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南枝带着稍好些的沐子宸前往香梨书斋。

    此处乃是天衣阁的分阁之一,是她初入江湖时所建立的,今已成为江湖第一阁,获取情报堪称第一。

    行至书斋前她将象征身份的令牌亮出,责令下属将人安置好,并将侯府案情整理一番送到她的书房。

    她今夜要夜探上京。

    夜愈深、风愈凉,月华满地、树影婆娑。

    街上喧闹退散,独她一人在黑夜中穿梭。

    脑中时而清如泉,时而浑而浊。

    再过三月便是父亲六十大寿,她本打算那时回家的,岂料家中遭此变故。

    念及此处,又泪流满面,凉风吹拂,高挑的身姿好似被利刃一点点切割开来,弯了脊背,心越痛。

    不知不觉间竟回到家——镇北侯府。

    府门上的封条崭新如旧,里面却散出一股腐朽的气味。

    然她面色如旧,径直走过去。

    “咣!”

    两把锃亮的尖刀突然交叉在她胸前。

    抬眼一看,竟是两个小兵,她闯荡江湖七年之久,在各种刀光剑影中突出重围,怎会惧这两个人?

    不过没想到的是这里竟然把守这么森严。

    她离家之事父兄并未声张,以往回京之时碍于脸面未曾与父兄见面。

    “不要命了!赶紧滚。”

    官兵一顿怒喝止住她的思索,话让她不爽,正要出手。

    此时月光粼粼,她的目光也随之落在地面上,他们的大脚上,银丝蟒蛇纹路的靴子,是宫中侍卫的鞋样,不出意外的话,就是皇帝身边的禁卫军。

    她不能鲁莽,不过她一向是受不得气的,随后从袖中取出一包迷药,尽数撒到他们身上,一个个地倒地。

    “就你们这帮饭桶,呸!”

    慕南枝一跃而起,跳进侯府,

    腐败的气味越发浓烈。

    偌大的院子杂草丛生,枯木残枝处处可见,原来壮观的布置竟变成了这样。

    各个屋子被翻得乱七八糟,她和大哥的练功房也被鼠蚁分而食之,难见原来面目。

    封府也不过半月而已啊!

    她的心是沉到底了,忽然抬头,月儿很圆,比八月十五都要圆,天上繁星点点,璀璨夺目。

    何以她慕家要遭此横祸!

    她循着记忆回到自己的闺房,希望能够好些。

    这处的气味稍淡一些,床榻被掀翻,木头几乎被蚂蚁搬空。

    慕南枝轻轻叹了一口气,将床翻转过来。

    瞧瞧有无重要东西隐藏,果不其然,榻边掉落一个锦盒,上面已经沾满了灰尘和蜘蛛网。

    她将其擦干净而后打开,竟是一封密信。

    “慕姐姐安好,时过境迁,物是人非。七年来你都不曾回府,归期不定。今日官兵搜查府上,料大祸临头。我本浮萍,幸得姐姐救助,我定死守秘密,京都波诡云谲,望姐万分小心。”

    泪无声滴落,是她无能,来得太晚了。

    假扮她的替身原是偶然相救的柔弱女子,没想到她们竟长得一般无二,她曾暗中调查,确实是巧合。

    那时她要逃婚便以恩情让这女子代替她留在府中,不曾想那个未婚夫这么多年都不曾迎娶,不知是看出什么端倪还是看上了别人。

    若要见面非得有官职在身不可,她本就要假扮沐子宸,这倒是个良机。

    看着故人的信件,对亲人的思念越发浓厚,今日说什么也要往天牢走一遭,况且以她的武功潜进去也不是什么难事。

    慕南枝这么想,也的确付诸行动了。

    她跳出侯府,在暗处看着士兵们醒来再离开,若是这群人横死街头那她可就是帮凶了。

    *

    她换上夜行衣一路上随风而行,不知为何,脑子里总是浮现家人受刑的情况,心中的焦急情绪越发躁动。

    “爹,大哥,你们一定要等着我啊!”

    她施展轻功,纵身一跃行走于房檐砖瓦之间。

    脚尖轻轻点在瓦片边缘,接力腾跃,动作迅疾如电、行云流水。

    没多久就到了天牢外沿。

    上京的天牢处于皇城之西,一向有重兵把守,一般人难以靠近。

    她躲在枝繁叶茂的大树间观察着周边的阵势,这里里外外都是守将。

    天牢的牢房每隔半年就会修缮一次,才过修缮期,看守较之以前略宽松些。

    她正要发功时瞥见两三个络腮胡、虎背熊腰的彪形大汉在周边巡视。

    周遭的守卫在轮换,各个聚精会神,每人佩戴一刀一剑,那看着可不轻,他们脸上却无半点疲态,可见其惊人体力。

    牢房高耸入云,堪比皇宫的宫墙,夜间看了有些渗人。

    主将腰上别着的弯刀十分显眼,十步拔一刀,刀身锋利锃亮,光是听刀身与刀鞘撞击的声音便知此刀并非凡品。

    她眼力不错,隐匿在大树中将这些看得明明白白。

    慕南枝有些泄气,看来今日要无功而返了。

    她倒是有能耐进去,一旦惊动了皇帝,加罪在她亲人身上就不好了。

    恍然间一个熟悉身影闪过,此刻月色尚弄,光影绰绰难掩男子绝世之姿。

    手指扒开两片绿叶,她瞧见掩映在月光下的清隽侧颜。

    男子的头微微垂着使她看不清正脸。

    她不由得聚精会神地睁大眼睛,全副身心都注意着他。

    终于,男子偏过头来,竟,竟是——施北淮!

