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冬儿!

    “林姐姐,”冬儿声音自外传进,“你睡了吗?”

    林禅侧身,由霍兰桉冷漠的眼神移向房门。

    “林姐姐?”

    低唤又起。房外人似是纠结,既担心高声扰人熟梦,又恐小声令人不觉。

    这时,孟浮周踱步近前,美目里满挑笑意,仿若无声戏问:不开吗?

    林禅看着她,并不打算开门。

    见状,孟浮周无所谓一般点点首,端得“你的地方自是你做主”的风度姿态。

    门外半晌安静。林禅无奈,一心企盼着冬儿快些离去。霍兰桉显然不耐装聋作哑,眉目间尽是阴郁,怕是下一刻便要一刀劈了碍眼的门板,将门外碍事之人一把扯进或是一脚踹滚。

    “天黑了小孩子不回家,杵人房门口做什么?”

    林禅不止一回于忽然之间听见沈愈声音,却是第一次如此感天谢地!

    “沈二哥?!”

    冬儿语气里满是错愕讶异,随后压了声儿:“你怎么会在这里?也来找林姐姐?奇怪,你们何时这般……”

    “我当然来找你!”

    沈愈没好气地打断,声音渐近:“谁叫你鬼鬼祟祟溜出来,又正巧被我瞧见。”

    冬儿紧赶着“嘘”一声:“你小点声儿!”,然后才想起分辩,“我哪里鬼鬼祟祟了,至多有几分偷偷摸摸。那还不是五哥日从西边出来买了花糖糕,我想着上回跟林姐姐提过,这才寻了空溜出来。”

    “好冬儿,你知道吗?”沈愈语重心长,“明日还有太阳公从东方出。还有,”沈愈打上了呵欠,声儿瓮瓮懒懒地,“除了你,谁大晚上吃这么甜的点心?走走走,我困了,快带你沈二哥回去。”

    “困了?”冬儿听着这一句,“困了好办呀!这儿不是现成的……当然了,”冬儿言语陡转,甚是乖巧自然,“自还是回去的好。不过沈二哥,林姐姐睡得也太熟了吧,一点都没听见我们说话吗?而且房间里有灯亮呢,她近日气色也不好,我们要不要再大声叫叫,或是撞进去看看?”

    沈愈话音里都带了困倦:“轰轰雷鸣,不也惊不醒你睡?至于点灯,吴景瑭一大男人还怕黑呢!快跟我回去,再不睡觉,我气色也要不好了。”

    “五哥才不是怕黑,他熬灯看医书呢!”冬儿像是懒得说,直接拍门叫,“林姐姐,林姐姐你听得到吗?林……哎?啊!沈二哥!二哥你放手,你别揪着我……”冬儿不满的挣叫渐离渐远,“快放我下来!沈二哥你怎么只想着睡觉,就一点儿不关心……”

    落针可闻的静寂之后,孟浮周开口:“医馆的小姑娘?”

    随后调侃起林禅来:“出门在外,林姐姐下回还是莫要睡得如此沉。花糖糕是小,钱财性命为重,”孟浮周顿了顿,瞧一眼桌面,“倒是我考虑不周,姑娘若觉不便携带,可换……”

    “不必。”林禅摇首,对上孟浮周挑起的眸光,她补充道,“银子我要,但不是现在,日后需要之时,我自会找你取。”

    ……

    夜月当空,斜斜打照三人影。穿巷热风闷衣拂发,催听言语,片时,其中一人低首退去。霍兰桉低沉的嗓音袭入风中。

    “那个来路不明的蠢货有问题?”

    孟浮周目视前方:“你也说她来路不明。”

    “我也说了她蠢!”

    孟浮周低笑一声:“蠢吗?她不认识他,不识阿轻所中之毒,或许她要求劫走阿轻,仅仅是出乎怜悯,毕竟姑娘良善又心软。”

    “怜悯?”

    霍兰桉冷哼:“让人入土是怜悯,为将死之人挡剑又是为何?她二人何时深厚至此。”

    “为了被欺骗者的良心与恨意?”孟浮周颇为漫不经心。

    “你不知少年心性。”

    “我也不知她。”

    “便杀。”

    “以绝后患?”孟浮周抬望一眼月亮,“你却未想过要杀了沈愈。”

    霍兰桉冷声:“他活不久。”

    孟浮周未看他,兀自说道:“接下来你倒是能得一段清净日。你说她重金是为找谁?”

    霍兰桉面色倏沉。

    “闲事由人去管……”孟浮周话说一半,抬眼撞上霍兰桉冷沉沉的眼神,“好好的道儿不走,挡过来做什么?”

    霍兰桉一言不发,一双眼眸紧紧盯住人。

    巷空人静,二人无声对峙。

    猛地,霍兰桉捏住眼前人的下颌,指掌挟带怒火,迫使人抬脸,他的嗓音激得暗哑又狠绝:“你不肯好?偏要生受折磨才痛快?!”

