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今颜和林善阅并肩走在学校总是能吸引许多目光。

    葛今颜步子沉稳如风,林善阅每一步都拖着脚后跟,迟懒散漫。

    “全校第一模范生和常年垫底不良生,从性格到外表南辕北辙的两人居然是好朋友,太极端了。”

    “很正常,葛林两家世交,就算玩不来,家里人也会逼着两人交际……”

    作为景兰标志性的人物,葛今颜教科书式熨贴校服,衣扣一丝不苟地扣上顶,长发高束,纤细挺直的鼻梁,架着黑色细框半月形眼镜,腰背挺拔,浅灰色裙摆下双腿笔直。

    校服、眼镜、高马尾的元素,在她身上并不古板,反而给她本就凛冽的气质,更添冷寂,不可亵渎。

    景兰校董千金,林善阅出了名的二世祖,一头张扬个性的银色齐耳短发,校服在她身上要么不见影儿,要么被改得面目全非,整个人抓眼又乖张。

    葛今颜面无表情督了一眼从兜中掏出烟盒的林善阅,“校内禁止吸烟。”

    “哎,校规我向来是不遵守的,但,既然你说,那我就拿出来闻一下,”林善阅合上烟盒塞回校服兜里,换出一根棒棒糖,咬着糖杆儿,“会长大人今天很暴躁啊。”

    利益至上的圈内人大多维持着表面交好,利益是最好的稳定剂,也是至上真理。

    只是交际有深有浅,偏偏和吊儿郎当、不学无术的林善阅,成了关系密切的朋友。

    世交不过是一个浅显敷衍的答案。

    葛今颜从不用世俗标准看待林善阅,而且喜欢她自由独特的灵魂。

    比如,林父林母曾想学葛霆对女儿加以严教,但林善阅从不配合,打骂不听的滚刀肉。后来他们放弃了,并认为林善阅无可救药。

    林善阅对此一点儿也不伤心,满不在乎地宣称:

    “人类是一种贪心的动物,期待这种东西不会有满足的时候。加上人类永无止境的比较,期待只会一个又一个强加于我。我可不想勒紧脖子,当一头勤奋的驴,懒点没什么不好,家大业大,养我一个绰绰有余。”

    真是一番很潇洒,很自由的言论,令人忍不住羡慕。

    会长室大门紧闭,葛今颜解开外套纽扣,脱下校服裙,从立柜中取出一套普通运动外套换上。

    “就算纪西泽对你有威胁,你爸也犯不着反应这么大吧……有必要把你的东西都丢出去?还检查手机和电脑?”林善阅倒靠在沙发上,目光同情,“真是变/态,纪西泽也住进了你家,难熬啊。”

    葛今颜披散下头发,戴上棒球帽压低帽檐,“再坚持一年就好了。”

    “虽然说,我理解父母之爱有一部分是出于自恋,譬如自家孩子像自己一样聪明、和自己一样漂亮……但你爸这种,我的女儿必须和我一样!”

    林善阅瞠目立眉模仿葛霆,模样滑稽。

    “这个‘必须’就很灵性,说不准呀,他力排众议力保你继任的原因,只是因为你身上有他的基因。独裁地控制你,按照他的想法塑造你,完成他的梦想、延续他的荣耀,总之,你不能是你自己。”

    林善阅顿了一会儿,觑了一眼会长桌上摆着的全家福凉飕飕地说:“瞧瞧,你们一家站在一起,妥妥解释了什么叫基因突变。合照单拎谁出来都养眼,凑一起嘛,独裁者、菟丝花,和傀儡女儿。”

    林善阅滔滔不绝,有些许夸大其词的成分。

    葛今颜眼底的阴霾却散去不少,偏头一笑,“你说得对,现在,傀儡时间结束。”

    林善阅见葛今颜心情变好,狭促挤眼笑了笑,意有所指,“怎么说?要不要我组局?”

    葛今颜诧异问她:“上次那个?”

    林善阅别了别头发,得意地说:“新鲜的、娇嫩的,前天刚在朋友派对上认识,又酷又飒,身材贼棒。”

    葛今颜唇角抽了抽,“不了,我自己出去,我记你男朋友的速度,赶不上你换的速度,别下个月你生日会上,我把人名字喊错了。”

    “哎呀,这个帅哥肯定能撑到我生日会的。”

    “不是很信,你谈了这么多男朋友,没见到有哪个能撑过两星期的,说起来,里面没一个你真喜欢的吗?”

    “我是真心喜欢他们的啊,”林善阅激动为自己正名,“他们每个人身上都有可爱的点,我真心喜欢的,只是可惜,只是部分不能代表全部罢了。”

    “那你换了这么多男朋友,应该已经知道自己喜欢的特质了,为什么不找一个符合你喜好的男生呢?”

