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厮坚定点头,“就是这处,我分明瞧得清楚。”

    崔停清到墙面上,指腹划过墙面,瞬间沾上些许白色粉末,倒像是寻常石灰墙,别无异样。

    难不成,真的是这个小厮出现幻觉?

    紧接着,宇文柏询问了下关于蒋江舟出事前一天的事情,蒋府的人都没有发现任何异样,连带出事的蒋江舟也没有什么特别表现。

    “那夫人,可知令小郎君的好友,在他遇害前后,相继遇害之事?”宇文柏轻飘飘的一句话,如同一石激起千层浪,随同的蒋府人面色大变。

    蒋江舟阿母脸色微变,旋即恢复,“大人所说之事,小妇人不知。自我儿出事,我再也没有过问外边的事情。”

    宇文柏淡笑,回道:“既然如此,那本官不叨扰,还请夫人节哀。”

    蒋江舟阿母将众人送到府邸门前。在离去之时,枫和回头看了眼。院门内站着的夫人,佝偻着身子,阳光下,瞧见的尽是忧郁。

    “她还挺可怜的,中年丧子。”枫和跟在崔停清身后,小声说。

    这话被崔停清听到,崔停清嘴角露出嘲讽,“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

    枫和一头雾水,问道:“什么?”

    “《史记·孝文帝本纪》有句话,祸由恶作,福自德生。”崔停清眼角余光瞥见蒋江舟阿母侧身回去的落寞模样,“此事,自有渊源。”

    闻言,枫和恍然大悟,“娘子的意思是……”

    崔停清朝她点点头,肯定她心中的猜想。

    宇文柏听到二人的话,插话道:“蒋家之事,有何渊源?”

    轻风拂过崔停清双鬓碎发,那双杏眸璀璨如星空,透着几分狡黠。在宇文柏开口之际,崔停清已经能猜出他要问什么,心中权衡一番,需要借助他的身份,前去做一件事情,那么,这事必然要告诉他。

    “宇文大人可听说两年前,四名死者做过何事?”崔停清翘指捋了捋耳前的碎发,碎发有些短,挂不住耳朵。

    瞧见宇文柏摇头,崔停清接着说:“两年前,他们路过一个村子,不知出于什么想法,糟蹋了一个女娘。女娘家人发现后,跑到县衙里击鼓鸣冤,讨要说法,但无权无势的农户,怎能斗得过在县城里呼风唤雨的大户人家?”

    此刻,红唇一张一合的崔停清,白嫩脸颊微微发红,似被那些人所作所为气到。

    望着崔停清面颊上的绯红,宇文柏整个人轻飘飘的,崔停清那声音,轻柔带着少女独有的脆感,环绕在他周围,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

    他都快听不进崔停清的话,视线不知为何,从绯红的面颊上,慢慢转移到下半张脸。

    知道自己心绪不对,他掐了掐自己掌心,佯装嗓子不舒服,咳嗽一声。

    崔停清的声音戛然而止,眸子里透过几分探究,“大人可是风寒了?”

    “许是。”宇文柏挺直腰板,刻意与崔停清拉开距离,“你所说的农户女,是何人?在何处?所言属实?”

    崔停清把枫和扯过来,对宇文柏道:“这事是枫和打听出来的。”

    枫和知道崔停清正给她邀功,抬起小脸,就要对宇文柏笑。可对上宇文柏冷漠的眼神,枫和的笑凝滞住,结结巴巴地说:“是,是……是小女子。”

    “她叫温玉瑜,家住靖安县牛头村村头,所言不知是否属实,有,有待……”枫和的话没有说完,被走过来的卢主簿打断。

    卢主簿略微肥胖的身躯从远处走来,摇摇晃晃,倒显几分滑稽。他脸上堆着笑,“大人,可是要去查案?”

    没有得到宇文柏的回应,崔停清也没有搭理他的话。

    这个人有个优点,那就是做什么都能给自己圆回来。

    “我恰好路过此处,今日也没别的事情要忙,不如我陪着大人前去走访?”卢主簿越说笑得越灿烂,“我自幼长在靖安县,对此处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旁人瞧见你,怕是如见虎见狼,使人恐惧。”崔停清没有张开嘴,忍不住嘀咕一句。

    这话,结结实实落在卢主簿的耳朵里。

    他怒瞪崔停清,嘴上的胡子颤抖着,“你个不知尊卑的玩意,竟然讽刺挖苦本官!”

    “小女子怎敢?”崔停清圆圆的小脸惊惶失措,好不做作,“卢主簿怎么说,在靖安县都是只手遮天的大人物。小女子讽刺挖苦卢主簿,岂不是嫌弃自己这条小命有些长嘛?”

    “你!你!”卢主簿伸出手指指着崔停清的鼻子,气得话都说不利索。

    最讨厌别人指着自己鼻子说话的崔停清,望着卢主簿气得哆嗦的模样,冷言道:“卢主簿这是要当街撒泼放刁?”

