的点点烛光,望着这个十七岁那年于黑暗中向她伸出援手的少年,心底掀起了飓风,将一切吹得七零八落。

    ——她总是沉溺于温柔如水的月光,却忘了,这终究不是她的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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