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晴羽叹了口气:“人命关天,我先救龚尚书再说。”

    “掌印出门请务必小心,会试监考,您亦在现场。当时在现场的诸位朝臣,人人自危,保不齐北方考生还有后招。锦衣卫钦点过人数,钳制住的仅有小半。”赵舒一脸不放心。

    “那我着女装好了。”

    为保万全,二人自后门出发,赵舒避开大路,小心驾车至龚府巷子口。

    “你在这等我。”薛晴羽说完,垂下头,极速快走。

    龚府门前没几个人,仅一位老者看守,想来是管家。

    “这位姑娘,敢问来龚府何事?”管家一脸警惕看着薛晴羽。

    薛晴羽垂眸回答:“听闻龚大人意外受伤,小女略通医术,或可医治。”

    管家一脸为难:“这,小的做不了主,姑娘且等着,小的去禀告主母。”

    薛晴羽正欲说什么,毕竟急救黄金时间至关重要,耽误不得,管家却已没了踪影。

    半晌,管家带着位衣衫朴素的贵妇人回来,与妇人一道出现的,竟是萧清鹤。

    “这位女大夫我认得,先前亦替我母亲医过病,龚夫人或可一信。”不等其余人仔细打量薛晴羽,萧清鹤率先开口。

    龚夫人对萧清鹤颇为信任,当即点头:“好,你是家夫看重之人,定是没错。”

    “薛姑娘随我来。”萧清鹤在前面带路,步子飞快,很快和龚夫人、管家拉开距离。

    “多谢萧大人。”薛晴羽压低声音。

    萧清鹤失笑:“你愿前来医病,该是我们谢你才对。只是萧某愈发看不明白了,薛掌印未及时查清舞弊案、草草结案在先,薛姑娘主动登门救人在后……”

    薛晴羽算是明白了,萧清鹤听信流言,以为她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亦将周嘉昊端水的“功劳”择在了她身上。

    薛晴羽懒得解释:“今晚萧大人怎会在此?”

    “北方考生起事之际,我亦在龚大人身侧,是龚大人替我挡下了致命一击。萧某焉能不顾龚大人死活?”

    说话间,薛晴羽行至主苑,已嗅到浓烈的血腥气息。

    龚留群的状态很不好,面容苍白、脉象虚无、失血过多。薛晴羽飞快在孔最、隐白、承山、中都、交信等穴位施针,极速止血。

    待薛晴羽企图用剪刀剪开龚留群的衣物,萧清鹤和龚夫人俱是一惊。

    “救人要紧!”薛晴羽知晓古代人的思想,懒得辩解。

    龚留群腿部、胳膊、腰部皆有长长的划痕,皮开肉绽、触目惊心。薛晴羽先检查是否伤及动脉,再查看血流速度。

    “我需要干净热水和白布,有劳。若家中有上好伤药,请一并拿来。”薛晴羽语气急促。

    龚夫人和管家离开,萧清鹤看着薛晴羽满手污秽的样子,与精致娇俏的侧颜格格不入。

    若她并非臭名昭著的薛掌印,该多好?萧清鹤内心感慨,开口却成了其他。

    “见过多次,尚不知薛姑娘姓名。”

    “我叫……薛晴羽,晴空、羽翼,与如今处境刚好相反。”薛晴羽失笑。

    萧清鹤正待回话,门外响起一阵匆忙脚步声。

    薛晴羽用浸湿的白布擦拭龚留群伤口,再撒上金疮药,用现代手法将伤口包扎紧实。

    龚留群身上大伤三处,小伤无数,除此之外,还有不少棍棒敲打的淤青,足见北方考生下手之狠。

    薛晴羽忙活完,已至寅时。白日的疲惫,加之晚上精力耗尽,起身的一瞬,薛晴羽眼前一黑,险些倒下。

    一双大手及时握住薛晴羽的胳膊,稳稳扶住薛晴羽。

    “没事吧?”萧清鹤的声音温温润润,听着格外叫人安心。

    龚夫人看着眼前二人,眼底的复杂一闪而过。

    “母亲,父亲怎么样了?”一道清冷的女声响起。

    龚夫人转过身,就见大女儿龚岑出现在门口。

    “来了位女大夫,刚医好。”

    龚岑目光落在萧清鹤和薛晴羽的背影上,满是探究。

    薛晴羽不着痕迹推开萧清鹤:“多谢,龚夫人,龚尚书的外伤,我已及时处理。请给我纸墨,容我开些益气补血的方子,让龚尚书好生调理。”

    “快去取笔墨来!”龚夫人叮嘱管家。

    龚岑福身:“见过萧大人,和这位女大夫。都说‘患难见真情’,今晚多谢二位了。”

    薛晴羽失笑:“医者父母心,不必言谢。”

    萧清鹤闻言,诧异看了眼薛晴羽,落在龚岑眼里,便成了关切。

    龚岑见薛晴羽满身血污,主动开口:“大夫如此出去,怕是不妥。若不嫌弃,不妨随小女去闺房换身衣裳。”

    薛晴羽垂眸,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狼狈之相:“如此甚好,叨扰了。”

    龚岑领薛晴羽七拐八绕,到了一处幽静的小苑,梅花清冽之气四溢,与龚岑的气质十分相符。

    龚岑也不吝啬,打开衣柜:“女大夫请选。”

    薛晴羽看着龚岑清一色的白色、青色、紫色,随手取了件紫色的襦裙:“就这件吧,多谢。”

    “女大夫客气了,说起来,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女子行医。未请教姑娘姓名?”

