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前院内的作文比赛结果出来了,我只拿了个鼓励奖,这对我来说其实是意料之内的事情,此次参赛的有几位是院内举足轻重的人物,所以谈不上胜负欲。

    比起这件事,让我感到紧张的是定好在周五晚上的饭局,时隔多年,想要再见到他的心情没有以前那么强烈了。

    在自我思绪困境中极致地来回拉扯,赴约成了一个沉重的决定。

    我甚至觉得自己这次答应得有点草率了。

    早上临出门前,我当着镜子左右环顾了下自己身上粉红色的裙子,总觉得有些刻意和矫情,转头望了下窗外已逐渐微微泛起的日光,犹豫再三,还是换了套棕色的工装短裙,以及压箱底的高筒靴。

    前脚刚到科室,今年被分配给我的实习生助手陈静便小跑过来,脸上难掩激动的神色。

    这小姑娘虽然名字带静,可性格向来跟这个沾不上边,反而有点反其道而行之。

    “姐,主任说为了庆祝你获奖,顺便犒劳下大家辛苦了一年,决定晚上请科室的人吃饭”,她机灵的眼眸一转,盯上了我的衣服:“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这个消息了?今天特意打扮得这么漂亮?”

    “难道我平时不漂亮?不打扮?”,显然我并不想回答她这个问题。

    “我可不敢说这话,我怕被你那些追求者给围殴,小心你赔我工伤”,陈静大大咧咧地辩解道,顺势将她帮我买的早餐以及带着“鼓励奖”三个大字的奖状放在了我的桌上,在我无奈的笑意中撤场。

    主任无非就是想找个由头请大家聚个餐,只是我想要鸽别人的心情,在此刻得到了无限的动摇。

    好在刚出去不久折返的陈静打破了我的念头。

    她还是猛地朝我办公室冲进来,“姐,你还是晚上别去的好,我刚听说院办的张培,晚上也要厚着脸皮一起去,这明显就是冲着你来的”

    “张培?”,医院同事太多了,我对其他非经常合作的科室,确实不熟。

    陈静见我记不起这号人物,继续解释:“就是那个上次连续送了你2星期花,年纪轻轻就地中海,看起来像40岁的油腻男,这次比赛他也去了,你没印象了?”

    “哦,我记起来了,不感兴趣。姐现在除了工作和科研,什么都不想沾边,珍爱生命远离男人”,我苦口婆心似的拉住了陈静,还不忘交代一句:“那你晚上记得帮我跟主任解释一下”

    “怎么解释?”,陈静一到关键时刻就开始掉链子。

    “就说我身体不适?或者家里有事,总之你随便找个借口推脱就行”,陈静立马信誓旦旦地表忠心:“姐,我懂了,保证完成任务”。

    但她对我由膜拜而产生的忠心信念很快就在名声大噪的韩式烤肉店内,被我自己给打破碎掉了。

    我原本提了一天到嗓子眼的心,在见到正襟危坐的男子后,终于悬落在地。

    来人不是梁仕沅,倒是让我侥幸地松了一口气,既庆幸又失落。

    “你是徐芊越?”,比起我刚见到人那刻一掩而过的情绪,倒是看起来已经等了小阵子的人,一瞧见我就有些激动。

    “是我,你怎么称呼?”

    “我是梁楠升啊,小时候我还见过你呢”,对方顺手递给我一个菜单,继续解释:“要是知道今天见的是你,我一定会把我哥拉过来的!”

    听到这,在记忆中翻找关于这个男子印象的我,也已经大致可以猜出这个人是梁仕沅的表弟。

    小时候我确实见过他,他小梁仕沅4岁。

    我高中暑假经常以补习的名义缠着梁仕沅,每天到他家报道,当时这个表弟,时常看不惯我的行为,天天跟我争宠,小到零食、玩具,学习用品,大到梁仕沅。

    “我也没想到是你,你小子以前还跟我抢玩具,没想到现在都已经是大学老师了”,瞧着对方与梁仕沅有些相似的轮廓和五官,我不禁在心里感慨了句:这梁家的基因果真是好到不行,最后也不知道便宜谁。

    “我也才刚进去医大不久,主要是因为我哥,他这些年一直坚持待在学校任课,我基本上都在给他实验打下手,算不得什么本事,不过他倒是时常念着你”,梁楠升说这话时,俨然也没把我当外人。

