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天,很少会像今日这般阴着,既不刮风下雨,也不出太阳,却又异常闷热。

    夫妇二人一回家中便觉气氛不对,本该在院子里的朔光也破天荒当起了门童,一见二人身影,便立刻迎了上来。

    “这是怎么了?”凌无非不解问道,“又出什么事了?”

    “没……”朔光避开他的目光,低下头去,忽然又抬起头来,看了看沈星遥,欲言又止。

    “你到底怎么了?有什么话不能当她面说吗?”凌无非瞧见他这模样,愈觉摸不着头脑。

    “公子,”朔光想了想,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似的,闭上眼又睁开,咬了咬牙,这才开口道,“掌门这几日,总在问我,前些年,您受薛良玉胁迫,暂代掌门时,可有做过出格的事……”

    “那不都是作戏给人看吗?她既然介意,为何早点同我说?”凌无非不解其意。

    “就比如……时常有人看见公子流连花街柳巷……”

    “雨燕的事不是早就说清楚了吗?”凌无非越发觉得他这话令人摸不着头脑,“这几年她也没少去忠州探望玉姨,真要怀疑我什么,可以自己去问啊。”

    “不,掌门的意思是,还有没有别人……”

    “别人?哪有别人?李姑娘吗?”凌无非越发忍受不了他这副支支吾吾的模样,语调也抬高了几分,没好气道,“我要真敢对她有什么想法,她能一刀扎死我。”

    “也不是李姑娘,就是……”

    沈星遥从这番话里,隐隐约约听出了什么,当即绕开二人,大步流星往后院走去,却见里边慢条斯理走出一人,双手负后,立在小院门前,正是白落英。

    她一脸严肃,凌厉的目光飞快扫过凌无非的脸,旋即拂袖转身,冷冷道了声:“进来。”

    凌无非不明就里,立刻跟了上去。沈星遥亦加快了脚步。

    朔光紧随其后,小跑跟上。

    后院池塘,荷叶田田,花苞将开未开,停在荷花上的蜻蜓,一晃眼的工夫,已然振翅飞远。

    一旁的假山后,摆着一方可供六人围坐的石桌凳。柳无相和沈兰瑛师徒,就站在一旁。

    还有一个看起来约莫三岁上下的男孩,坐在石凳上,呆呆看着不知名的角落,既不说话,也不动弹,大大的眼眶里,一双瞳仁黑漆漆的,没有一丝光彩。

    男孩长得眉清目秀,五官形貌同某些人,竟有几分相似。

    凌无非立刻意识到了朔光方才那番话的由来,一脸诧异回头朝他望去。

    “小遥——”沈兰瑛飞快跑向沈星遥,挽过她的胳膊,目光有意无意从凌无非身上掠过,隐隐带着敌意。

    “这是怎么回事?”凌无非指着男孩,对庭内几人问道。

    “前天早上,我奉掌门之命出门办事,回来时在巷里听见了车辙声,后来便看见这个孩子蹲在门口,身上还有一封信。”朔光走到他跟前,老老实实答道。

    白落英不动声色从袖中掏出一只信封,扬手朝这凌无非甩了过去,正好落在他怀里。凌无非愈觉莫名其妙,拿起信封看了一眼,只见上头写着“凌郎亲启”四字,里边却是空的。

    “叫得好生亲切啊。”沈星遥不咸不淡道。

    凌无非没有回话,而是仔细看了看信封上的字迹,摇了摇头,旋即走到石桌旁,坐在那男孩身旁,问道:“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这封信又是谁给你的?”

    男孩一动也不动。

    “这孩子是不是有什么毛病?”凌无非回头,冲白落英问道。

    “从我见到他开始,就没见他搭理过任何人。”朔光忙道。

    凌无非转向柳无相。

    “脉象平稳,一切如常。”柳无相慢条斯理道。

    凌无非愈觉困惑,又看了一圈庭间众人,目光停在沈星遥身上,难以置信问道:“连你也怀疑我?”

