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夙月又知道了素玄的一桩旧事。

    原来当年素玄刚到天庭的时候天帝曾为他找过一位老师,那就是元德上神。

    只不过这位上神仅仅教了素玄两年时间便闭关离去,临走前还留下一句十分刻薄的评价:

    多疑敏感心思深。

    于是天庭流言四起,议论纷纷,说是天帝的这个儿子品行实在不堪,连元德上神这样好性子的都被气走了。

    “元德上神在天界向来是德高望重,他这看似轻飘飘的一句话,谁不信服?自那之后,再没人肯来教我们公子了。”越说白铃越气,“什么德高望重,我看根本就是心胸狭隘,公子那时一个半大的孩子,做了什么值得他这般挤兑。”

    “是这样吗?”夙月很吃惊,面上看着不像啊,而且他见到胖鱼哥哥,心里也并没有厌恶之感。

    白铃咬牙切齿,“可不是,那时候我还没来,若是我在,拼了这条命也定要把他拉回来好好理论一番。”

    ——

    第二日,是天后的生辰。

    离开碧波宫之时,素玄将一个木盒放到夙月手中。

    夙月十分不解,“这是?”

    “寿礼。”素玄言简意赅,“待会由你呈上去。”

    “哦。”夙月愣了一下。

    昨日天帝的礼物明明是他亲手递过去的,今日天后的就换个仙侍呈上,要不要这么明显地差别对待,生怕人家不记恨吗。

    不过这话夙月藏在了心里,毕竟和天后同处屋檐下关系尴尬的并不是她。

    一路安静,夙月再一次跟着素玄走进大殿,然而这一回席位却是变了。看着素玄习以为常地在门口位子坐下,她也没多言,默默地跟着坐在旁边。

    今天来的时间要比昨日晚些,席间还有些空。夙月捧着盒子安分坐着,时不时有人从眼前经过,有些会打招呼,有些会直接无视,但无一例外脚步都会放缓。

    人来人往,心中所想各不相同,这其中,夙月还意外探得一个消息。

    ‘我说这开席的时辰怎么好端端地往后推迟了一刻,至于吗。’

    夙月抬头看了一眼这句心声的出处,是个面生的胖仙官,不认识,于是复又低下头。

    原来宴席推迟了,但并没有人来碧波宫通知……看来胖鱼哥哥跟天后的关系当真是差。

    不断有人经过,也不断有细碎的议论声从远处传来。

    待到大殿中的席位终于差不多坐满,夙月环视一周,有了几分判断。

    这里面坐着的仙神,至少有一半对胖鱼哥哥抱有好感,还有一小部分是持中立态度,至于剩下的……

    夙月左右张望了一下,难不成是因为这些怀有恶意的人都坐在附近的缘故?四周被恶意包围,才让他产生了自己人缘差的错觉?

    “天帝天后到——!”

    天帝进殿眼睛一扫就看到了素玄,忍不住对身边人传音,“你怎么又把素玄的位子放那了?”

    “我自己的寿宴,难道还要放个不喜欢的在眼皮底下?”

    “总跟孩子置气。”

    帝后二人相携而来,和睦地在上首坐下,看着恩爱无比。

    又是各种的恭贺祝寿,跟昨天没什么差别。

    轮到素玄献寿礼的时候,夙月心跳得有点急,她努力稳住面容,离席向殿中走去。

    虽不知盒子里是个什么礼物,但她只是个拿东西的,不要紧,一点都不要紧。

    这次的盒子不用打开,直接被灵力托住呈上,中途没有出什么差错。顺利退回位子,夙月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而上首,天后也见到了素玄送的东西,眼神略波动一瞬,似是有些惊讶,然后淡漠地点点头。

    天帝倒是很高兴,夸赞道:“赤虹镯,看来你可是费了不少心思。”

    素玄起身,温和有礼地回应:“小仙本分所在,不敢居功,天后喜欢便好。”

    天帝在上面暗暗传音,“你就不能说句话,好歹是孩子一片孝心。”

    天后可不买账,“这孝心是给我的吗?是给陛下你的吧。”

    天帝气闷,“堂堂天后,心眼比针尖还小。”

    天后更生气了,“是啊,比不得你的宝贝儿子胸怀若谷,哼!”

    上首两人的传音外人丝毫不知,至于素玄,也没在意天后的冷漠,平静地坐下又开始喝闷酒。

    不过周围人就没那么安静了。

    “赤虹镯啊,需要上百条赤虹鱼的眼下鳞片才能做出来一个,他从哪寻来的?”

