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已妥当,眼见夜深,白琼音硬下心肠撵穆寻回去休息。

    明日还要早起,着实耽搁不得。

    见她实在担心,穆寻倒是没太纠缠,讨她亲了两下脸颊后,落寞离开。

    屋子里骤然变空,白琼音的心也跟着狠狠下坠。

    一想到明日这时,非但见不到穆寻,她也要离开故土前往陇弁城,不由得忧思悲伤。

    “唉。”白琼音重重叹口气,哪里还能睡得着,越坐越觉得闷,索性推开窗子透气。

    哪曾想,窗户一开,竟撞见穆寻就站在窗前。

    “你、你怎么还没走?”白琼音诧异,忽然响起小丫鬟跟她说过的话,登时心酸不已。

    怪不得他方才走得痛快,原来是悄悄躲在这里。

    被察觉行踪,穆寻倒也坦荡,不答反问:“姐姐怎么也还没睡?”

    白琼音嗔怪地瞪了他一眼,真是明知故问。

    庭院幽静,花影渐移,两人就这么隔窗而对,不知何时十指相握,谁都不愿先离开。

    白琼音眷恋地捏着穆寻修长的手指,拉起里摇摇晃晃,想催他快去睡,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只贪心想着,能再多看一眼也是好的。

    她的私心,好像越来越压过理智了。

    “不如今晚,我就宿在姐姐房中如何?”穆寻随她而动,小心翼翼试探道。

    白琼音知道,这样做不成体统,自己也应该拒绝,但听到此话的瞬间,心里却是雀跃的。

    可……可……

    看出她在纠结,穆寻大喜,知道事情有门,连忙保证:“只是睡在一块,绝不乱来!”

    白琼音被他一脸认真的模样逗笑,原本就不坚定的心更加动摇。

    “真的?”她点了点穆寻额心。

    “嗯!”穆寻答应。

    “若再胡闹,那就将婚期推迟一个月。”白琼音加了条件。

    穆寻噎住。

    足足沉默半刻钟,他才垂头丧气地又“嗯”了一声。

    白琼音轻笑,终于招手,许他进屋。

    穆寻得到敕令,连门都懒得走,单手一撑窗棂,翩若飞燕,灵巧而入。

    正路不走,偏行旁道,真是……

    白琼音无言以对,刚想帮他打地铺,却见穆寻熟门熟路翻身上榻,盖被闭目。

    一副老实模样。

    念着是最后一晚,白琼音没与他计较,吹熄蜡烛,也跟着躺下。

    屋内寂静,两人虽没说话,却也都无睡意。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终究是穆寻按耐不住,悄悄将手伸出被窝,与她的手牵在一处。

    “姐姐,梦到我吧。”穆寻低声道。

    白琼音拇指摩挲着他的手背,眼角滑过一滴泪。

    笨蛋。

    自他上次离开,她做的每一场梦里,都有他。

    * * *

    次日清晨,两人早早起来准备,正往马车上搬行李,白琼音却发现他把晾在院儿里的纱裙摘下,准备也带走。

    “你拿我的衣服做什么?”白琼音不解。

    虽只晒了两天,这衣服却也干了。

    不得不说,穆寻洗得还算细心。

    “睹物思人,就让我带着吧。”穆寻抱着纱裙,低声讨道。

    白琼音尴尬地往五皇子的方向看了一眼,见对方正与手下说话,并未瞧见。

    “你、你想带就带吧,只是,不许用它做奇怪的事。”白琼音的声音越来越低,羞得满面通红。

    毕竟这纱裙当初被洗的原因,实在不堪回首。

    穆寻将裙子收进包裹里,揶揄地盯着她:“姐姐,什么是奇怪的事?”

    白琼音咬唇,作势要将裙子拿回。

    穆寻早看穿她的举动,将包裹换到另一只手上拎着,凑近主动扑过来的白琼音,笑道:“我偏要做。”