    原来就在巷里便听见了远去的车辙声,走近门前一看,只瞧见这个男孩站在门前,一动也不动,呆呆看着钧天阁大门。

    那只写着凌无非名字的空信封,正插在他的衣襟里。

    朔光瞧见此物,心知不是小事,于是立刻将这孩子领进院去。白落英瞧见了也觉得古怪,可左问右问,男孩始终都紧紧闭着嘴,什么也不说。

    又或是说,他根本什么都不会说。

    以常理而论,大多孩童到了这个年纪,即便学语再迟,只要不是哑巴,多少都能说些简单的话,这孩子多长了这么些个头,竟连嘴都不会张,实在是有悖常理,恰好柳无相师徒也在家中,便立刻请来,给男孩诊了脉,偏偏探不出半点异样。

    “你不觉得,他长得和你很像吗?”沈星遥道。

    “像又怎么了?”凌无非辩解道,“人有相似,物有相像,天底下有模样相似的人不是很正常吗?更何况年纪还差这么多,等他长大,还不一定像呢。”

    “这么说你是承认了?”沈星遥脸色骤然转阴。

    “我承认什么了?”

    “那就是心虚了?”

    “我心虚什么?”凌无非百口莫辩,只得指天发誓,“我保证,我和这个孩子没有半点关系!除非他是你生的。”

    “胡说八道,你不要栽赃我。”沈星遥脸色又沉了几分,“自己花天酒地闯下的祸,别怪到我头上。”

    “我怎么花……不是,我真没做过。”凌无非着急解释,当下站起身来,快步走到她跟前,却见她飞快向后躲开。

    “空口无凭,你总得拿出有信服力的证据。”白落英冷不丁道,“不如这样,人都回来了,干脆滴血认亲吧。是或不是,一看便知。”

    “好啊。”凌无非巴不得早些洗脱这莫名其妙的罪责,立刻便让朔光去打水,还拿来了匕首。

    凌无非默不作声接过那碗水,“啪”地一声掼在桌上。

    他素来洁身自好,最讨厌的便是遭人诬陷,如今这种不清不白的罪名落在他头上,心中尽是怨气,却无处宣泄,只能借着这只可怜的水碗,抒发心中不满。

    朔光不敢说话,赶忙将匕首递了过来。

    凌无非看了看沈星遥,见她仍旧冷着脸,也不多话,直接拿起匕首,在左手食指指腹隔开一条口子,将渗出的血水滴入盛满清水的碗中。

    与此同时,朔光也将那孩子抱了过来。岂知这时,柳无相却开了口,平声静气道:“滴血认亲,即便不得相融,也未必不是亲生父子。”

    “何意?”凌无非身子一僵。

    这话说得颠来倒去,弯弯绕绕,左不过就是一个意思——这法子没用。

    “当真?”白落英闻言,好奇心起,当即拿过那把匕首,刺破指尖,将血滴入碗中。只见两滴鲜血沉在水中,各占一边,谁也挨不着谁,显然无法相融。

    “还有这样的事?”朔光瞧此一幕,惊奇不已,“那岂不是说……”

    他话到一半,被他抱在怀里的男孩突然剧烈挣扎起来,猛一低头咬向他的胳膊。众人手忙脚乱,赶忙上前拉开,男孩便直接从他怀里跌了出来,一脑袋磕在石桌正中的水碗上,两眼翻白,当场晕了过去。

    几人围在桌旁,见此一幕,俱是一愣。

    “快把他带下去——”白落英忙道。

    朔光赶忙喊了人来,将这来历不明的男孩送回客房,剩下五人站在院里,面面相觑。

    凌无非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就是个空信封而已,随便写上几条罪状都能栽赃。小孩子的长相又没多大差别,谁看得出像不像?”

    “那是你没生过孩子,”白落英埋汰他道,“差别大了去了。”

    凌无非一听这话,立刻瞪大了眼:“我是您捡来的吧?就这么巴不得我成孤家寡人?”

    “要捡我也捡个女儿,捡这么个傻子回来干什么?”白落英冲他狠狠翻了个白眼,“净给我添乱。”

    “我添什么乱?那孩子又不是我的。”凌无非理直气壮道,“没做过便是没做过。我自己去过什么地方,见过什么人,心里都有数。何况这孩子一看就有毛病,谁家小儿三四岁了还不会说话?”

    沈星遥听着这些话,忽觉心下烦躁不已,转身便要离开。凌无非见状,立即慌了神,赶忙上前拉住她,道:“你去哪?”

    “我累了,想去休息。”沈星遥话音平静,回头直视他双目,一字一句道,“这孩子不正常,大家都看得出来,可也证明不了什么。若你真的坦坦荡荡,那就早点查清真相来告诉我,不然,还是别在我面前出现了。”言罢,一把甩开他的手,大步流星走出后院。

章节目录

休了盟主前夫后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聊破小说网只为原作者晓山塘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晓山塘并收藏休了盟主前夫后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