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咕噜”一声,萧清鹤被薛晴羽一脚踢下了床。

    “哎哟,我的腰!”萧清鹤叫苦不迭,赵舒在门口听得面红耳赤,慌忙跑下楼。

    薛晴羽披衣起身,走到铜镜前梳妆。

    很快,一只手按住梳子,接过薛晴羽如瀑的黑色长发。

    “这样好的头发,总像我们大男人一样挽个发髻,实在可惜了。”萧清鹤梳着薛晴羽的头发,只觉格外柔顺。

    薛晴羽笑了:“世上可惜的事多了去了,岂能事事如意?”

    萧清鹤熟稔地替薛晴羽绑好发髻,戴上玉簪,意外发现替别人梳头比自己梳有趣。

    “往后有机会,我天天给你梳头,可好?”萧清鹤对着镜头看薛晴羽,微微一笑,如春风沐雨、沁人心脾。

    薛晴羽心下微动,开口却很实际:“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萧清鹤按着薛晴羽发髻的手一抖,顿了顿,将梳子放在案几上:“嗯,我们早早出发吧。”

    薛晴羽和萧清鹤此行服装普通,靠近滁州城便覆面乔装成来走亲戚的京城难民。

    到得门口,守卫士兵一再强调允进不允出,方放行。

    滁州城此番景况,与上次天壤之别。商铺不开张,百姓不开门,整个街道看上去格外萧条冷清。

    奇怪的是,医馆也大门紧闭。萧清鹤和薛晴羽是先锋部队,先来看看滁州城光景,回去禀告后,周嘉昊再行决定后续措施。

    “连一个百姓都见不到,焉能判断病症。”薛晴羽无奈。

    萧清鹤大胆猜测:“莫不是,都在化人场或乱葬岗?”

    “赵舒,先去化人场。”薛晴羽很快锁定目标,若是滁州连火化都没做好,那怕是真的危险。

    不出所料,化人场虽开着,却见不着一个人影。

    “总不至于,经历过闹荒和瘟疫,滁州本地人一个不留吧?”薛晴羽扶额,“再去乱葬岗。”

    离乱葬岗尚有数米,隔着面罩,薛晴羽已嗅出浓烈的恶臭味。

    “停车!”薛晴羽不放心赵舒和萧清鹤跟着,自己率先下车。

    萧清鹤一万个不放心,想跟上去,被薛晴羽言词喝止。

    “你们俩都待这,我是大夫,能看得明白,你们跟着,只会被传染,尤其赵舒尚未得过,务必小心!”薛晴羽说完,快步上前。

    一过拐角,薛晴羽便走不动道了。眼前是尸体堆砌成的尸山,尸身自上而下,自然叠挂,腐烂程度不等,唯一相同的是,满目疮痍,身上的疮口甚至还在流脓。

    附近的流浪狗自己已经生疮,仍在啃噬尸体。苍蝇和乌鸦围绕着尸堆,密密麻麻,乍一看如黑蚁过境。

    “呕——”薛晴羽再忍耐不住,扶着身边的墙,疯狂呕吐,恨不得将胃里三天的饭菜尽数吐出。

    看来也无法凑近探查,薛晴羽缓和了好大一会儿,方整理好仪容,往回走。

    这里是萧清鹤的老家,于萧清鹤而言,有莫大的情感,薛晴羽在犹豫如何跟萧清鹤说。

    正想着,一道阴影压下来,薛晴羽险些撞到前来寻她的萧清鹤。

    “怎的去了这么久?”萧清鹤关切之余,就想弯腰伸手。

    薛晴羽一把弹开:“尸体不少,你离我远些。该是京城的瘟疫,但死伤无数,远比京城严重,你还是莫要去看了。”

    萧清鹤点点头,想到薛晴羽这么说,已带着几分委婉,萧清鹤心下十分不舒服。

    薛晴羽很懂萧清鹤,到得马车附近,先用壶里的温水净手,再擦拭了一圈口鼻,吩咐道:“朱效,你暗中查一查滁州主要官员都在作甚;小舒子,我们现在去翁府。”

    翁府位于城区主街道,离乱葬岗有些距离。路上,薛晴羽每每脑中闪过尸山的画面,便强压着要吐的冲动。

    萧清鹤以为薛晴羽晕车,倒了热茶递过去:“等一切忙完,我们去驿馆好好休息。”

    “嗯,驿馆宽敞,可以一人一间。”薛晴羽直截了当,萧清鹤吃瘪,不再多言。

    等到了翁府,亦是大门紧闭。赵舒停稳马车叩门,门不多时开了条缝,小厮模样的人探头探脑。

    “何事?”

