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晴羽到得薛府,朱效已在正厅等候。

    “少主,赵舒浑身血肉模糊,所幸未伤筋动骨,已经用了药歇下了。”

    “好,明日,东缉事厂会放榜广招各路英雄,你记得挑选一名武功高强的前锋。他的身份背景,自有我帮忙掩盖,只需以身手胜过众人即可。”

    朱效会意:“是!”

    “你明日一早去趟绣衣阁,寻一个叫‘牡丹’的女子,悄悄告知她,明日,铁血的上司会至锦衣卫署,可替她做主。再有,来年春闱会提前,你近日盯着皇城入口,那位萧公子一旦入城,便告知于我。”

    薛晴羽话音刚落,门外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朱效一闪身,消失在房檐上。

    “薛掌印!”带头的三笑领了几个小太监、宫女,踏入薛府。

    薛晴羽斜眸过去,正愁找不着人下手呢,自己倒送上门来了。

    如今司礼监除了薛晴羽这位主事,还有三位司礼监秉笔太监,分别是大福、二寿、三笑公公,负责替周嘉昊代笔。四喜带着徒弟五禄在御前伺候,被尊称为“大内总管”,官职虽比不得前四位显赫,却是最能说得上话的。

    三笑作为秉笔太监中最活跃的一位,极擅察言观色。这不,薛晴羽刚从皇宫回来,三笑便登门了。

    “三笑公公,深夜造访,不知所为何事?”

    三笑一脸真诚:“薛掌印,今夜正值小的当差,偶见尊容,再问及缘由,圣上言辞间多有不舍。如今薛府虚空,掌印身边连个体己的伺候奴才都没有。这不,小的立马寻了公公、宫女各五位,任凭掌印差遣。”

    “有劳三笑公公了。”

    三笑言下之意,这不是他的意思,是周嘉昊的,圣意难却。可这十个人中,有几位周嘉昊的亲信,又有几个三笑的亲信,便无人可知了。

    薛晴羽内心冷哼,表面却不动声色。

    “赵舒身子不适,你们自行前往后院住下吧。时辰不早了,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等一行人去了后头,薛晴羽取出一锭银子递给三笑。三笑却推开了,义正言辞。

    “薛掌印能平安归来,便是送予三笑最好的礼物。这三日落下的诏书,明日再登门送予薛掌印。”三笑作揖离开。

    薛晴羽看着三笑虚伪的背影,知道一切才刚刚开始。原主的处境,远比她想象中还要危险。

    薛晴羽回房前,先去看了隔壁的赵舒。赵舒后背伤口太多,只能趴着睡觉。薛晴羽叹了口气,伸手探赵舒的脉搏,典型的失血过多,气虚体弱。看来,有段时日要将养着了。

    薛晴羽打算明日出门找医馆看看,有没有什么合适的针灸包买,既可以治病救人,又可以防身。

    思及此,倦意袭来,穿越以来的疲惫令薛晴羽再无心思索其他,沉沉睡去。

    翌日,薛晴羽是被外面的谩骂声吵醒的。睁开眼,已是日上三竿。

    “朱效?”

    朱效应声出现在窗外:“一个自称昔日薛府面首的男人来到薛府,要见少主,被无舟公公拦在了门外。”

    朱效见薛晴羽不吱声,解释道:“无舟是昨晚三笑带来的主事公公。”

    “嗯,我去看看。”

    薛晴羽刚踏入前厅,原主生前宠幸的面首之一——裴俊达便挣脱两位公公,飞奔而来,抱住薛晴羽的小腿。

    “掌印,俊达听闻您安然无恙,马不停蹄便赶回来了。此生还能再见到您,真是太好了!”

    薛晴羽一脚踢开裴俊达,端坐在太师椅上,俯视裴俊达的狼狈之相。

    裴俊达本是安靖侯之子,出了名的纨绔。因裴家权势滔天,被周嘉昊盯上。此刻的裴俊达,满脸污秽,衣衫褴褛,哪里还有半分王侯之子的仪容?

    原主抄过那么多显赫家族,裴俊达是唯一一个冲出来求被带走的。但裴俊达情商极高,入得薛府后广交好友,很快成了面首们的头子。

    裴俊达扮猪吃虎的架势,瞒得过原主,可瞒不过薛晴羽。裴家一个主母九个妾室,狐狸窝里怎么会生出兔子呢?更何况,裴俊达还是庶出。

    “行了,先起吧,待咱家料理完府中内务再说。”薛晴羽皱眉,冲裴俊达挥挥手。

    裴俊达立马乖巧地站到薛晴羽身后,替薛晴羽捏肩,手巧得紧。

    薛晴羽一双杏眼看向无舟:“无舟公公是吧?烦你给咱家介绍下诸位新人。”

    无舟上前一步,指着四位年纪相仿的少年道:“回薛掌印,这是知春、知夏、知秋、知冬。”

    无舟又走到五位宫女跟前:“这位年长些的,是云锦姑姑,后面四位,是采梅、采兰、采竹、采菊。”

    “名字倒是工整。”薛晴羽点头。

    云锦上前一步:“主子,今日奴婢们已将府邸打扫过一遍。主子若有什么短缺的,只管遣奴婢们去采买。还有,主子的吃穿用度喜好,亦可一并告知。”

    薛晴羽冷笑:“咱家的喜好,三笑公公送你们来时,难道不曾告知吗?”