    胸腔内“暗流涌动”,额头上冒着层层密汗,不知怎得,她竟然紧张起来了。

    紧接着他转身,留给她的仍是背影。

    仅仅是背影就让她想起许多事情。

    记忆中的施北淮,玄衣银带勾勒出他直挺如松的身姿,眸色深沉如墨,却常年带着浅浅的笑容。

    幼年时他们的关系是极好的,两家又是世交,她真心实意将他当兄长看待,谁料及笄之年父亲欲将她许配给他。

    她一时接受不了,世家姻缘不由己,她二人知根知底倒也不是无法接受。

    可另一件事却让她寒了心,他们竟是从娘胎里就订下的婚约,可气的是——父亲当年苦于取名,依他之名北淮,为她取名南枝。

    她向来孤傲,怎能忍受此事,遂在成婚前找了替身,彻夜逃了。

    冷风负面唤回游离天外的神智。

    她紧紧盯着他。

    这时守将竟然放了施北淮进去。

    这怎么可能呢?

    天牢岂是他可以进的?

    就算平南王府权势滔天,也是不能贸贸然靠近天牢。

    她父兄收押狱中,他跟她又是那样的关系,这个时候不应该避嫌吗?

    慕南枝有满腔的疑问。

    “会不会和婚约有关呢?他会认出来吗?”

    心中陡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其实逃婚全系她一人之过,施北淮千万不要与此事有关啊!!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他便牢里出来了,她心中却是万分焦急。

    七年足以改变许多事情了,眼前人也并非她所熟知的他。

    遮蔽月牙的乌云突然散开,她才得以瞥见他的全貌。

    男子一身绯红便衣,腰挂玲珑剔透的绿玉

    红绿可是他最讨厌的配色。

    从前是这般,没想到竟然变了,心口一阵空虚。

    “这些年……”

    只剩无尽的叹息声。

    清瘦的身影逐渐偏离她的视线,这可不成,慕南枝急忙追上去。

    追了一路她才恍然想起今晚的目的,不禁暗骂自己的“糊涂”,见父亲才是重中之重。

    正欲返回她瞧见施北淮去往的方向是皇城。

    她心想:莫非,他是奉旨而来的吗?

    这便留住了她的脚步。

    眼睛寸步不离地跟着他,只见皇城门口一太监佝偻着背,在寒风中搓手取热。

    这人似乎等了很长时间。

    两人叽里咕噜地不知在说些什么,她听得迷迷糊糊的,只觉得这太监口齿不清,嗓音却是又尖又细,真是磨人得紧。

    那男人到是没什么反应,唇也不见动几下。

    她心中不免烦躁,看来在这儿是探听不到什么消息了,或许她返回天牢,伺机而动。

    今夜她务必要见着父亲。

    慕南枝运用轻功离开,才走一段路便觉得身后一阵劲风朝着她打来。

    她侧身闪开。

    来人正是施北淮。

    “阁下跟了一路,可曾听见些什么。”

    音色醇厚温润,跟当年一模一样,但神情冷淡,双眸暗藏杀气。

    “该听的,不该听的,一字、不落!”

    她可以夹着嗓音说话。

    慕南枝虽年方二四,及笄之年离家远行,声音自然不似年轻时候清脆,她有意隐瞒年龄。

    施北淮唇角上扬,猛然冲上前,打出一道凌厉的掌风。

    她翻身旋转,肘击他的肩膀,猛踢他的下盘。

    他也当仁不让,一拳打在她的腰间。

    两人扭打在一起,打了个平手。

    “可恶!”

    此刻二人距离极近,她不知不觉地张开了口动口去咬他耳朵。

    含住耳垂的那一瞬间她都懵圈了,这个场面好熟悉。

    她依稀记得当年初练武,她硬要他做陪练。

    将输未输之际咬住他的耳垂扳回一城。

    惹得他面红耳赤地跑回家。

    以她如今的武艺已经够独当一面,怎么会,怎么会耍这种小孩把戏?

    黑巾下的“老脸”刷地生热,心脏突突突地乱跳。

    混合着墨香的味道蹭蹭蹭地蹿进鼻尖,她的脑子也跟着热了起来。

    施北淮似乎是没想到黑衣人会用这种把戏,也不禁愣了一瞬间。

    她见时机已到,提腿打中他的腹部,然后运用轻功离开。

    他摸着耳边齐齐整整的牙印,眼睛突然发红。

    “南枝?”

    环顾四周,已无芳踪可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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