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程辞安门下还溢出淡淡的光晕,乔瑰意踌躇片刻,还是敲响了主卧的门。

    “进。”程辞安穿着家居服,鼻梁上架着一副银边眼镜,惨白的电脑光在镜片上透出无机质的影。

    见乔瑰意进来,他摘下眼镜,暖调的光将他重新照回人间,“睡不着?”

    乔瑰意抱着枕头怼在门边,难得有些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程辞安没笑话她,转而起身去隔壁卧室里将乔瑰意的被子拿了来。

    看程辞安那么坦然,乔瑰意抱着枕头上前,“你就不挣扎一下?”

    “?”程辞安铺床的手停在空中,扭头去看她,“吃亏的又不是我。”

    “那可说不准。”乔瑰意爬上床,“男孩子一个人在外面也要保护好自己哟。”

    程辞安熄了书桌上的灯,乔瑰意从一片幽黑中探出头,“你不工作了?”

    “嗯,明天再干。”见乔瑰意犹豫,他又道:“毕竟工作是干不完的。”

    乔瑰意垂直躺下。

    床边多了一个人,她有些不习惯,望着天花板有一茬没一茬地聊着天:“你平时好像不带眼镜。”

    “屏幕看久了,眼镜有点酸。”程辞安的声音从身边传来,“带的平光镜。”

    清悦的声音里带上些困倦的沙哑,乔瑰意闭了嘴。

    身边的气息逐渐平稳,就在乔瑰意以为他睡着了的时候,程辞安突然翻了身,伸出一只手盖住了她的眼睛。

    “快睡吧,明天你还要早起上班呢。”

    世界变得一片漆黑,一丝光也透不见。

    乔瑰意陷入了梦乡。

    梦境里,是漆黑浑浊的河水,数不清的水草,还有一双将她死死按在水里的双手,乔瑰意拼了命地去看,却只能看到那人手上几道淋漓的血痕。

    “乔瑰意!乔瑰意!”

    她从噩梦中惊醒。

    屋里只剩下急促的喘息。

    程辞安从卫生间里拿来热毛巾,给她擦了满头淋漓的汗,然后静静地坐在床边。

    乔瑰意缓了半晌,终于开了口,“你过来的时候有看到什么可疑的人吗?”

    “上次偷拍那个人。”想到这,程辞安的眼中浮现出懊恼,明明早就想到可能会出事,但他还是没能阻止,“抱歉。”

    “我应该和你一起走的。”

    乔瑰意摇了摇头,是她自己放松了警惕,觉得一个人回家也没事,才出事,无论怎么都怪不到程辞安的头上。

    程辞安撩了撩她湿淋淋的发,“你有点发烧了,明天先请个假吧。”

    过了会儿,他道:“这件事交给我处理。”

    或许是夜深,或许是月光,乔瑰意脸上难得浮现几分脆弱,“你想怎么处理?”

    程辞安揉了揉她的头,“先睡吧。”

    乔瑰意醒来的时候,程辞安正坐在床边,逆着光,只能看出一道剪影。

    她张口说话,才发现破碎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程辞安放下手机,用手背试了试她额头的温度,“退下来一点。”

    她自己用手心试了试,没觉得有什么温度,她看向床头柜上有一盆清水,边上搭着条湿毛巾,“你不会一晚上没睡吧?”

    “小时候我发烧的时候,我母亲就会这么做。”

    乔瑰意不能理解这废人的做法,“不能用退烧贴吗?”

    “......小时候哪有什么退烧贴。”程辞安不欲多提,“嗓子疼就别说话了,我给你盛点粥。”

    程辞安出了门,床边的手机开始嗡嗡地震个不停,乔瑰意只以为还是昨天的工作,没理会。没想到手机震得厉害,眼见就要坠地,乔瑰意眼疾手快地一把搂住。

    “这种情况下,除非他自己承认,否则要定罪有点难。”

    程辞安推门而入,乔瑰意若无其事地将手机放在柜子上。

    糯米的香气溢散开,乔瑰意掀开被子的动作被阻止,“在床上吃吧,别着凉了。”

    乔瑰意脑子里天人交战了一会。

    良好的教养让她做不出在别人床上吃东西这种事,但——

    她还是慢吞吞地钻进了被窝,“现在想来,上次你生病,我对你着实敷衍了些。”

    又觉得不对,“这么想,我们好惨啊。”

    “换季本来就容易生病。”程辞安放下盘子,从床边拿起手机,一排小红点里突兀的少了一个。

    程辞安点开——

    “这种情况下,除非他自己承认,否则要定罪有点难。”

    屋里陷入沉默。

    “那条小路本来就狭窄又蜿蜒,经常发生撞人的事,这个结果我有想过的。”

    “我下次注意点就好。”乔瑰意岔开话题,“你还认识律师?”

