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柒被端礼嬷嬷叫醒的时候,已是天光大亮。

    “花小主该跪起思过了。”一个矮胖的嬷嬷冷眼盯着她,“这里是端礼殿,不是东宫卧房,可不是让人睡觉的地方。”

    “哦……”花柒揉着眼睛坐起身,也不知昨夜自己何时睡过去的。

    矮胖嬷嬷冷哼了一声,拎起她身上的狐裘,又瞧着她身下的软被,恶狠狠道:“有铺有盖,小主真真是娇贵,若是被皇上知道了,小主怕是走不出这端礼殿了!”

    被她这么一说,花柒才发现自己身上盖着冷白狐裘,身下铺着鹅黄软被。

    这是……这狐裘……瞧着眼熟……

    是成大人!

    花柒猛然想起官道上初遇成大人那日,他身上披的便是这件狐裘。

    她心下一喜,爬起身便要往外走,不料被矮胖嬷嬷一把攥住了胳膊,力道大得她不禁叫出声。

    “啊……”

    “哼!”矮胖嬷嬷手上更重了些,“小主该跪下思过了,否则老奴可不好同皇上交代。”

    花柒被她掐的差点流出泪来,疼得眉头紧蹙,心下更是疑惑。

    昨日带她来的几位嬷嬷和善有礼,而锦衣卫奉命守卫端礼殿后,端礼嬷嬷们再没出现,现下这位眼生的嬷嬷是何人?左一句皇上又一句皇上,难不成皇上有如此空闲盯着她如何跪着受罚?

    她冷笑一声,慢条斯理道:“嬷嬷是不好同孟小主交代吧。”

    矮胖嬷嬷面上一惊,“你、你胡说!老奴是奉……”

    “嬷嬷想好了再说,”花柒趁机从那铁桶一般的手掌中抽出胳膊,“大盛朝假借皇上之名同假传圣旨同罪。”

    矮胖嬷嬷瞬间变了神色,一脸惊慌。

    花柒瞟了她一眼,补充道:“皇上忙于前朝政务,鲜少过问后宫之事,不知这位瞧着面生的嬷嬷是从何处领得皇命监督本小主思过,乾清宫?还是御书房?”

    方才不可一世的矮胖嬷嬷“扑通”跪在地上,不住地冲花柒磕头,哆嗦着说不出话。

    “你替本小主传个话给孟轻婉,后日早膳过后,本小主邀她御花园月来亭赏花,若她不敢来便罢了。”

    矮胖嬷嬷连连应是。

    将人打发走,花柒喝了杯水,整理好衣裙,轻轻推开了大殿的门。

    守在门边的锦衣卫忙俯身行礼。

    “见过小主。”

    “成大人呢?”

    “今日卑职当值,小主有何吩咐?”

    “成大人他……何时当值?”

    “回小主,这两日都是卑职在此当值。”

    回到殿内,花柒有些失落,想想也对,堂堂锦衣卫副指挥使怎会一直站在外面守门。

    不过当她目光落到狐裘上时,小心脏却莫名愉悦起来,在空无一人的大殿中兀自乱跳。

    阿灵按时送饭过来,还偷偷将她日日看的《全芳备祖》带了来。

    花柒给上面牌位磕了个头,“民女无对各位贵人不敬之心,更无论议各位贵人德行之意,各位贵人具是严律己身之典范,只是民女不觉民女有错,同为治病救人,针灸无何不可。”

    说完,她便盘坐在软垫上,认真看起书来。

    如此,时间便不再难捱,三日眨眼即到。

    入夜,花柒正裹着狐裘看书,忽听外面有说话声。

    “成大人,你只当做没见过本皇子就是了,何必阻拦!”

    成大人回来了!

    花柒不及多想,放下书便跑了出去。

    殿门打开,外面正在对峙的两个人齐齐看过来。

    夜空深万里,皎月撒清辉。

    花柒站在这清白月色中,仿若一株噙露待放的白荷,美眸轻眨,目光灵动,樱唇欲言又止般微启,烁烁似有星辰熠熠,盈盈似春水微澜。

    “真真绝美!”盛荣直着眼睛,脱口而出。

    一旁的盛焱几不可见地蹙了下眉,静静望着她。

    终于见到等了两日的人,花柒的心口隐隐起伏着,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犹豫间,盛荣迎了上来,“门开的甚为及时,是不是听见我来了?”

    花柒被挡了视线,正欲推开盛荣,却毫无防备被他一把扭过身子往门里推。

    “夜里还是冷的,快进去。”

    “哎不……”没等她话说完,大殿的门已经被重重地踢上了。

    等花柒挣开盛荣,匆匆跑过去打开门的时候,外面已经空无一人,连个守卫的锦衣卫都没有,更别说成大人了。

    她气恼极了,无论盛荣如何哄逗她,她都一字不说,也不看他,只闭着眼跪在牌位前,一副认真思过的模样。

    花柒为何突然生气,盛荣百思不得其解,最后竟逼得说出憋了许久的心里话:“你看不出来我、我对你的爱慕吗?”