    “我姓薛。”

    龚岑“哦”了一声:“还真是巧,竟与这京城身名狼藉的九千岁同姓。”

    薛晴羽嘴角抽搐,去屏风后换衣服。若是此间有美瞳便好了,她也不至于小心翼翼,害怕身份被戳穿。

    “本也不是皇姓,重复倒也寻常。”薛晴羽换了衣服,自屏风后走出。

    龚岑看向薛晴羽,却见月色和烛光映衬下,薛晴羽肤色胜雪,一双琥珀色瞳孔如琉璃般晶莹剔透,宛如仙女下凡。

    “薛大夫可真真是美,我一女子见了尚且忘俗,何况男子?”龚岑笑了,“方才见萧大人举止,你们是旧相识?”

    “倒也不算,只是碰巧帮过彼此的忙。”薛晴羽说完,抬脚便往外走,拒绝回答此类话题。

    薛晴羽脑海中闪过白日听闻的墙角,莫不是,龚留群已和龚岑提及此事?龚岑问话,颇有试探意味。这萧清鹤,还真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回到主苑,薛晴羽抬眸,便见萧清鹤的目光打量着自己,忙垂下眸子。

    龚夫人瞄了眼萧清鹤,又看了看薛晴羽:“大夫,请问诊金需几何?”

    “不用了,小女一向随缘问诊。龚尚书清廉正直、刚正不阿,岂是银钱可以换得?”薛晴羽说着,快速写下方子,收拾了针灸包就走。

    龚夫人取了包银子,被龚岑拦下。

    “母亲,我瞧薛大夫绝非俗人,罢了。”

    萧清鹤作揖:“龚尚书既已脱离危险,小生也告辞了。待他日大人清醒,再登门重谢。”

    龚岑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萧大人是想送一送薛大夫吧?也是,更深露重,薛大夫一介女子,多有不便。既有萧大人护花,小女便不遣仆从相送了。”

    薛晴羽未明所以,却见萧清鹤面色微红、转身便走。

    薛晴羽作揖:“龚尚书今夜至明日,多需看护,烦请龚夫人、小姐留心。”

    薛晴羽慢悠悠踱步出门,萧清鹤候在门口,一副等人的样子。

    “萧大人还没走?”

    “咳咳咳——”萧清鹤有些无语,即便他未开口,龚小姐也道出了他的心思,眼前人却一脸茫然。

    薛晴羽直截了当:“我家马车就在一旁的小巷,容我送萧公子一程吧。”

    萧清鹤却之不恭:“昨日刚寻了处宅子,离得有些远。天色黑了,便不推辞了。”

    赵舒初次见薛晴羽和萧清鹤独处,脑子转了半日,寻思这不是白天在保和殿遇到的状元郎嘛,什么时候和自家大人这般熟了,免不得多看两眼。这一看,惊觉萧清鹤相貌胜过了京城绝大多数儿郎,且举止优雅、气质脱俗。

    二人上了马车,萧清鹤一眼看到车上的宦官便服。

    薛晴羽倒也不避讳:“这偌大京城,也就仅有公子和贴身仆从知晓我真实一面了。薛掌印雷霆手段,想必萧大人多次听闻,无须赘述。”

    “薛姑娘放心,小生今晚只见过薛姑娘,与薛掌印,仅有过白日的三面之缘。”

    薛晴羽闭上眼休憩,今日,实在太累了,一想到明日天一亮,便要处理北方考生一案,更是提不起劲儿。

    萧清鹤端坐在薛晴羽对面,看着眼前人面露疲倦,长长的睫羽在眼下投射出好看的阴影,英挺的鼻子下是樱桃般的小嘴,心下一动。

    都说“女为悦己者容”,可这薛姑娘,不必刻意打扮,已是超凡脱俗,医术更是到了连大名鼎鼎的葛老都惊叹的地步。可惜,她是薛掌印,那个杀人如麻的薛掌印啊!

    薛晴羽蓦的睁眼,便看到萧清鹤未及收回的惋惜目光:“萧大人,你看什么?”

    萧清鹤再次用轻咳掩饰尴尬:“无他,只是在想,北方考生如此行径,所求为何。皇榜已下,焉能更改?”

    “有时候,看一件事,不要只看表面得失,细究因果,方能迎刃而解。”薛晴羽叹了口气,“比如,没了龚老,谁可获利,而这获利,包括获得礼部尚书之位,也包括为携带小条行便利。又或者,龚老知晓了什么秘密,对方为掩盖舞弊案真相而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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