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翠哈一颗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自己会不会把母亲砸死?那个圆脸的家伙,被这么一砸,给砸出来了吗?她又想看,又害怕看,眯着眼睛欠条缝儿看。

    其实这就是自欺欺人,怎么看还能不看吗?

    “噗嗤”一声,母亲丁红之像一滩泥一样倒了下去,随之而来的是小熊饼干盒子开了,盒盖飞了出去,盒子里的东西散落了一大片,有一张薄如蝉翼的黄纸飘舞着,在慢慢地向下飘。

    “妈!妈呀!妈啊!”吴翠哈惊呼着,站在炕上不敢伸手去摸母亲。

    那张黄纸非常轻薄,甚至都透着亮,羽毛一样飘舞在半空。

    她想伸手去抓,那张纸好像长了眼睛一样,左飘右飘,就是让她抓不住。她伸了几次手,眼瞅着要抓住了,黄纸又闹着玩似的飘走了。

    无奈之下,她故意不再看它,蹲下身子仔细查看散落在炕上的东西。

    炕上散落着一些皱皱巴巴的十元纸币,少量五元的,二元的和一元的,还有很多枚硬币在炕上,有一分,二分,五分面值的,这应该是母亲一辈子的积蓄,一堆硬币旁还有一个小孩儿的肚兜,红色的布上面还有一个绣花图案,肚兜的边儿看起来毛毛躁躁的,一定是有年头的东西。

    “翠哈呀!翠哈!”母亲在喊。

    她愣了一下,警惕地看着母亲,她的脸瘦削枯槁,眼睛浑浊不动,嘴角四周都是细细碎碎的皱纹,额角还有一块血迹。

    吴翠哈辨认了一会儿,确定是母亲丁红之后,才敢蹲下身子。在她蹲下身子的这一刻,那张黄纸飘落,不偏不倚落在了母亲的脸上。

    “妈!妈!”吴翠哈赶紧伸手要拿掉那张黄纸,那张黄纸竟然缩成团,自己溜进了丁红之的嘴里,母亲那张打皱的嘴巴,大口嚼着,吃得津津有味,根本不像在吃纸,好像是在吃肉。

    “妈!妈!快吐出去!吐了!不能吃!”虽然吴翠哈大声喊着,母亲依旧咽了下去,再也没有说话。

    “妈!你怎么样?用不用我去找大夫来看看?”她担心地看着母亲,母亲倒和没事儿一样,她心里却焦急得要发疯。

    母亲刚刚被她用饼干盒子砸了一下,额角都出血了,好在血迹并不多,还有些结痂了,就是不知道脑袋里面砸没砸出硬伤?

    可是刚才那个情形,她如果不砸过去,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更可怕的事情,想不出来自己如果不出手,到底该怎样做,也不知道该不该后悔。

    “我睡了!太累!”母亲牙缝儿里挤出来几个字后,就翻身睡了,还打起鼾。

    吴翠哈大气儿不敢出,俯身观察了半天,见母亲似乎气息平稳,没有大的变化,才放下心来。

    下了地拿出一个碗,又端起暖水瓶倒了些温水在碗里,从碗柜里舀了一小勺盐放到碗里,搅拌一会儿,盐都融化了以后,用毛巾的一角沾了盐水,给母亲的额角擦了擦,擦掉已经发黑的血迹以后,她趴在母亲的头部仔细看了,母亲的额角只有一点点破皮,小手指甲那么大,从伤口的情况看,肯定没有什么事儿。

    她的心里侥幸起来,刚才那一下子,看着是砸在母亲的头上,其实并没有真正砸在母亲的头上,那就是砸在那个圆脸家伙的头上,她笃定那个家伙一定是受伤跑了,看来当时的决定是对的。

    夜深了,吴翠哈躺在母亲的身边,瞪着眼睛难以入眠。

    回想这一晚上,实在太惊心动魄了!她的这颗心啊,现在还在突突。

    这时,母亲的呼吸声变得微弱,鼾声也没了。

    吴翠哈听着听着,就听不见呼吸声,便起身趴在母亲的脸旁,用手指放在她的鼻子下面试探,感觉到鼻孔在出气,才长出一口气,可能受到了惊吓的缘故,母亲一直睡,一动不动。

    而吴翠哈折腾了半天,也感到非常疲倦,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天亮了,她翻了一下身,伸了个懒腰,歪头看见了母亲那张脸,灰白色的一张脸,几乎接近土色,没有一点血色,皮肤枯槁得像树皮一样,不是柔软的,像是脆的。

    这张脸让她心头一震,一骨碌爬起来,伸手到母亲鼻子下面试探,半天也没感觉到气息。

    “妈!妈!妈呀!”她推了一下,母亲没动,她抓住母亲的手臂用力摇晃,大声喊。

    “哎呀,叫什么叫?还活着呢!”母亲的嘴巴动了动,不高兴地说了一句。() ()

    “那就好!那就好!”她长出了一口气,松开了手。

    这才想起来炕上还散落着不少钱呢,昨天晚上实在是惊吓过度,都忘记数钱了。

    吴翠哈捡起小熊饼干盒子,再一张一张的把十元的纸币拾起来,码整齐,摆到盒子里。然后捡五元的,再捡二元的,最后捡的是一元的,都拾起来后,她又拾起所有的硬币,最后清点了一下,一共是五百八十九元八角七分。

    这在那个年月,这些钱是一笔不小的财富呢!