    这些年我只要开口,其实就能很快速地知道梁仕沅的去向,但是我一次也没问,甚至主动屏蔽了所有可以得知他资讯的渠道。

    没想到关于他的消息,最后以这种形式主动送上门了。

    “以他的性格,应该不会跟你提起我,除非是你们带的学生,平时经常犯错,他又拿我做反面案例了”,他那个闷葫芦,这么多年过去了,估计也依旧心直口快地时常得罪人。

    “要不说能拿捏我哥的只有你了,那些小姑娘隔三差五就被训得唉声叹气,无欲无求,甚至背后都戏称我哥为唐僧,好看的皮囊,却有渡劫似的脾气”,对方滔滔不绝地说着学校的事情。

    梁楠升不似他,性格显然外向很多,虽说是梁仕沅在拉扯着他的学业,倒不如说是梁楠升在帮衬他的事业来得真切。

    “你来相亲,他知道吗?”,架子上的烤肉已经熟了大片,在对方绅士地将大部分肉都分发到我的碗中时,我假装很自然地问了我想问的。

    “知道,我爷爷他们催不动他,只能来催我了,不过我想他应该会很后悔,不然今天你要见的就是他而不是我了”,梁楠升好像看透了我的心思,继续说道:“你知道刚刚我为什么能一眼把你认出来吗?”

    烤肉店包厢闷热,门半敞着透气,只要轻微留意,便能对包厢内一览无余。

    梁楠升的话还未说完,便被陈静等人的尖叫声打断了。

    “啊啊啊啊,是我姐?是我姐!”,她看到我和陌生男子坐在一起吃饭,仿佛受到了什么刺激。

    特别是主任手拽着看起来有些过激的陈静,大有阻拦的架势,以及那个传闻中的张培许是醉了、红着眼也在场,再加上旁边几位同事围观,场面一时有些混乱,我夹在筷子中的肉都被吓得从半空中悬落。

    刚没认真咀嚼的一堆肉此时正在肚子里头来回翻涌,开始反胃,我肠子都快要悔青了,竟然会忘了问他们今晚在哪里聚餐。

    原本艳阳高照的天气,却在晚餐后温度骤降,下了多年罕见一次的冰雹。

    此时我已经被梁楠升顺利送回了家,回来的路上他车都有点开不稳,显然今晚也受到了惊吓。

    没想到相一次亲会这么刺激,用他的原话说,就是:“我第一次感觉自己像大观园的猴子,你是不是在你们单位很有名?”

    “没有,只是在性格不太好,在单位有点出名”,我连忙否认,生怕他回去同梁仕沅复述得太仔细。多年后依旧落个花蝴蝶的名声。

    梁楠升笑着点了点头,不忘在临走前继续像小时候那样调侃我一次:“这倒有点像是实话,不过我还是挺期待有个脾气不好的表嫂,我看我哥不爽也很久了”。

    冰雹越下越大,好似有压断小区内绿植的报复心。

    我洗完澡便换上了套暖和的毛绒睡衣,端着一杯热茶,站在窗口,看着外头熙熙哗哗被碾压了一地的植物混合着晶莹剔透的小冰块,远远望去,诺大的土地在黑夜中泛着光,极其壮观。

    我突然想起了梁楠升今晚最后说完的那句话,“我哥校内公寓的书桌上现在还放着你们的合照,就是你穿这套衣服拍的”。

    周六我回医院值班,便瞧见陈静焉了似的躲着我,看我的眼神也不如之前有光了,我不明所以,想要逮住她询问昨夜过于激动的缘由,可惜太忙了,一直没得闲暇。

    后来,终于在食堂吃午饭时,被我给逮到了人。

    “我请你吃你最爱的鸡腿?”,我带着讨好的口吻,蹭了蹭陈静的左臂。

    “不了,不爱吃了”,陈静没搭理我。

    “那你喜欢吃什么,姐请你?”

    “都不爱吃”

    “行了啊,再矫情就没意思了,有屁快放”,我虽然嘴上这么叫唤着,心里比她还别扭。主要还是好奇心驱使。

    “姐,我有罪”,小姑娘一下子哭腔都快要出来了,修长的睫毛下两眼汪汪,不知情的还以为我欺负她。

    “所以,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昨晚我刚跟主任他们说你不能聚餐的原因是:你要留在科室搞科研,争取研究出9号床病人的病情要如何控制和解决,结果还不到几分钟,大家就见到你在这里相亲,你让我怎么跟大家伙交代?”,陈静觉得自己无辜极了。

    “那你可以跟他们说,是你听岔了,我是今晚研究,昨晚相亲不就好了”,这搞得我确实像个世纪大坏蛋。

    “不行,因为他们听说你不来,就说你去相亲了,我当时信誓旦旦地替你反驳,我姐说了,她这辈子不碰男人,只爱科研”,这家伙忍不住,还是哭了出来。

    吓得我连连后退放下我的碗筷,十分真诚且内疚:“这下看来,真是为师错了”,此刻我真想扇自己几巴掌。

    不近男色,嗯,这话确实是我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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