    “我不喜欢你。”花柒闭着眼,平静道。

    回应如此干脆直接,盛荣始料未及,脱口问道:“因为你是大哥的童养媳吗?可你们并未行合发礼,算不得数,且这么多年连面都不曾见过,你……”

    “不是。”

    “那是什么,怕父皇怪罪?你大可放心,父皇最是疼爱我,这件事我定然有法子。”

    “不是。”

    “那是为何?”盛荣愣了一瞬,皱眉道:“总不是因为你喜欢大哥吧?”

    花柒睁开眼瞟了他一眼,心想怎么可能,“自然不是。”

    “那到底是何原因?”

    “我对你无意,这便是理由。”花柒顿觉心累,不喜欢的原因就是不喜欢啊,还能是什么。

    说话明白后,花柒继续闭目思过,到后来何时睡着的,盛荣何时走的,一概不知。

    终于离开了端礼殿,花柒匆匆回到东宫,匆匆用过早膳后,便去往御花园月来亭见孟轻婉。

    果不出所料,孟轻婉已经在等她了。

    “孟小主来得早啊。”花柒笑着招呼道。

    孟轻婉瞪了她半晌,低低开口:“你想做什么?去皇上皇后面前告状?省省吧,那个嬷嬷我可不认识,她要找你麻烦与本小主何干?你们空口白牙休想污蔑本小主。”

    花柒懒得同她多费唇舌,直接拿出两样东西在她眼前晃了晃,“那这个呢?孟小主的东西果然不凡,想必都是宫中赏赐之物吧。”

    “这……你从何而来?”孟轻婉眼睛睁得更大,显然很意外。

    “收买淑妃娘娘贴身婢女,行窃东宫,构陷小主,假借皇名,哪一件你能逃得掉惩处?”

    孟轻婉被吓到了,脸色煞白,粉嫩的胭脂都遮不住。

    她跌坐在石凳上,手中不停揉搓着帕子,一副愤怒又慌乱的表情。

    花柒勾唇一笑,随后走下凉亭,站在海棠树下悠闲赏花。

    约莫一刻钟后,身后响起重重的脚步声,来人似乎带着压抑过后的焦躁。

    “说吧,你想如何?”

    花柒回身看孟轻婉,只见她明明怒极,却又不得不忍下,这幅模样真是少见。

    欣赏过后,花柒从袖中拿出几页纸递给她,“我要银子。”

    “什么?”孟轻婉怀疑自己听错了,飞速扫过纸上的内容后,更加难以置信:“这是什么?”

    “东宫所有宫女太监一年的月钱,对孟小主来说算不得什么吧。”

    “你疯了吧?”孟轻婉咬牙切齿,“不过是趁火打劫,敲诈勒索,穷疯了的要饭花子德性罢了,扯什么荒唐由头,真真是笑死人了。”

    花柒收回那几页纸,无所谓道:“你自然可以不拿银子,我也自然可以去同淑妃娘娘或者二皇子殿下讨,毕竟是一家人嘛。”

    “你……”孟轻婉气得头顶生烟,五官扭曲的恨不能扑上去咬人。

    “哦对,差点忘了告诉你,”花柒点着自己额角,“春竹能如实供述,多亏盛锦。”

    “我给你银子!”孟轻婉奔溃似地吼道。

    “明日午时送到东宫来。”

    花柒说罢,转身离开。

    只见孟轻婉站在海棠树下许久,然后突然狠狠拍向垂在她头顶的一簇白花,花瓣纷纷坠落,挂了她满身。

    事情办妥,花柒满心愉悦地回到东宫。

    一进门,便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大哥!”花柒快步跑过去,“许久不见。”

    扶雩抬了抬嘴角,笑得有些勉强,从袖中掏出一封信来给她。

    “这是……没送出去?”花柒见信封依然是她写的“太子亲启”。

    “是回信。”扶雩说着,眼前不由闪过昨夜亲眼所见的一幕。

    听闻花柒受罚,他便过去看望,没想到还没走到近前,便瞧见花柒兴冲冲地打开殿门,然后和盛荣一同进了去。

    难怪盛焱一直犹豫不定不肯下笔,今日一早却将回信给了他。

    全然不知一切的花柒则沉浸在得偿所愿的喜悦之中,因为太子殿下回了她一个字:好。

    如此便好,如此太好了!

    她同东宫的一切划清了干系!

    两年,她要抓紧时间,两年内,将大事做完。

    “小柒。”

    “恩?什么事大哥?”

    “你……”扶雩迟疑片刻,问道:“你想好了?”

    “想好了。”

    “不然你再好好想一想,他、他未必是良配。”

    花柒一惊,随即脸颊升起两抹绯红,“我、我去看书了,大哥你、你自便。”

    望着娇羞带怯的少女慌慌张张逃走的背影,扶雩心中凉透,女大不中留,躲过了柳元,却躲不过二皇子。

    年龄相当,近水楼台,重要的是春心萌动,情之所钟,他如何阻拦。

    太子殿下尚且放得下,他又何必强人所难。

    夜已深,花柒坐在床上难以入眠,扶雩是如何看出她心悦成大人的,尚且想不出头绪,她沮丧的是,《全芳备祖》已细细看完全本,没有找到“假柴胡”的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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