    赵舒恭敬奉上密旨:“我家主子和萧巡抚,奉命前来调查瘟疫一事,好早日上报圣上,解救滁州城,还望通融。”

    小厮听闻,面露惊恐,一溜烟跑没了踪影。再有脚步声响起,翁僖已携府众前往拜谒。

    “参见薛掌印、萧巡抚。”翁僖看着比上次清瘦不少,原本清爽的下巴也留了青色胡茬。

    “翁知府快起身,我们本是来了解情况,客套话自不必多说。”萧清鹤扶起翁僖。

    翁僖受宠若惊:“二位大人,快请至前厅上座,待下官说一说滁州之事。”

    原来元宵节过后,滁州身患风寒之人便逐渐增多。起初医馆诊断后只当是换季原因,初春本也是伤寒高发季,未当回事。

    等人们浑身起疹流脓,出现第一位死者,大夫们才意识到,很可能是出现了瘟疫。

    然而,众人刚沉浸于春节和元宵节后的喜悦中,又举办了大型灯会,当真防不胜防。

    “滁州城百姓,老人、幼童几乎全军覆没,余下的青壮年男子和少妇,也多半感染,眼下存粮倒是充裕,欠缺的是大夫和药材。那些冲在第一线的好大夫,皆不在了!”

    “因人员稀少,化人场、医馆、商铺皆被迫关停,人人自危,躲在家中不出,啃食自家家禽、果蔬与存粮,整个滁州城,简直人间炼狱啊!”翁僖每句话都要叹三口气。

    “右布政使甄渊呢?”薛晴羽发问。

    翁僖直摇头:“哎,我一早便寻过甄大人,方得知,封城前一天,他便携全家老小跑了。后来,我只好安排府衙仅余人手,给家家户户送药。可是,这药方子也不见效,后面药和衙役也没了。”

    “京城的瘟疫已得到控制,我带了两副方子来。”薛晴羽自怀中取出书信,“第一副是针对重症的,第二副是针对轻症的,当然,眼下的滁州,想必皆是重症了。药材我车上还有些,赵舒,你先去取来。”

    萧清鹤也附和:“我待会儿便书信一封给隔壁三州,让他们送药过来。”

    翁僖直接磕头:“多谢二位大人,救了滁州城一次又一次啊!”

    “应该的,翁大人快起来。”萧清鹤再次扶起翁僖。

    薛晴羽气不打一处来:“省直州府本有两位布政使,聂汉伏诛后,仅余甄渊一人独大,却临阵脱逃,弃满州黎民于不顾,实在难担大任!”

    说话间,之前的小厮小跑进来禀告。

    “翁大人,甄布政使回来了,就在门口。”

    翁僖呆愣道:“怎的如此突然?”

    “快让他进来!”薛晴羽倒想看看,这个甄渊到底何方神圣。

    甄渊个子不高、面色黢黑,瞧着并不打眼,只眼波流转之际,难掩八面玲珑。甄渊身后跟着位女子,素面朝天、穿着步履,却难掩仙姿,走路快一步慢三步,明显是个练家子。

    薛晴羽沉声观察,冲萧清鹤使了个眼色。

    萧清鹤会意,将甄渊目光引向自己,朗声道:“吾是圣上亲指的巡抚,特来滁州查问疫情一事。不知甄布政使打从何处,又焉何来到此处?”

    甄渊神色如常、娓娓道来:“禀萧巡抚,下官本想去临近的徐州城调拨药材,聘请名医,岂料半路方得知滁州城被封。”

    “下官思虑再三,决定继续赶路。这不,刚借回来,便听府上禀报,称翁知府来过,便主动来找翁知府商议计策了。不曾想,萧巡抚也在,真真是巧啊!”

    萧清鹤却不肯放过甄渊:“既是赶路,何以还带着家眷?”

    甄渊见萧清鹤目光落在身边佳人身上,慌忙解释:“萧巡抚有所不知,这金姑娘是我半路所救,也是可怜人家的女娃娃,我这不过举手之劳。”

    那女子微微屈膝,一脸无辜:“民女金燕子,见过各位大人。确是甄大人救了奄奄一息的小女,带小女一程,所言非虚。”

    “小女刚巧自徐州至滁州赶亲戚,半路晕厥,偶遇甄大人。滁州此番光景,甄大人方才还称,要收留小女子,实乃好人!”

    一直未出声的薛晴羽方开口:“这位可真是罕见的美人呢!”

    甄渊将目光投过来,隐约带着询问,萧清鹤替他解惑。

    “这位是薛掌印,陪本官来的。”

    薛晴羽大名,本和凶神恶煞靠边,吓得甄渊直打哆嗦,还拉着金燕子下跪。

    “见过薛掌印!”

    “客气了,滁州之行,萧学士才是钦差,一切以萧大人所言为是。”薛晴羽这话对着甄渊开口,余光却一直扫视着金燕子。女人的直觉,她总觉得这个金燕子绝非省油的灯。

    萧清鹤上前一步:“甄大人既是借到了草药,便开始吧,按照翁大人手里的方子煎药。”

    “是!”甄渊唯唯诺诺,“还请二位大人下榻齐轩斋,下官这便着手安排好一切。”

    “本官与薛掌印皆不是铺张之人,甄布政使还是以滁州百姓安危为先吧。”萧清鹤变相拒绝了甄渊,和薛晴羽、赵舒一并离开翁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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