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漪又歇得三日,方再至山中采药,桑洛午后亦仍去山中与她同采。

    闲时便吹奏笛声。

    清漪得了《春水碧》之曲谱,每日便只练习此曲,已然勉强会得。

    这日分别时,桑洛道:“明日晨间,你先不忙去山中,到我家来,我在家中候你。”

    “何事?”清漪道。

    “来了便知。”桑洛笑道。

    次日清漪去时,桑洛已在院中等候。

    见她来至,牵了她来至花苑之中,端过那日所种之花,笑望着她。

    那盆中已然长出两片嫩绿叶片。

    “已然发芽了吗?”清漪喜道。

    接在手中,左右转看。

    桑洛微微笑着,眼望着她,目光中尽是温柔之色,柔声唤道:“清漪。”

    清漪兀自看那盆中之花,只应道:“嗯?”

    桑洛牵过她一手,道:“谢谢你。”

    “谢我什么?”清漪奇道。

    桑洛望望盆中的嫩绿叶片,又望着清漪,轻声道:“你可知这花为何要取男女二人之血?”

    “医理亦有云,阴阳调和、天地谐昌,想是此意了。”清漪道。

    “与医理无关。”桑洛轻轻摇头道。

    “那是为何?”清漪望着他道。

    “这花唯取‘真心’二字!”桑洛道。

    “此是何意?”清漪奇道。

    “若非此二人真心相许、生死相依,此花、断不能发芽……”桑洛道。

    清漪闻言,愣在当场。

    再细看手中嫩叶,抬眼望他之时,已然眼含泪花,轻声道:“长离……”

    桑洛伸出一手,握住她握着那小小花盆之手,另一手将她轻轻揽过,叹道:“清漪……”

    两人相拥而立,虽无一声,然已是心意交汇,两心相通。

    此后清漪也偶尔来桑洛家中,桑洛便教她一些养护花草之法。

    因她家院中多年种得一株红梅,是以特别将梅树养护之道一一详细说与她,又道:“此后我自会去帮你打理,见我做过几次,自然就会了,不必心急。”

    清漪自是点头,也勤谨学来。

    只是平日医药之事亦颇繁忙,所学到底有限,倒是在山间将长笛吹奏之法演练得较为熟练了。

    这日二人仍至山中采药。

    近来常在这山中走动,瑶夷山各处几乎皆已踏遍。

    忽然行至一处,林木愈显幽深、却似不曾来过。

    对清漪到:“此处你可来过吗?”

    清漪细看一回,道:“以前也曾来过,再过去一些,是一个山谷,药草并不多,所以不常去。”

    忽又道:“倒有一条溪流,长年水流不断。”

    “且去看一回。”桑洛道。

    说着已然踏出。

    清漪便也跟在他身后。

    不一时来至一处,果然地陷成谷,灌木丛生,不远处一条清浅的溪流潺潺而过。

    “此处倒是个幽静所在。”桑洛笑道。

    牵了清漪,两人来至溪边山石之上坐下。

    环顾四周,青山环绕、云卷云舒、林木葱茏。

    “这般幽静之处,实是难得。”桑洛道。

    说罢,袖中取出长笛,对清漪道:“你的曲子已然熟练许多,不如在这里吹上一曲吧。”

    清漪便接过长笛,果然吹出一曲,已然悠扬有致,余韵飘散。

    一曲吹罢,对桑洛笑道:“如何?”

    桑洛揽过她,笑道:“果然有些慧根,已然会得了。”

    自清漪手中取过长笛,立起身来,横笛唇边,吹出一曲,清越入云、又悠悠如水,时作山野空阔之声、时转沧海渺茫之貌,飘飘洒洒、切切念念,绕人忧思、牵人心怀。

    清漪初听此曲,只觉美妙无双,不觉沉浸其中,一曲终了,兀自呆坐无语。

    “这是我近日新作之曲,如何,可听得吗?”桑洛道。

    清漪闻得他问,如梦初醒,亦立起身来,望着他道:“这般好曲,你如何写来,真是难以言说。”

    “你觉得好就好了。”桑洛笑道,“我还未取得好名,你替我想一个吧。”

    清漪低头默思一回,缓声道:“不如叫《沧水调》,如何?”

    桑洛听得此名,切中心怀,点头道:“正合我意。”

    仍揽过她来,道:“明日我将曲谱与你,你可试着练习。”

    清漪自然欢喜,道:“再好不过了。”

    于是,自次日起,便换了此曲演练。

    桑洛既中意此处幽境,此后二人倒常在此处吹笛弄声,闲坐情话。

    春去秋来,闲时易过,已又入冬。

    来年春日便是大婚了,姥姥已置办了大红布匹,让清漪开始缝制嫁衣。

    清漪夜间便掌了灯,一针一线,细细缝来。

    缝制起来,自然要绣些花样。

    嫁衣之上,多绣凤凰、牡丹、鸳鸯,然而清漪却绣了数朵梅花,因姥姥断不许用白线,是以以金线绣成。

    这嫁衣工序繁多、又要描绣、又断不能错得,是以清漪缝制极慢,好在时间并不赶,也便慢慢缝来。() ()