    “我不停的换,不就是在不停的找嘛,目前还没找到,”林善阅两手一摊,“所以不是我花心,是他们不够完美。”

    “歪理还挺多。”

    葛今颜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外部生写来的小册子。

    册子里的字迹各不相同,事无巨细记载着城市大街小巷里的美景美食,连如何乘地铁和公交车都讲得十分详细。

    “要是你爸知道自己乖乖女儿,背着他隔三差五地逃课翻墙,私底下荤素不忌,估计鼻子要给气歪。”

    葛今颜纠正道:“……是对美食荤素不忌。”

    “对对对,整个景兰再找不出你这样儿的,别人逃课翻墙出去是为了搞荤素不忌的男女关系,你翻墙出去是为了荤素不忌地吃,可怜你家厨师长,还以为自己水平不到位,让你提不起食欲……”

    林善阅说着说着,忍无可忍地转向从进会长室就叽叽喳喳叫个不停的金丝雀上。

    “我说你会长特权能不能用在该用的地方,在会长室养鸟,你不嫌吵的慌?”

    葛今颜拿着小册子,走到金丝雀的鸟笼前,手指伸进鸟笼铁栏,安抚地轻摸羽毛,小金丝雀欢喜得蹭来蹭去,歇了叫唤。

    林善阅看那鸟灵性,打趣道:“你怎么跟你爸一个癖好?”

    一语双关,葛霆的金丝雀不是鸟,是人。

    葛今颜不可抑制地想起悄无声息的家中,华丽的灯光变得冷清,乔芸坐在那片惨白的灯下,背影单薄空茫,了无生气,日复一日。

    眸光冷了下来,“别开这种玩笑。”

    林善阅丝毫不怵,反而兴致勃勃,“说起来,你到现在还没谈过恋爱,该不会是因为你爸妈的婚姻带来的阴影吧?”

    葛今颜忍了又忍,盯着不着调的林善阅,露出个阴恻恻的笑容。

    “不是哦,我不谈恋爱,是因为我发现,没有人比你更合我心意,真想把你关到谁也不知道的地方,每天只能等着我,看着我,永远别想出去……”

    声音渐低,诡异的语调让林善阅狠狠打了个寒颤,腾地坐直。

    “再乱说话就把你锁起来喔,”幽幽丢下这句话,葛今颜自顾自挥手离去。

    林善阅一个人在会长室恶寒地直搓胳膊。

    下午的阳光比清晨的更加灼热,葛今颜心跳隐隐加快,没有丝毫迟疑,翻过学校围栏。

    公交车摇摇晃晃地停在站牌下,吱呀一声打开车门,排着队的人们一个一个钻入,每进一个人,或伴随着一声“嘀”的刷卡,或硬币落下时的叮当声。

    葛今颜站在钱箱前,打开林善阅给她准备的小钱包,专门供她逃课花销,避免留下支付记录。

    银色的硬币滑入透明钱箱,折射出一隙微光,叮铃咣铛地翻着跟斗下去了。

    工作日的下午,车上的人并不多,葛今颜喜欢坐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视野格外高,没有车膜的透明玻璃窗外鲜艳刺目,洒满阳光的梧桐清晰可见。

    她在一处居民区下车,穿过小街,到一家红底黄字的麻辣烫店口停下。

    麻辣烫的老板娘认出了她,热情起身招呼,这名奇怪的常客,学生模样,口味极重,爱吃极麻极辣。

    葛霆的掌控欲在饮食上也十分偏执,重养生喜清淡,辛辣,油腻等食物永远不会出现在葛家的餐桌上。

    葛今颜几乎从未真正感受过酸甜苦辣咸,她的味觉从婴儿时期就被葛霆掐掉了,以健康为名的管制,从家到学校都严格按照葛霆的要求给她准备餐食。

    一直以来,她对吃饭这件事都不热衷,更谈不上享受,直到她意外吃到家和学校以外食物。

    麻辣烫,几乎是第一次尝试时,就喜欢上了。

    尤其是心情不好的时候,吃上一碗,能极大地疏解她的压力。

    嗜辣成为她的宣泄口,能够掌控自己的一种标志。

    总的来说,父女俩一脉相承的偏执,一个偏要管,一个偏要吃。

    林善阅将她这种行为称为“健康的自残”。

    因为辣不是味觉,是痛觉。

    翠绿的时蔬飘在鲜红的汤面上,晶莹剔透的粉丝下埋着奶白色泽的豆腐,碗沿圆滚滚的肉丸鱼丸。

    辛辣腾热的辣意从舌尖滚入喉咙,灼烧蔓延至每一寸神经,鼻尖冒出密密细汗,一向坚守无声用餐的她,忍不住发出微弱的吸气声。

    再喝一口可乐,无数个微小气泡在喉咙炸开,刺激着本就灼热的辣意,这种极致交织的尖锐中混杂着舒爽的快意。

    令人忍不住眯着眼叹喟。

    直到夕阳落山,她才心满意足的踩着余晖的尾巴翻进学校。

    换回校服,抹平裙摆最后一丝褶皱,放学铃恰好响起,一切都是那么完美。

    直到看到车里多出的人,愉悦的心情稍稍减淡。

    葛今颜贴着门坐下,不咸不淡地喊了一声哥哥,等待着他接下来公式般的寒暄剧本。

    纪西泽却反常地蹙眉侧头朝她看过来,目光锐利。

    “你身上什么气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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