    无舟“噗通”一声跪地,其余人也跟着跪下。

    “禀薛掌印,三笑公公事无巨细,是奴才们太笨,没能记住。”

    薛晴羽笑了:“哼,你倒会说话,两头都不得罪。”

    说话间,叩门声和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响起,三笑捧着一堆诏书走来。

    “哟,薛掌印这是教训家奴呢!看来,小的来的不是时候。”

    薛晴羽笑了:“三笑公公说的哪里话,咱家不过是认认新人罢了。都是公公亲自挑选的人,没什么好见外的。”

    “行了,都散了吧。”薛晴羽屏退众人,又拍了拍裴俊达放在肩上的手。

    裴俊达临走前瞄了眼三笑,眼底的复杂一闪而过。

    “薛掌印,这几日的诏书,烦您加盖印信。”三笑鞠躬,双手奉上诏书。

    薛晴羽伸手接过,很自然地往书房走,三笑则待在前厅,耐心等待。

    薛晴羽未接管东辑事厂前,一直身居皇宫,每日等秉笔太监们写完诏书,便及时盖印。接管东辑事厂后,因公务繁忙,周嘉昊亲赐了宅邸,方便薛晴羽出入东厂、调查群臣,三笑至此便成了出入薛府及皇宫的“送信人”。

    待薛晴羽来到书房,取出印信,逐一铺展开诏书,很快看到提早选秀和科举的内容。不成想,周嘉昊的效率如此高,昨夜她刚说完,今早便命人写好了,可真真是迫不及待呢。看来,两三日后,便可在京城见到萧清鹤了。

    扩招东厂番役的诏书和铁血的任令,也在其中,不如借机敲打敲打锦衣卫。

    薛晴羽盖完印信回到前厅,将诏书交予三笑:“公公接下来可是要去锦衣卫?”

    “正是,这铁血原为东辑事厂掌刑,如今成了锦衣卫指挥同知,顶替了左同知的位置,薛掌印岂非既失了左膀右臂,又平白无故给他人送了双鞋?”

    “不忠心之人,留得住人、留不住心啊!不如做个顺水人情,三笑公公说,是也不是?”薛晴羽故意感慨。

    三笑保持微笑:“薛掌印深明大义,小的佩服!”

    薛晴羽又撇了撇嘴:“只是三笑公公也知道,咱家一向爱憎分明、睚眦必报,让此等三心二意之人得了便宜,心下实在不舒坦。不如咱家带路,和公公一并去锦衣卫署看看,可好?”

    三笑眼珠子一转,立马懂了薛晴羽的意思:“那自是再好不过。”

    三笑不擅武功和骑马,薛晴羽随他一并上了轿子。车内碳炉生暖,熏香宜人,坐席上铺着厚厚的貂毛毯子,触感绵软。

    这三笑,已然过得比旁人舒坦太多,竟还不知足。薛晴羽内心想着,表面却露出迷死人不偿命的微笑,和三笑保持一致。

    坐在薛晴羽对面的三笑,今日一直心里发毛。薛晴羽死而复生,本就令他忌惮。他敢背后里应外合,自是存了取而代之的心思,谁成想一击不中,回来后的薛晴羽还变得喜形不露于色。

    以往的薛晴羽,最多心狠手辣,叫人不敢得罪;今时的薛晴羽,竟看人瞧不出下一步动作,三笑简直如坐针毡。

    马车刚临近锦衣卫署,便听闻一阵吵闹声。

    “铁同知今日不在署里,你再闹也无用!”一个粗犷的男声响起。

    女子的抽泣声很快传来:“可奴家先头去了铁府,被仆从告知大人一早便来了署里。还请小哥垂怜,奴家实在是有要紧事找铁大人啊!”

    薛晴羽掀开车帘,故作好奇:“哟,想不到堂堂锦衣卫署门前,竟能看到如此大戏!这不是绣衣阁的头牌牡丹么,怎的哭成这样?可是有何冤情?”

    三笑思忖到薛晴羽来之前说的话,赶紧递上刀子:“薛掌印有所不知,三日前,这牡丹擅作主张,把chu夜给了铁血,惹得红四娘不悦,要赶她出绣衣阁。牡丹姑娘一介弱女子,没了去处,可不得找上门啊!”

    “听闻铁同知的夫人善妒,必然容不得牡丹进门吧?”薛晴羽话锋一转,一双眼直勾勾盯着三笑,“只是这锦衣卫的耳目甚是厉害啊,圣旨尚在咱们手里,未及宣布,连守门人皆知铁血即将担任指挥同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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