    吴翠哈下了炕,猫着腰捡起地上的饼干盒子盖,把饼干盒子盖好,重新放进大柜里,再把大柜的盖子盖好,一切回归原位以后,她在裤子上蹭了蹭两只手,一抬头,母亲丁红之的两只眼睛直直地盯着她,眼神还是以往的那个眼神,就是不知道哪里有点不同,看着就是奇怪,可又说不出来哪里怪。

    “妈!你怎么样?昨晚被我砸了一下,没事儿吧?”她关切地问道。

    “什么?兔崽子!你敢砸我?你是要砸死老娘吗?就这么着急盼我死吗?”母亲的嘴巴张得很大,周围的皱纹都抻开了。

    “没,没!我逗你玩呢!就您这身子骨,我还敢砸您啊?借我八个胆子都不敢!”她嬉皮笑脸地说道。

    “嗯,难受呢!活够了!咋还不死呢!”母亲信以为真,马上恢复了气若游丝的状态,一口气接着一口气喘着,连坐起来都费劲。

    “老太太!说什么呢!死什么死啊!您要活到一百岁呢!哪怕九十九也行啊!”她略带责备的口吻安慰着丁红之。

    “我可不活那么大岁数,早死早托生了!我昨儿都梦到你姥姥和你太姥姥来接我了,这回快了!你就要省心了!”母亲说着,眼睛睁开不服气地看着翠哈,嘴角上扬,还有些得意。

    她从衣袋里掏出那个红肚兜,递到母亲面前。母亲看了看,什么都没说,又眯起眼睛睡觉。

    “妈!这个肚兜是我的吗?是你从垃圾堆旁捡到我的时候,我身上穿的吗?”

    “好像是呢!岁数大了,记不得事儿了!老眼昏花,也看不清楚,你说什么呢?”丁红之一副糊涂相,不知道她是装的糊涂还是真的糊涂,吴翠哈猜她是装的糊涂。

    “这个老太太啊!和她说正事的时候,就揣着明白装糊涂,爱是不是吧!反正现在说这些也没什么用了,我就只有你这一个妈,没得挑啊!就这命吧!唉!认命啦!”

    她把红肚兜塞进口袋里,下了地,一只脚趿着鞋子,另一只脚在划拉,才发现地上只有一只鞋,另外一只应该昨晚跑掉了。没办法,另一只脚趿着母亲的一只鞋。

    “你只有我这一个妈!是啊,没得挑,就这样吧!”母亲又睁开眼睛,嘴里喃喃自语。

    “对,就你这一个妈!老妖婆!”她笑了,母亲这个人就是这样,有时候欢喜,有时候郁闷。

    推开门,外面一阵清冷又清新的空气袭来,吴翠哈顿时清醒不少。

    想起鸡窝里的那些鸡,不知道是不是被那个圆脸的家伙都吃掉了,到现在都没有听到公鸡打鸣,吴翠哈怀疑不会是给连窝端了吧?她倒吸了一口冷气,快步走出门,直奔鸡窝。

    虽然天已经亮了,昨天晚上的情形还在脑海里盘旋,又要来到鸡窝,她的心还是忍不住打哆嗦。她看见自己的另一只鞋好好的躺在鸡窝边上。

    “啊齐!”她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鼻涕顺着鼻孔流了出来,不知怎么的,一到鸡窝这里,她就忍不住打喷嚏呢?

    她摸了摸兜,只有那个小红肚兜,没有纸,鼻涕眼瞅着就过河了,还是没舍得用红肚兜擦鼻涕,只得伸出胳膊,在袖子上擦拭一下,把鼻涕擦干净。

    鸡窝里静悄悄地,她的心“咯噔咯噔”地跳着,看来是没好儿了。

    让她意外的是,鸡窝里的鸡都活着,只是一声不响,很安静地趴着,一个挨一个趴在鸡窝里,嘴巴像粘上了一样,出奇地安静。

    “叽叽叽叽!”她大声学着鸡的叫声,鸡们并不理睬她的召唤,还是整齐地趴在鸡窝里。

    还真是奇怪了!这些鸡到底是怎么了?受了什么刺激?

    老天爷呀!院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个圆脸家伙跑哪儿去了呢?她这个神婆也被弄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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