    孟浮周任由他制着,毫不在意,她甚至连眉尖也懒得蹙动一下:“ ‘鬼手’不在,没有人比你清楚。夜黑风高,谁让我与坏人为伍。”

    她一贯的冷静,在深夜空巷中显出冷淡,一丝余热也无。霍兰桉才被指腹下的凉意逼得退了气力,转瞬又因唇上的冰凉而掐得更狠。

    唇尝稍离,孟浮周抬眼望他,忽然笑了,笑得极为温柔,她的声音如风拂发。

    “不要慈悲心肠。”

    霍兰桉发了狠!掐着人!狂暴的要将冰凉覆为火热,让它化成滚烫的水,再凝结不成寒。

    林禅灌了一整壶凉掉的茶水,以使自己迅速冷静。

    孟浮周在试探。

    将言语细节又缓思回想,林禅认为孟浮周知晓那日江绾院中之事,同时也极有可能知道她在寻人。对于自己行事踪迹为人所知,林禅一点不觉惊讶。事实上,今夜之后,怕是难脱他们眼目。

    知道的少些多少更为稳妥,两双眼目盯着,难保不会被人试探出端倪以引起更多麻烦。就好比今日孟浮周所提及的制毒“鬼手”,她的确未曾听过。

    这个孟浮周口中“已死去的人”和整件事情又有何关联?依孟浮周所言,此人一死,阿轻所中之毒便世间无解,因此当他们发现本该当场毙命的阿轻竟多活了两日……

    便怀疑有人能解此毒?!

    可阿轻依旧毒发……

    倘若孟浮周所言为真,那便是对她有所怀疑,毕竟她多此一举且来路不明。

    怀疑她……

    林禅突而看向桌上茶壶,半晌抬手拎了拎,空空荡荡,被她喝了个干净。

    六月的日头已有些晒了,林禅坐在一户后门石阶,撑开五指,眯着眼睛仰照晴光。

    嗯……她还能见得着第二日的太阳。

    “接着!”

    随声怀中丢进一物,林禅低首瞧,是一匕首。掂在掌上分外轻巧,缓手一拨,银光乍泄。

    “给我?”林禅抬头看向面前遮了阳光的高大身影。

    对方砸下两字:“废话!”

    林禅垂目细瞧,冷锋利弧,刀身寒窄,她不禁想起雪夜下跌落的匕首……

    “怎么,不想要?”

    林禅点点头:“要的。”又抬眼看着人,“多谢。”

    萧烈抱臂左右正随处瞧着,闻言挑眉看她:“今日礼数可与旁日不同,是看自己一招学成,还是瞧萧爷要走了?”

    “……前者,”林禅一本正经,“还有这个。”说时握了握刀鞘。

    萧烈啧怪一声:“一点风趣也无的木头脑袋。”

    林禅也不反驳。

    正说着,巷首传来马车辘辘。萧烈偏眸瞧看一眼,蹲下身正色道:“这个,”他抬指敲了敲匕首,“非保命不用!不说十足把握,也要九成九可一击必杀!”

    林禅认真:“我知道了。”

    萧烈盯着人,忽然抬手拍了林禅脑袋一下:“好好记着。”随后他起身向停于不远处的马车走去,“遇事先掂量掂量自己,别做那不自量力的傻子。”

    马车调首,林禅起身目送。驭车的梁素面色淡然地略一颔首,而他身旁之人则意料之中的恍若未见。

    车尘消失巷口半晌,林禅方缓步而出。正午大街上往来行人亦是不少,她估算着时辰,打算先去采买路途所需,待一切妥当完备再去沈府。不想刚转出一条小道,即与迎面之人结实撞上。

    林禅立时道歉。

    对方“啊呀”一声惊叫盖没了她的声音,待瞅见一地散落时,更是抬眼怒瞪,提声斥道:“哪里冒出来这么没长眼睛的!光天化日,瞎眼出来祸害人!平白撞了人好好点心,真不知今日招的哪门子晦气!!”

    林禅下意识低身捡拾撞落之物,未料才触及油纸,劈头盖脸的奚骂辱斥便砸下来。她沉默片刻,捻捻指腹,直起身来。

    十五六岁的妙龄人儿,看装束应是大户家的侍婢,却立着一身主子的盛气凌人。

    “你看什么!”

    对方十分不满林禅的直视,越发气不打一处:“这会儿才想起来还长着两只眼珠子?早做什么去了。还不快捡!!”

    “我并非有意。”林禅有气,却不欲与她多作计较,“若姑娘觉得点心脏污,我买来或用银钱赔与姑娘。”

    “赔?!”

    对方怪叫,随后嗤笑一声。细翘的眼尾瞥一眼过往路人投来的视线,“哎呀算了。我与你计较做什么?”她鞋尖轻飘飘地踢着,“这瑞祥斋的点心,每日做多少,卖多少,可都是有定数的。”话落扫量一眼林禅,林禅觉得自己在她眼里怕是还不如滚了尘土的点心入眼。

    “看你……也不像是吃这般点心的人家,罢了!我做什么与你为难呢!”她抬指捋了捋额前垂落的发丝,全然收了起初不饶人的骄横气势,“不用你赔。你将地上的都捡起来,我也懒得着手扔了,你拿回家去。”

    林禅未动作。她忽觉眼前脸孔几分熟悉……

    她的注目,显然再次激起对方心火,只是未等她扯开嘴皮子,一道询问的嗓音就拦了进来。

    “红瑶,这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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