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晟其实有点担心盛栀生活艰难,毕竟严氏出了名的难啃,盛栀又回来得这么仓促。不像是得到了该得的样子。

    车来,他直起身。

    盛栀经济情况显然没他们想得那么糟,也没那么好,车是mini,车内饰品都是淡色,和她一贯的风格其实有些不一样。

    徐晟记得那时候的年级第一很张扬,当了妈妈后性格果然温柔多了。

    这个想法掠过脑海的瞬间徐晟脸色变了变,不是在车上真想给自己一巴掌。

    不知道她和严朔什么情况,副驾驶谁都没坐,盛栀看了眼后视镜,如常启动,如常寒暄:“喝了很多?”

    他和陆铮年都是喝酒不上脸的人,又想留个好印象,徐晟自然是谦虚:“不多不多。但开车不喝酒,车又忘了开来了,只能麻烦你了。”也算是圆了回来。

    没想到有人敲车窗,徐晟没设防,就摇下来。新招的助理年轻不懂事,公司那帮老人不愿意加班,把活甩给他了,他也就懵懵懂懂找来。

    没看懂眼色,先说了他送他们回去,又问他们徐总:“老板,车我开回清江别墅了?”

    徐晟僵硬一下,不敢去看身后盛栀和陆铮年的脸色,但仍努力维持现状:“行,你开回我家就行。”

    他努力暗示了,但助理接了钥匙后,对陆铮年一点头,彻底打破徐晟幻想。

    徐晟自暴自弃,心想干脆挑破脸得了,反正他们两个搭盛栀车这事儿本身就不是很合情理,何必装作车没开来呢?

    可等助理走了,车窗摇上去,身旁的人却是说:“本来想去你家拜访一下。”

    论起亲疏远近,拜访这次实在是太重了,毕竟盛栀回国时身边又没有长辈但徐晟很快反应回来,这句拜访应该是真的拜访。

    毕竟盛栀当年出国,是跟着伯母来着。两家重新联系,确实比陆铮年和盛栀重归于好现实多了。

    但盛栀不接话,等过了一个十字路口才坦然道:“我母亲前几年去世了,家里又有小朋友,可能不是很方便。”

    好嘛,绝杀。

    徐晟紧紧闭眼,一时间不知道是伯母去世,她甚至都没有联系国内参加葬礼叫人心头一哽,还是盛栀这几年遭遇远比他们想得辛酸复杂更叫他坐不住。

    他甚至想象不出来当时盛栀和现在坐在车里的陆铮年是什么心情。

    车速不快,街边景色像是雨丝横过来似的,在车窗上擦出粗细不均的白色,男人神色也隐没在黑暗里。

    半晌,他开口,嗓音里哑意重到徐晟都听得分明:“抱歉。”他喉头滚动一下:“我不知道。”

    所有伪装的无懈可击都在她这句话里溃不成军,他甚至后悔坐上这辆车。

    不该问的,也不该自以为是接近。

    盛栀默然地打着方向盘,横着的白线不知什么时候变成竖着的,竟然是真下雨了。天反而有点返璞归真似的亮。

    到了一家甜品店路口,盛栀停了车解开安全带:“我给我家孩子带点蛋糕回去,你们要买点吗?”

    关于高中的记忆她记得不太清楚了,但还记得男生里他们两个都是不吃甜食的。陆铮年尤其不喜欢。

    徐晟下意识去看陆铮年,没得到回应,才手撑着车顶道:“要不拿个芒果的吧,我回去解解酒。”

    不好太客气,抛开和陆铮年的这层关系,他还是想和盛栀重新联系的。

    “一个黄桃布丁,”陆铮年还是那句话,“麻烦你。”

    徐晟诧异于陆铮年的客气,又开始惴惴,他刚刚是不是显得太不客气了?旧友太多年没见又遭逢人生变故,确实是,疏离但带着亲近比较好?

    本能想求助陆铮年。

    殊不知和盛栀相处上,陆铮年才可能是最害怕自己永远无法及格的那一个。

    车门关了。徐晟扭头。“你不是不喜欢吃吗?”

    他没说的是他觉得盛栀也记得,毕竟当年给他带了那么多小蛋糕他也没吃几个。

    陆铮年转头看向窗外,徐晟本来还担心陆铮年是装的,他不让自己上去不会是想让盛栀单独照顾他一下吧,但撑着的手放下来,却猝不及防碰到陆铮年的手背,惨白的,一片冰凉。

    他掌心还在发麻。

    徐晟愕然。

    陆铮年沉默地收敛眉眼。

    其实是喜欢吃的。只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的好意,不知道要怎么才能表现得恰如其分,可以斯文地吃下那口蛋糕,然后得体地表示你带的蛋糕我很喜欢,可以明天也给我带吗。

    明明对待其他人不必思考都可以行动,但是对待自己喜欢的人却总是瞻前顾后。

    最后自顾自地决定装作不喜欢但仍能接受就很好,不会让她有所期待,也不需要她辛苦带蛋糕。连给她带零食也是这样。

    永远做不到应付自如。

    直到她也开始给其他人分小蛋糕,他才意识到,原来那不算偏爱,可他连那点偏爱也贪恋了太久。

    雨丝下得不大,盛栀下车时举伞去了,回来时咔哒一声,带着一身水汽的盛栀坐上主驾驶,麻烦徐晟把透明塑料袋放后面。

    徐晟试图通过造型分辨,陆铮年却已经伸手,准确地将布丁拿在手里,依然客气:“谢谢。”

    “没事。”

    盛栀重新把车开上路。

    她和徐晟其实都有心闲聊,但到底分开太久,什么话都不好说,只好徐晟问一句她有一搭没一搭地回一句。

    “A城变化了挺多的是吧。”

    盛栀:“是,我刚回来的时候都认不出来。”

    徐晟:“这几年开发了几个大项目,这边,那边,喏,还有那个,原来是游戏厅,我还记得我们一起去过。”他撞撞男人的肩膀:“是吧?”

