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知衡动作顿了一瞬,眨了眨眼,“真的吗?”

    葛今颜把地址发过去,“下个星期我朋友在半山别墅庆生,缺个侍应,比较轻松,报酬丰厚。”

    顾知衡眼中闪出一丝狐疑。

    有钱人家的会缺一个侍应?

    葛今颜恰好捕捉到他脸上的疑问,似笑非笑。

    “她好奇你,想见见罢了。”

    顾知衡后知后觉明白过来。

    自己大概类似动物园里的动物,被提拎去,给人参观。

    很直白,直白到有些恶劣。

    但葛今颜神情坦然,似乎完全不认为有任何问题。

    一盆冷水从头浇了下来,让他清醒了不少。

    他承认,自己对她极有好感。

    但那不是出自爱情,而是出自一种仰望。

    仰望她身处的阶层,仰望他无法触及的生活,分明的美好,是太阳到地面的距离,可望而不可及。

    顾知衡漂亮的凤眼微弯,却隐隐有些苦涩,像一种机械式的应答。

    “好。”

    葛今颜掀起眼皮去看他,皮肤白得几乎透明,清浅的眸静静注视着,倒映着她的影子,有种包容万物的温纯气质。

    又来了,那该死的、忍不住想要靠近的亲近感。

    寻不到缘由。

    “没人跟你说过少盯着别人笑吗?”

    少年漂亮澄澈的眼睛猝不及防地有些茫然,“啊?”

    心脏的失控感令葛今颜皱起眉,夹了个新的虾仁,莫名来了火气,“不够辣,算了,你走吧。”

    突如其来的逐客令,让顾知衡摸不着头脑。

    他看了看逐渐空杯的酸梅汤,又看了看葛今颜微微冒汗的鼻尖,话在齿间打了个转。

    “那好吧,下次我和老板说多放点……”

    顾知衡话说到一半,葛今颜淡淡“嗯”了一声,把钱推到他面前。

    顾知衡的话梗在喉间。

    “这是……什么?”

    “宵夜钱和跑腿费,辛苦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顾知衡摇摇头,“不用,至少今天不用。”

    “那就当下次的提前预付了。”

    顾知衡听到“下次”两个字,心中有些许雀跃。

    “好。”

    唇边浮起淡淡的笑意,微微上扬的眼尾,温润又潋滟。

    葛今颜站起身准备离开的动作戛然而止,定定俯视片刻,眉头蹙得越发深。

    她抬手覆住了他的眉眼。

    顾知衡只觉得眼前猝然一黑,眼皮和眉骨覆上一层陌生的温热。

    “嗯?”他轻哼询问。

    “我说过,别这样盯着人笑。”

    手心下的眼睫似乎有些慌乱,然后妥协地,乖顺合上,“好吧,不过……为什么?”

    他的睫毛很长,轻颤着,不断扫刮她的指腹,像羽毛拂过,激起一片酥麻的痒意。

    葛今颜惶然收回手,“不为什么。”

    等顾知衡茫然睁开眼,面前已空无一人,徒留淡淡荔枝香气。

    他怔忡片刻,剥开多剩下的一尾虾,放入嘴中,火辣辣的刺痛自舌尖燃到喉咙,“嘶……”

    *

    回家后,房间书桌面显眼处,摆着一只殷蓝色天鹅绒名贵首饰盒,打开盒子,里面躺着一条宝石项链。

    孔雀翎形状的设计,彩宝繁复辉映,簇拥着蓝色主宝石在翎心熠熠生辉。

    项链奢华璀璨,但不符合她的审美,她喜欢简单雅致的设计,赘饰太多会感到繁重。

    乔芸进来时,葛今颜正托着项链把玩,硕大的蓝宝石,在灯光下折射出海洋一样冰冷的幽光。

    “姑姑对你真好,前下午刚从拍卖行得到的佳品,晚上就送过来了,帮你戴上看看?”

    葛今颜放下手项链,眼里没什么欣喜情绪,“好看,只是不大适合我。”

    乔芸托起项链在葛今颜的颈间比划,眼眸温柔,“是有点儿成熟了,但主石挺漂亮的,找设计师改改……”

    说话间,乔芸断断续续地咳嗽起来,素白的脸上涌上病态的红潮,眼中有些许疲惫。

    “是不是昨天又熬夜等爸爸回家了?”

    葛今颜一边给她顺气,一边眼含不满。

    有时候她看着乔芸,总有种身居旧社会的恍惚感,以夫为天,无论葛霆多晚回家,乔芸都无怨无悔在漫漫长夜中等着他。

    即便身体虚弱到医生劝阻不要熬夜,也毫不在意。

    “没事,老毛病了。”

    葛今颜有些气闷,忍不住反驳,“就是因为您总这样,病才好不了。”

    “怎么跟你妈说话的?”

