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停清戴上特制的手套,指着死者面部,对钟班头说:“你瞧见什么?”

    “死者面部呈黑紫色,双目瞪大,口亦是如此。”钟班头仔细观察后回答道。

    “他瞳孔散大,如鱼缺水般张嘴,为短暂性缺氧,头部大脑遭受损伤所致。”崔停清说着,手指移向死者扭曲的四肢,“你再看看他的手脚,姿势抽搐,病症发生时因缺氧所致。”

    钟班头似懂非懂,追问道:“何为缺氧?”

    崔停清顿时一愣,“你可理解为,此人发生病症时呼吸不顺畅。”

    “为何呼吸不顺畅?”

    崔停清眉心一蹙,深深看了眼壮实双眸却渴望求知的钟班头,淡淡地回应:“因为病症使他身子不适。”

    钟班头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见崔停清紧蹙眉心,立即闭上嘴巴,暗暗在心底骂自己:一点皮毛都不晓得的,竟这般大胆询问!若是这个小祖宗不干了,许县令不把我踹了我都不姓钟。

    他见崔停清拈起床上物品,物品极其刺眼(为阳/具),心中一惊面上瘙热,三两步跨到崔停清跟前,束手无措,一时间想不到应该用哪种方法要过此物。

    “崔仵作,你这东西给我拿着吧,你拿着不好。”钟班头极其难为情,眼神里带着复杂的情绪。

    闻言,崔停清低下头看了又看手中的东西,不解地望向钟班头,关心问道:“钟班头身子不适吗?怎么一直在眨眼睛?”

    “呃……”钟班头指了指崔停清手里的东西,“那倒不是,主要是崔仵作拿着这个东西不太合适。你年岁尚小,刚及笄不久尚未说亲,这要是被人传出去,对崔仵作影响不好。”

    “我知道此物是何。”崔停清轻描淡写道,显得钟班头过于紧张兮兮,“多谢钟班头提醒。你我皆是县衙里办案的,无须在意这些,。更何况,我已是县衙内仵作,寻常人家眼里的恶行户,旁的人都不怎么敢靠近我。”

    “崔仵作这般好的女娘家,是那些人有眼无珠!”钟班头宽慰道。

    …………

    宝明哭红的双眼如兔子般无辜,瑟瑟发抖的身子怎么也止不住,双手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紧紧握住崔停清,“阿清,我……”

    她的情绪激动,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崔停清轻轻拍她的后背,用眼神示意枫和倒一杯温热的水递给宝明。枫和接收到指示,立刻给宝明递上一杯茶,轻声细语道:“宝明阿姊,你先喝水,有话慢慢说。”

    少顷,宝明啜泣声愈发小,情绪也慢慢稳定下来。

    屋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慕容婉冲进来,上气不接下气,上前拉着宝明,边往外走边道:“快换个屋子歇息!”

    屋内几人尚未反应过来发生何事,一个身形丰腴的女娘立在门前,跟在她身后的是三个身形魁梧的护院。

    她双手叉腰,身穿渐变雾蓝齐胸襦裙,面如银盘,双眸怒瞪,双眉倒立,开口之声犹如河东狮吼:“哪个不/要/脸的小/蹄/子害死我家阿郎!?”

    见此情形,所有人都知道发生什么。宝明浑身哆嗦,躲在慕容婉身后。

    适才说话的女娘正是死者的新妇孟长春。

    孟长春双眼扫视一圈屋内,只见宝明惧怕,心中了然,“你就是那个不/要/脸的小/贱/蹄/子吧?”

    虽是问话,但语气笃定。

    宝明双眼失神,害怕地摇头。

    慕容婉将宝明护在身后,丹凤眼上绯红的眼影令她气场大开,声音不大却穿透力十足:“孟娘子张口闭口说我的人害死你家阿郎,可有凭证?”

    孟长春冷哼一声,说话声随情绪变化越来越大,“要何证据?你要何证据?”

    她双掌上下摆动,细数宝明的罪过,“首先,我家阿郎,是被发现死在这个人的床榻上的!其次,我家阿郎当时死的时候,可是和她正交/欢!再然后,官府的人都来了,为我家阿郎查案!你说说,我刚才说的,哪有冤枉她一星半点?”

    “官府尚未下定论,你就在这里血口喷人?”慕容婉毫不畏惧,双眸紧盯孟长春,“首先,是你家阿郎要来我们竹秀楼的,竹秀楼没人逼他来此!其次,你家阿郎是我们竹秀楼的客,与谁共处,是他自己的选择!没有宝明,也会有其他人。最后,你上述的种种,都在冤枉我们的女娘!”

    “我家阿郎平日生龙活虎,今日突然暴毙在你们竹秀楼,我还未找你算账,你就要替这个女娘出头!”孟长春气得火冒三丈,脸盘发红!