    陆铮年放下布丁,言语简略:“嗯。”

    盛栀笑:“我那个时候玩游戏还挺厉害的。”

    徐晟:“是啊,我记得我们游戏币不够全都靠你赢了。”

    盛栀:“光惦记着赌注了。”

    陆铮年抬起头:“怎么没给自己买。”

    空气倏地一静。

    盛栀刚好在小区光卡那里停住,闻言似乎想说什么,但终于还是先降下车窗让前排保安确认,徐晟探出身招了招手,陆铮年也侧过身。

    趁着这时候,盛栀看向车内镜,笑意很浅,像是有些哑然,但是真心的笑:“你好像对我很有意见。”

    这是玩笑,其实陆铮年为什么这么问她也清楚,她以前是很喜欢吃甜食的,不然也干不出为了十张甜品券的赌注,把所有游戏赢了个遍的事。

    不买也不是因为有了孩子重心就变了。

    “其实只是最近刚好遇到点事,又上火牙疼。”没心情。

    牙齿她是不会不保养好的,薛谧当年牙疼的时候她看得嘶声连连,后面好几天面对甜食都是摇头摆手。

    所以陆铮年知道只是借口。

    他们如今的距离卡在老同学和重逢亲密起来的一个微妙的度里。你好像对我很有意见,其实是拉近他们距离的一句话,但陆铮年没接。

    他只是侧过头,面容在光里显露出来,盛栀才发现他居然都没怎么变,只是眉眼沉静不少。和薛谧说的差不多,眉眼间的那股锐气不减。

    徐晟回到座位上,拉拉安全带松了口气:“走吧。”说完才发现车内气氛不对。

    陆铮年垂眸:“没有,只是太久没见了。”

    进了别墅区灯就亮多了,他不再能肆意隐藏自己的情绪,盛栀也克制地不往后视镜去看,快到的时候终于还是看了一眼。

    他黑色西装领结包裹的脖颈,筋脉凸出,喉结凌厉,在车上也像是古罗马的艺术品,光影错落,不损棱角分毫。

    盛栀一下又觉得陆铮年有些陌生,但是心底莫名松快很多。

    人大概也是不能频繁接触太熟悉的事物的。

    陌生的人,反而令重归故里的盛栀感到放松。

    她停下车。

    转过头的时候发现陆铮年也跟着下了,他本来不应该住这里的,但是雨丝下他还是打开车门了。

    知道她单独送他回去的尴尬。

    也知道她现在不适合和任何人有什么奇怪的传闻出去。

    其实很奇怪。明明因为瞻前顾后吃了那么多年的亏,再见她第一面,还是千方百计地想从各个方面周全。

    陆铮年宁愿是自己胆怯。而非她确实身陷囹圄四面楚歌。

    细细的雨丝落在男人肩头,他抬头,深邃眉眼都被水汽模糊了,大衣也晕湿成了深色,夜色灯光下他棱角更加分明。

    陆铮年下颌紧绷,利落颔首,带上车门,注意着没有强行要和她对视,视线始终偏离一寸,盛栀不知道这是不是才是自己安全感的来源:“注意安全。”

    盛栀想起从前他们关系也是很好的,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很少和自己对视了,她在的时候也会寡言很多。

    她不问别的,点头:“好,你们也注意安全。”

    顿了顿,终于还是说出那句:“有机会再聚。”

    成年人的世界,她其实也不知道是不是还有机会,只是托词。

    但是驱车离开的时候后视镜里徐晟绕过去拍了拍陆铮年的肩,说了句什么,盛栀开得不快,因此看得分明。

    才发现徐晟的手里还拿着那个蛋糕,但是陆铮年望着这个方向,手里已经空了。

    出了小区她赶忙刹车,回头,发现布丁被男人抓在手里一路,如今安安稳稳地放在透明塑料袋里,好像才做出来那样表面闪光。

    开车又不会摇散。

    但到家的时候她又莫名想起她某次拆开布丁失望地“啊”了一声:“怎么又拆坏了。”

    回到家在温暖明亮厨房顺着男人解开的透明卡扣,打开布丁的一瞬间,他今天与过去的话与灯光下重合,盛栀靠着料理台望着窗外许久,不知道想了什么。

    “你很喜欢甜的?”

    “怎么不给自己也买一个。”

    他买的时候并不知道她只打算给孩子带一个回来。所以这个原本就是买给她的。

    盛栀叹了口气,把布丁收起来。

    加班的时候想了想,还是拿出来吃了。很甜。

    盛栀放下勺子。她有一种预感,他们还会再见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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