    桑洛见她每日熬夜缝制,甚是辛苦,道:“不必费太多功夫,简单些便好。”

    “若这事也草率了之,还有何事可以尽心?”清漪笑道,“你放心吧,我自会做好。”

    桑洛打理梅花果然有成,元宵未至,院中红梅已开。

    冬日进山时日甚少,两人常于家中品茶闲话,赏看梅花。

    清漪有了闲,也常去桑洛家中,帮他照护花苑。

    那株鹤红花又已长得几寸,只是生长极慢,还是未成的样子。

    转眼元宵节又至。

    灯会之日,街市上甚是热闹。

    两人本约了桥头相见,桑洛苦等多时,只是不见她人影,忙赶至她家中。

    进得院来,看清漪还在整理院中药草。

    “如何不来,可有什么事吗?”桑洛道。

    清漪见他来至,歉然道:“今日姥姥看时,这些药草倒有些潮湿之象,趁着阳光,拿出来晒晒,这般繁多,还未收拣好呢。”

    耳边闻得远处喧闹之声,也只能望灯叹息了,又自低头去分拣药草。

    忽然眼前出现了一盏制作简洁的长形花灯,浅紫画面上用笔墨绘着一朵鹤红花,虽是墨色,但描绘得甚是生动。

    “送你,喜欢吗?”桑洛道。

    清漪喜不自胜,道:“特意给我做的吗?”

    桑洛微微点头。

    清漪接过花灯,爱不释手。

    桑洛望着她微笑,将花灯与她,便动手帮她分捡药草。

    清漪暂先将花灯放一旁,也来继续整理。

    两个人做事便快了很多,不一会儿就收拾停当。

    “走吧。”桑洛道。

    清漪轻声应道:“好。”

    又道:“等一下,我换身衣服。”

    桑洛微笑点头。

    不一时清漪换毕衣服出来,只见她着了件藕荷色袄裙,披了件宝蓝披风,眉目如画、肌肤胜雪。

    桑洛忽觉这身衣衫倒有些眼熟,细细想来,正是她去年元宵节时所着。

    桑洛直望着她,目光柔和、泛着微微光彩,道:“很好看。”

    清漪面色微红,提了刚才的花灯,道:“走吧。”

    桑洛忽然走至院中梅树之下,摘下一朵艳红梅花来,与她细细插于发髻之间。

    轻轻握住她手,牵着她来到街市之上。

    今日如此佳节,街市上挂满各式花灯。

    虽然村中不比繁华闹市,然各式新鲜花样亦是不减风采。

    清漪只顾四处张望,皆是新奇之物。

    “你难道没有逛过元宵灯会吗,怎地这般新奇?”桑洛笑道。

    “往年多在家中忙碌,及出来时,灯会只怕已散去大半了,这般热闹景象,确是少见。”清漪道。

    桑洛默然望她,怜惜道:“以后有我帮你,让你每年都来看个够,可好?”

    “自然好、你可别忘了才好。”清漪望着他笑道。

    “岂敢忘?”桑洛亦笑道。

    两人继续往前边走边看,清漪忽跑至一处,指着一盏翠绿花灯,回头对桑洛道:“你看这盏,绘得如何?”

    桑洛走近看时,只见那灯上绘着一枝粉色荷花,花叶如生,点点头,道:“果然妙笔。”

    又对清漪道:“你若喜欢,便买一盏吧。”

    清漪笑道:“我也不是小孩子了,要这么多做什么,有这一盏便可。”

    说着举起手中鹤红花灯,对桑洛道:“不想你亦工于此。”

    “你这么喜欢,明年我再给你画个更好的。”桑洛笑道。

    “明年我要一个梅花的。”清漪亦笑道。

    “好,便画一个梅花的。”桑洛点头道。

    二人又在街上走得一回,清漪将各处各家皆去看来,欢喜无尽。

    桑洛看看她,平日里总像个大人似的,今日却完全像个孩子,只是跟在她身后,任她四处去摸摸看看罢了。

    待街市将尽,清漪也显得有些累了。

    桑洛将她牵出人群,来至桥头水边。

    一轮满月将清辉满洒于山间水上,远离了方才的街市喧闹,忽觉这月色异常静寂。

    桑洛看清漪面现疲惫之色,柔声道:“白日里忙碌,方才又跑来跑去的,累了吧?”

    “还好,不累。”清漪轻笑道。

    桑洛拉过她来,坐于岸边石上,道:“且略歇一回。”

    两人便并肩坐于烟柳之下,抬眼望那一轮圆月。

    默然半晌,桑洛取出长笛,吹出一曲。

    笛声悠扬,春意满川,正是《春水碧》。

    曲声终了,揽过清漪,相偎而坐。

    清漪只静静靠着他,道:“还是你吹得好些。”

    “你已吹得很好了。”桑洛柔声道。

    清漪微微笑开,仍静静偎着他。

    默坐得一回,桑洛对清漪道:“早些回去歇着吧。”

    “好,你也累了。”清漪亦点头道。

    于是两人便往回走,在清漪家门前依依作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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