    崔停清端坐在椅子上,听闻孟长春的话,第一个不同意孟长春所说。她站起身,不紧不慢地走到两人中间,认真地对孟长春说道:“你家阿郎看起来生龙活虎,实际身子早已掏空。”

    孟长春双眉一蹙,上下打量崔停清弱不禁风的模样,蔑视流露在脸上,“你这个小妮子又是谁?”

    “我……”

    “我管你是谁!”孟长春蛮不讲理,指着慕容婉继续说道,“你们竹秀楼,杀人偿命,欠钱还钱,天经地义!”

    “你这太不讲理了。”崔停清声柔语轻。

    孟长春哈哈大笑,“不讲理的是这个竹秀楼!欺人太甚!以多欺少!”

    “事情如何,官府自会定论,官府如何定论,我便如何去做。”慕容婉毫不退缩。

    崔停清望着盛气凌人的孟长春,注意到她眼角的微红,心底暗暗叹气。

    “你们不赔钱,我便让人砸了你的竹秀楼!”

    孟长春话音一落,她身后的一个护院忽然徒手劈开放在一旁的桌子。

    此番动作,彻底惹怒了慕容婉,双手挽袖,就要上前找孟长春算账。崔停清立即让枫和抱住慕容婉,“容婉阿姊不必动怒,此事是这人蛮不讲理。倘若按照天邺律法,证实柳大壮死亡与你们无关,无须任何赔偿。柳大壮新妇命人破坏店铺的损失,则由她自己承担。”

    慕容婉看着崔停清,点点头,“既然阿清这般说了,我现在不与你一般计较,你最好立即给我赔一张桌子,否则我要去状告你!”

    孟长春又要命人砸店,崔停清头都要大了,马上说道:“我知道你家阿郎的死因是什么。”

    “是什么?”孟长春手势一顿,仔细看向崔停清,试图分辨她是否有说谎。

    “性//交猝死。”崔停清轻声道。

    众人一头雾水。

    孟长春拔声问道:“什么?”

    崔停清一脸严肃,郑重回道:“你可以理解为,马上风,抑或是马下风。”

    “你胡说!”孟长春情绪激动,矢口否认。

    枫和凑到崔停清身旁,轻声询问:“小娘子,什么叫做马上风、马下风呀?”

    崔停清垂下眼帘,略微不好意思地和枫和解释道:“有记载言,马上风为房事猝死,在郎中医典里记为‘脱症’。《延性养命录》一书有云:‘房中之事,可以延年益寿,亦可以杀人。譬之水火,知其用者可以养生,不知其用者立死。’前人言简理明,之于是事之利弊,可谓洞若观火,一针见血呐!”

    闻言,枫和细细琢磨,将信将疑,“小娘子何时还懂与房事之事?”

    “天机不可泄露。”崔停清淡然道。

    “你是哪来的小妮子?竟张口胡言乱语!”孟长春不能接受崔停清的说法,破口大骂。

    先前闹出的动静很大,但钟班头才带人过来。

    没有办法,夜半突发事情,人手不够。

    眼见崔停清被人指着鼻子骂,钟班头怒瞪孟长春,俄而毕恭毕敬对崔停清,声音小心翼翼,生怕惹得崔停清不快,“崔仵作,这是怎么了?”

    “此人虽为死者亲眷,但大闹命案现场,扰乱我的仵作思绪,还请钟班头将此人带离。”崔停清不紧不慢地回话。

    孟长春见钟班头对她态度恭敬,心底一阵嘀咕,但觉得二人是纸糊老虎般吓唬人,丝毫不理会,对崔停清破口大骂。

    钟班头见状,马上命人把孟长春控制起来。

    孟长春被几名身穿衙役服饰的人困在角落里,忽然觉得崔停清不可惹。她身旁的一个护院嘀咕道:“这小女娘到底是何人?”

    “我瞧着觉得有几分眼熟。”另一个护院小声回应道。

    “啊!”又一个护院猛地低呼。

    “干甚呢!一惊一乍!”孟长春责备道。那个低呼的护院伸手捂住嘴巴,压低声音说:“我想起来这小女娘是谁了。”

    “是谁?”

    “咱们县衙里的内仵作,听闻咱们县里出现的案子,都是由她破获的。前些天还去了隔壁县城,破了无头尸的案子。这人,多多少少是有些功夫在身上的!”

    闻言,孟长春的双眼提溜一转,心生一计,逼迫自己挤出眼泪。

    正在宽慰宝明的崔停清忽闻女子哭声,发现是孟长春哭得悲痛欲绝,声声哀怨:“我原想咱们县衙里的官,都是好官。可谁料,竟……还是有人包庇罪犯,实在太可恶了!我家阿郎,你死得好惨啊!你走了,留下我们几个老的老、少的少,作甚呢?徒增我的苦啊!不如你把我也带走吧……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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