    “以前因为一点事认识的。”他没细说,看着她快要见底的粥,“还要一碗吗?”

    “不了。”乔瑰意把空碗放在床头,翻了身,将自己裹进被子里。

    程辞安知道,她远没有看上去那么轻松,死亡的恐惧不是一时半会儿就可以消弭的。

    他只是拿上手机,带上了门。

    刚还平静的被子里,慢慢开始抖动,乔瑰意抱住自己,从小声的啜泣慢慢变成大声的嚎哭。

    她知道,程辞安就在一墙之隔的门外,但他会用自己的包容给她一块无声的天地。

    -

    傍晚,哭累了又睡着的乔瑰意被电话吵醒,是柳女士,“妈,怎么了?”

    柳女士很敏锐,“你嗓子怎么了?”

    睡了一觉出了身汗的乔瑰意烧已经完全退了,只是嗓子还有些哑,“今天组织活动,小孩多了点,喊哑了。”

    “让你去你爸公司上班你又不听。”柳女士嗔怪道,“实在不行你买个扩音器。”

    “嗯。”乔瑰意敷衍地应答着,“有什么事吗?”

    “今天回来吃饭吗?”

    “爸不应酬?”

    “瞧你这话说的,你爸回来你才肯回来啊,我怎么没发现你和你爸关系这么好?”

    “爸不回来我还能吃上你做的饭?我怎么没发现自己这么重要?”

    柳女士轻哼,“你小时候我做的饭都喂到猪肚子里了?”

    “......这几天可能不行。”乔瑰意摸了摸自己满头的湿汗,“下周吧。”

    “也行。”

    母上大人答应得那么快,乔瑰意反而有些惊异,“乔清许这段时间这么空?”

    “乔家要倒了?”

    沈女士没好气,“能不能盼你爸点好。”

    “他闲还不好啊。”

    “是是是。”说到自己的父亲,柳女士的态度总是异常的坚决,乔瑰意没和她犟。

    挂了电话,乔瑰意看向端着水倚在门边的程辞安,“怎么不进来?”

    “担心你不自在。”

    乔瑰意捧起滚烫的热水吹了吹,“这是你家,你的卧室,你还担心我不自在?”

    程辞安探了探她的额头,又递过一个温度计,等乔瑰意乖乖夹好,“你不和你妈妈说你生病的事?”

    要是乔瑰意回家,应该能得到更好的照顾,心情也能更好的放松,“怕她担心?”

    乔瑰意却否认了,“我的母亲是一位真正金枝玉叶的大小姐,无忧无虑,天真又烂漫。”

    所以——

    “她会做一桌子美味的佳肴,会种一屋子的鲜花,却不会照顾一个人。”

    “小时候,有一次我烧得特别厉害,恰巧阿姨又不在家,我妈急得直掉眼泪。”

    但也只会掉眼泪。

    她哭得无助极了,泪水不要钱地一颗一颗往下淌,砸在她的手背上,甚至将昏睡中的她都吵醒了。

    她看着她哭,看着她一遍一遍给乔清许打电话。

    那时间真漫长啊——

    漫长到她现在都记得乔清许姗姗来迟的电弧啊,和不知多久冲进家里的医生。

    里面没有乔清许。

    他在外出差。

    后来她就很少生病了,即使柳女士电话簿里存进了优秀的家庭医生的电话,她也不生病了。

    她的母亲就像一直漂亮的金丝雀,有着华丽的羽毛和婉转的嗓音,却也不会飞翔。

    她需要人给她遮风挡雨,如果乔清许不在,那就她来。

    乔瑰意把温度计递过去,“怎么样,不烧了吧。”

    “嗯。”程辞安低头去看已经恢复到正常范围的水银条,“是朵坚强的小玫瑰。”

    她的父母给她取名叫瑰意,希望她可以在他们打造的后花园里开出娇嫩的花,但最后这株玫瑰却想跳出那无忧的伊甸园,执着于给每一片贫瘠的土地一点生机,甚至反哺那生她养她的后花园。

    “是啊,你上次还说玫瑰要带刺才好,总不能就这么蔫了。”乔瑰意弯了弯手臂,看着纤细的手臂上也覆着一层薄薄的肌肉,“至少也要扎他个鲜血淋漓。”

    程辞安看着她微微恢复活力的样子,眼底终于染上点笑意,“是,没有人能拒绝美艳又热烈的玫瑰。”

    “有人说玫瑰很俗。”乔瑰意忽然放下手,定定地看着他,等着他的回答。

    “我也不过是个俗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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