    “你!”白琼音羞恼至极,真不知他何时变得这般没脸皮。

    “咳咳!”五皇子做作地咳嗽一声,提醒他们该动身了。

    所有的打闹在这一刻都失了兴致。

    白琼音眼尾发红,不舍地把穆寻往马车的方向推,让他别再磨蹭。

    “阿音,等我。”穆寻附身,用包袱挡住众人的目光,在她唇上轻咬。

    齿痕未显,留下的,却是他的气息。

    “只羡鸳鸯,不羡仙呐。”五皇子五味杂陈地摇摇头,率先进了马车。

    “一路小心!”白琼音簌簌落泪,目送穆寻也钻入车厢。

    马夫扬鞭,由三十多人组成的行队浩浩荡荡启程。

    白琼音不放心地追送几步,与掀开轿帘的穆寻挥手告别。

    追着,送着,直至行队彻底消失在街道尽头,只留下阵阵尘烟,再无踪迹。

    默默放下手,白琼音攥着帕子,忽然间失魂落魄。

    像是心里的一部分,被硬生生挖去了。

    * * *

    送别穆寻,按照计划,白琼音也要在晌午时分离城。

    负责送她去陇弁城的,是以为叫沈鞍的护卫。

    他为人较冷,话不多,自穆寻走后,便开始寸步不离地跟在白琼音身边。

    偏偏沈鞍脚步声极轻,有时白琼音甚至会忘记这个人的存在。

    等到转头冷不丁瞧见,顿时吓得心脏狂跳,犹如白日撞鬼,着实让她苦恼。

    沈鞍尽职,白琼音很是感激,但又实在吃不消,少不了跟他商量,让他不必这般护卫。

    她毕竟不是五皇子,世上想来也不会存在觊觎她性命的杀手。

    沈鞍对白琼音的命令无不照做,唯独此事断然不从,只说是穆寻的交代,不可违背。

    白琼音尴尬笑笑,不再相劝,转道去找泽仙坊的人告别。

    她实在不擅长跟沈鞍这种过于严肃的人相处。

    泽仙坊被毁,薛家倒台,城内的生意场如今是赵氏独大。

    赵掌柜原是做胭脂水粉的,在薛家的淫威下艰难度日,如今总算翻身,心思也活跃起来。

    泽仙坊的女伎每年对胭脂的需求有多少,他心知肚明,这可是块肥肉,就此断送着实可惜。

    赵掌柜思量再三,心里逐渐起了重建泽仙坊的念头。

    自家资金不够,便又串联其他两位富商,三方合作,想重新把这块招牌扛起来。

    此项目不可擅立,需向府衙申报,当时正送到五皇子手里,没两天就被驳回去了。

    五皇子明言,泽仙坊内有逼良为娼的恶行,有背良序,不宜再立,更大刀阔斧地取缔了城内其他风月场,不准有人再做皮.肉生意。

    赵掌柜等人愕然,没想到五皇子竟会插手这么深。

    他们不愿轻易作罢,又去试探了几次,终于获批承办一家乐坊,还沿用泽仙坊的名字。

    只不过以后,女伎们皆是卖艺不卖身。

    仔细论起来,倒更像是谈生意、听小曲儿的茶楼。

    听到这个结果时,白琼音万分欣喜,总算能放下心了。

    她曾将此念头告诉过五皇子,想为坊内的姐妹们谋一条出路。

    当时五皇子并没有给出明确答复,只推说容后再议,白琼音还以为希望渺茫。

    穆寻回来后,她又旧事重提,想让他帮忙想想办法。

    幸好,穆寻对此事颇为重视,亲自去找五皇子商讨,总算达成了她的心愿。

    回想起穆寻的好,白琼音百感交集,明明才跟他分别不久,就开始想念他了。

    泽仙坊重建需要不少时日,等她到达女伎们的临时居所,以往相熟的琵琶伎们立刻都围过来,兴奋地聊起未来的打算。

    白琼音跟姐妹们拉着手,说了好一会话,想到今后难以相见,彼此都落下泪来。

    大家在坊里住了这么多年,终日相伴,早就变得如同亲人一般。

    骤然别离,自是难舍难分。

    白琼音垂泪不止,告别完姐妹们,刚想寻师傅拜谢教养之恩,却见水玲珑紧紧盯着沈鞍,面色苍白,几乎无血色。

    “师傅?”白琼音出声唤她,竟是吓了水玲珑一跳。

    她看看两人,奇道:“你们认识?”

    沈鞍摇头,冷漠否认:“不曾。”

    水玲珑如梦初醒,忙也跟着摇摇头,钗环乱晃,弄出片不小的叮当响动。

    白琼音蹙眉,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眼前的师傅,似乎是在怕沈鞍。

    “对了,我记得西街有一家雪酥坊,那里卖的核桃酥味道最正宗,师傅最喜欢了。”白琼音双掌合十,像是刚刚才想起这回事。

    水玲珑疑惑地望着白琼音,她向来是不爱吃酥的。

    “呃,沈大哥,能否烦劳您帮我买一份回来?”白琼音掏出荷包递给他,怕他拒绝,忙道,“我就留在这儿跟大家说话,不会走的。”

    沈鞍没接荷包,犹豫片刻后,向白琼音微微欠身,径直离开。

    仍然是多做事,少说话的风格。

    白琼音目送他离去,确认人已经走出一段距离,这才将水玲珑拉到僻静处说悄悄话。

    “师傅,您认识沈鞍对不对?到底发生过什么事?”白琼音担忧道,她忽然有种只觉,水玲珑近段时间神情恍惚,很可能就跟这个人有关。

    “他……我……”水玲珑有些慌张,每挤出一个字,嘴唇就跟着哆嗦一下。

    白琼音惊骇于她的畏惧:“师傅,他可是……欺负过您?”

    水玲珑闻言,刹那间流下两行清泪。

    这么多天,她始终保守着天大的秘密,对谁都不敢说。

    骤然被问,心底的委屈即刻翻涌,再难压抑。

    “阿音呐,你、你要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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