    “哪是寻的,自己做的,之前就有天河巡逻的守将说大公子总在那边捉鱼,原来是为了这个。”

    “唉,大公子每次送的寿礼都这么费心,天后娘娘却是一直无动于衷。”

    “费心有什么用,还不是热脸贴人家冷屁股。我听说陛下之所以一直不认回他,就是因为天后不同意,我看他这献媚讨好的心思,算是白费喽。”

    刻薄的声音传入耳中,夙月听得直皱眉,周围坐的都是些什么人,这样粗鲁,还敢明目张胆地说出来。

    于是夙月直接一个眼神瞪过去,满满的都是杀意,看得那家伙闭嘴当起了葫芦才罢休。

    而在对面席位上,禄文和崇文两位仙君又凑到一块说起了悄悄话。

    “你说他到底是个什么想法呢?”

    “你问我,我问谁去?”

    “我觉得但凡大公子能把对着咱们的笑脸分一半给天后,他俩的关系也不至于僵成这样。”

    “就算他想开了又有什么用,天后心里一直介意着青黛的事呢。”

    “说到青黛,你有没有觉得他们母子似乎不太像啊?”

    “不像吗,都是整天穿着青色衣服,笑起来温柔可人的。”

    “气质是有点像,可我总觉得这长相……”

    “长相怎么了?”

    “大概是我多心,反正和公主一样都是随了陛下的。”

    ——

    素玄的寿礼不受待见,然而等到云瑶公主的时候那可就大不相同了。

    天后的态度完全不一样,一支普通的金钗愣是被她夸出了花,跟昨日天帝对两个孩子送的礼物一视同仁赞赏的态度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正在天后搜肠刮肚找词夸女儿的时候,夙月突然感受到坐在一旁的胖鱼哥哥情绪波动得厉害,她忍不住转头看去,那人面上却一派古井无波,似乎什么都没想。

    送礼、献艺、奏乐、起舞……一整套流程过后,宴席终于结束了。

    素玄位子靠门,走得最早。

    殿中人多眼杂,夙月不好相问,等跟着素玄走到一处无人的地方,她终于忍不住开口:“胖鱼哥哥,你费心地为天后准备寿礼,是有什么打算吗??”

    “只是出于孝道罢了,没有其它意思。”素玄却是这样回答。

    “那……为什么你的心里会这样乱?”

    “我的心很乱吗?”素玄停下脚步,转头看着夙月。

    夙月一直在素玄身后,这一停下,二人离得很近,她认真地点点头,又把手放到了素玄心口,道:“这里,有点酸,有点疼,还有好几种我也说不清的感情纠结在一起。胖鱼哥哥,你跟天后之间,是不是发生过什么事?”

    “我……”看着夙月澄澈的眼睛,素玄一瞬间有想把一切心事都向她倾诉的冲动,可是该从何说起,他又能从何说起。

    “素玄,留步!”突然一道洪亮的声音打破了二人之间的静谧的氛围。

    原来是元德上神追了过来。

    素玄不想让夙月掺和进他和老师的这堆麻烦里,便对夙月道:“你先回去吧。”

    “哦。”夙月乖巧答应,他们师徒之间的事,她好像确实不便插手。

    待得夙月身影远去,元德上神也来到了跟前。

    素玄一派彬彬有礼的样子,拱手道:“见过上神。”

    “你连一声老师都不肯叫了。”元德上神见他这样生疏,眉间都是愁容。

    “授业之恩永不敢忘,至于上神弟子之名,恕小仙高攀不起。”素玄一点热络的心思也没有。

    元德上神见他这副样子,心里特别难受,“我前阵子出关,打听了一下你的事才知道……很抱歉,我真的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不知究竟是该怪自己,还是该怪那些胡说八道的人,元德上神十分懊恼,“当初那句话……我的本意,是觉得你小小年纪心里总装着太多事,提醒天帝对你多关心一些,万没想到竟造成了这样的误会。”

    “往事已矣,上神不必介怀。”素玄回道,“更何况您并没有说错什么,多疑敏感心思深,这话用来形容我再准确不过了。”

    元德上神知道这句话给素玄造成了多大的麻烦,满脸都是歉疚,“我愿意补偿,你有什么心愿尽管说,只要我能办到,绝不推辞。”

    素玄依旧面不改色,“上神言重了,素玄虽自幼就不讨人喜欢,但一向看得开,不过一些无关痛痒的闲言碎语,没什么大不了的,从前如此,现在如此,往后亦会如此,您不必因为那些许的怜悯特意来说这些话。”

    元德上神却是听出了素玄的言外之意,“你以为……我只是同情你的处境才这样说的?”

    “上神自是德高望重,心怀慈悲,奈何小仙一向性子古怪,怕是要辜负您的一番好意了。”素玄硬邦邦地回道。

    “素玄,不是……”元德上神还想解释。

    素玄却不想再浪费时间,“元德上神若没有其他事,恕小仙不能相陪了,告辞。”话音刚落人便快速转身离去。

    “素玄,素……”

    看着素玄毫不留恋的背影,元德上神觉得头非常非常的疼,“怎么就弄成这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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