    门口忽然传来严厉呵斥。

    葛霆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让母女两人都愣了一下。

    乔芸下意识地维护女儿,“颜颜也是关心我……”

    “你妈身体本就体虚,当初怀你的时候,受到了很多折磨,现在的病根很大程度上都来自生你,你不心怀感恩,还埋怨,再有下次,你就给我进自省室好好反省。”

    葛今颜白了脸色,一言不发。

    葛今颜咬牙,“可是医生医了这些年,医来医去都不见好,说妈妈是精神压抑,导致总是咳嗽生病。她不能每天一个人在家里,得出门……”

    “够了,”乔芸向来温柔的语调,忽然变高,打断葛今颜,“妈妈身体不好,走两步就容易累,你不要再说这些话了,天色不早了,早点休息。”

    葛今颜沉默着向空荡荡地门口,心中郁闷。

    下楼准备去找奥斯卡时,恰巧碰到叶安给纪西泽送牛奶。

    自打早晨纪西泽发了一通火,家里的佣人都不敢主动触这个侄少爷的霉头,一来二去,这差事又落到叶安头上。

    葛今颜虽然不管下面人的事,但不代表她不知道佣人之间的小九九。

    她皱起眉头,出声叫住叶安。

    “今天不是给你放假了吗?”

    叶安眸光一亮,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白天里玩得很开心,晚上吃得有点撑,想多走动走动,我刚从奥斯卡那边回来,太太给您留了汤,我给你送过来,顺便带了侄少爷的牛奶。”

    葛今颜这才注意到,托盘里的牛奶旁边,还有碗小汤盅。

    既然是叶安自己要求的,就没什么好指摘的。

    叶安细致摆上汤盅,递上汤匙,也不急着走,一脸期待地等葛今颜品尝,询问是否需要调整咸淡。

    葛今颜斯文尝了两口,表示尚可。

    快要喝完,她的视线落到牛奶上,饶有兴致,“我有点好奇,你拿了他什么把柄?让他这么忌惮。”

    叶安低头笑了笑,乖巧秀致的脸上隐隐有些奇怪,轻声问道:“小姐想看吗?”

    葛今颜怔了一下,放下汤匙,正色回她:“嗯,我看看。”

    叶安点点头,“小姐,稍等一下。”

    然后,叶安去而复返,手中拿着一把精巧别致的手术刀。

    她消毒完刀刃,缓缓掀起腰腹的衣摆,露出拇指大小的伤口,缝线很新,薄薄的皮肤下微微隆起,浮现出一小块指盖大小的方片。

    葛今颜瞳孔剧缩,呼吸骤停,制止的话音还未来得及出口,叶安没有任何迟疑,利落剪断了缝线,从中捻出黑色的储存卡。

    口中喃喃,似在解释,“他们说过,人的身体,也是藏匿秘密的容器。”

    不管是说话还是动作,都让人心惊肉跳。

    整个过程眨眼之间,叶安仿佛察觉不到疼痛一般,神色平静到诡异,“小姐,您看,但别看太久,那不好看,脏眼睛。”

    叶安垂着脑袋,散了几分笑意。

    葛今颜后背僵直,眼神惊疑不定,她几乎找不到合适的反应来面对眼前的事情。

    她没想到,时至今日,叶安的心理问题仍然没有缓解。

    所有与叶安相处过的人,无一例外地都对她赞不绝口,性格善良,不争不抢,被欺负也从不与人不计较。

    但事实上,她只是并不在乎而已。她在乎的只有奥斯卡和小姐,甚至是,为此而活。

    她的灵魂禁锢在过去,孩子气般天真又残忍。

    社会化教育,使她熟练自然地戴上面具,欺骗性的乖巧面孔下,是她精心藏匿的内我。

    几个呼吸后,葛今颜稳住心绪,眉头紧皱,接过储存卡。

    看着掌心的血迹,和传递来的温热,喉咙有些发干,“储存卡我没收了,你立刻去处理伤口,并且以后禁止做这种伤害自己的事情。”

    叶安的双眼耷拉下来,身体微微瑟缩,歪了歪头,不解又迷茫,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小……小姐……”

    可怜的模样,渐渐与孤儿院里蜷缩在角落的小女孩重叠。

    葛今颜握着储存卡的手掌猛地收紧,“叶安,你相信我吗?”

    她竭力使自己看起来平静轻松。

    叶安苍白的脸上压抑着不安,重重点头。

    葛今颜循循善诱,“我知道你有不好的过去,但是这里是我的家,它很安全,我希望你也能在这里感到安全,我是葛家未来的掌权人,而且足够强大,没有人能够真正威胁到我,我能处理好所有的事情,你安心在这里陪着奥斯卡,陪着我,好吗?”

    叶安失神地望着她,无论过去多少年,小公主的光不曾暗淡,永远让人安心,是能依靠的人呐。

    “是,小姐。”

    “去吧,去处理伤口,牛奶,我去送给哥哥。”

    叶安回到房间,抵靠在冰凉的门上,满足地叹喟,“小姐很关心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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