    “放狗屁!”卢主簿骂道,张着嘴巴就要骂出下一句话,被宇文柏冷若冰霜的话给打断。

    “闭嘴,太吵了。”

    宇文柏居高临下瞥了眼卢主簿,卢主簿悻然低头。

    ……

    靖安县牛头村村头,温玉瑜家门前。

    小吏敲门,不一会儿便来了个男子将门打开,看到是卢主簿和衙役,脸色微变,神情有些警惕,“不知几位大人前来,是有何事?”

    “请问这是温玉瑜家吗?”崔停清上前一步问道。

    男子点了点头,“我是她阿兄。”

    院子内,有一位老人的声音传来,“阿匀,是谁啊?”

    “阿父,是官府的人,来问阿瑜的事情。”温玉匀回过头,朝院子内喊了一句。

    “你让他们进来说吧。”老人又道。

    崔停清等人这才能进到院子里。

    她踏入院子,环视一圈,发现整个院子不大,收拾得干干净净。正屋是泥土房,大门打开,一眼望去,家徒四壁。

    大门的右边坐着一个老爷爷,老爷爷身旁还放着一根拐杖。

    正对正屋的左手边,有一口水井。水井旁边坐着一个正在洗菜的妇人,模样周正,看年岁,应该是阿匀的新妇。

    屋内忽然跑出来两个小孩,一男一女。小儿郎比小女郎高半个头,眼底的害怕藏不住,但还是来势汹汹,站在温玉匀面前,大声叱喝道:“你们还来干什么?害死我阿姑,害死我阿奶还不够吗?还想来害死我家里的谁?”

    温玉匀忙捂住小儿郎的嘴巴,小儿郎边挣扎边把话说完。吓得洗菜的妇人立即起身,帮着温玉匀束缚小儿郎。

    和小儿郎一起出来的小女郎,瑟缩在她阿母身后,歪个脑袋露出眼睛胆怯地望着众人。

    “各位大人恕罪,小儿口无遮拦。”妇人赔笑道。她拉着小儿郎就要往屋内走,小儿郎不愿意,一撅屁股就往地上坐。

    妇人无奈妥协,叮嘱道:“你乖乖地不乱说话,就给你在这里听。”

    小儿郎忙点头,站起身来拍拍屁股上的尘土,静悄悄地站在温玉匀身侧。

    看到这局面,崔停清质问的眼神越过宇文柏,望向卢主簿,卢主簿感受到视线,迎上去无辜地眨眨眼。

    枫和凑到崔停清耳旁,“这卢主簿可真是狗不吃屎,狼不吃肉——假装、装假,温家人这副模样,多半是他们这些人给害的。”

    崔停清注意到小二郎的话,开口问道:“方才他说,害死阿姑、害死阿奶,是……温玉瑜死了吗?”

    温玉匀和他新妇的脸上流露出悲切,他们身旁的两个小娃娃眼睛一红。坐在大门口的老人拄着拐杖,一点点走出来,边走边回崔停清的话:“她受不了遭遇的欺辱,报官无果,村子里流言蜚语,百口莫辩,心如死灰,一根绳子悬在后山上的树林里,去了。”

    他的嗓音沙哑沉重,带着对爱女的回忆惋惜,又带着对自己无能的恨。

    “她刚去没一个月,她阿母遭不住打击,跟着去了。”

    “报官无果?”宇文柏一字一句重复。

    这四个字落在卢主簿胸口上,压得他喘不过气,哭丧着脸心底骂道:这都什么啊!一天天犯冲了吗?

    他默默祈祷着没有人注意到他,天违人愿。

    温家人纷纷看向卢主簿,他们虽然一句话都没有说,但又似说了千言万语。

    卢主簿对上众人的目光,四顾迷茫,“大人,这和下官没有半个铜板的关系呐!”

    “那就是有一个铜板的关系咯?”宇文柏轻飘飘接话,令卢主簿有口难辩。

    “诸位大人,”温玉匀刻意扯出笑脸,“还请到屋内喝口茶。”

    言罢,他招呼众人进屋。

    在没人注意的时候,温玉匀的新妇扯了扯他的衣袖,“你作甚?就让这群人进去了?”

    温玉匀宽慰地拍了拍她的手掌,“信我判断,那位大人,和靖安县的大人不一样。”

    “天下乌鸦一般黑呢。”新妇着急说道。

    “快去烧水备茶。”温玉匀推了把她,吩咐完,转身进入屋内。

    崔停清进到正堂,发现除了一套吃饭桌椅和务农工具,别无他物。许是注意到崔停清的打量,老人家解释道:“家里原本还有些许值钱的柜子,为了阿瑜的事情,散尽了。”

    “对不住,”崔停清心怀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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