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停清撩起车帘,看到有个人躺在地上,痛苦地抱着腿在哀嚎:“哎哟!哎哟!太疼了!”

    前面的车早已停下,车上下来一个中年男子,身穿暗色圆领袍,面庞圆润双目有神,嘴巴旁留着别致的胡子,气质瞧着像是左右逢源的生意人。

    他与自家车夫站在一处,关切问道:“你还好吗?”

    躺在地上的人背对着崔停清,听闻中年男子的话,坐在地上,掀起自己的裤脚,大惊失色,“我的脚!我的脚!”

    那人的声音喊得很大,令崔停清好奇,她下了马车,站在人群里围观。

    “我的腿已经伤成这样,怎么可能好!”那人哭嚎出声,“我上有老下有小,一家子等着我回去,我这可如何是好……”

    听闻他这般哭嚎,围观的人纷纷说可怜。确实瞧着可怜,他身上穿着缝缝补补的衣服,周围散落许多硬邦邦的馒头和干柴,双手黝黑,看起来像是常年干苦力活的人。

    崔停清定睛一看,狐疑地打量那人,觉得有些不太对劲。中年男子闻言,愁眉苦脸,递给身旁车夫一个眼神,车夫朝那人走去。

    “你受伤了,我带你去医馆瞧瞧郎中。”中年男子说道。

    眼看车夫要靠近自己,那人害怕地往后爬,嘴里喊着:“我不去,我不去!我怕没有大伙看着,你会弃我不顾!”

    宇文柏无声靠近崔停清,见她神情严肃,压低声音问道:“发现异常?”

    “嗯,”崔停清点点头,“将计就计?”

    “好。”宇文柏轻声回道。

    他正好有此意。

    那辆马车就是先前跟踪他们的马车,他倒要看看,他们想要做什么。

    坐在地上的那个人到处抓人裤脚,想得到大伙的帮助。可惜世间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态度的人很多,他连着无目的地抓三个人,那三个人避之如蛇蝎。

    最后,他抓出崔停清的衣摆,“这位娘子,救救我!”

    崔停清紧了紧嗓子,开口之时声音与平常不同:“依我所见,需要帮助的应该是这位郎君。”

    说着,她看向那位中年男子。

    束手无措的中年男子闻言,神情微怔,不解道:“你莫不是说错了?他躺在地上站不起来,应当他最需要帮忙才是。”

    坐在地上的那人忙搭话,“没错,明明我才是伤患。”

    崔停清淡笑凝视那人,那人眼皮下的肌肤微跳,压在地面上的手指动了动,“你……你为……”

    他的话还没有说全,崔停清从腰侧的小挎包里拿出一根小棍子,蹲在他跟前,戳了戳。那人怔神,不知道崔停清要做什么。旋即想到自己被崔停清戳的地方是伤口,痛苦喊声。

    “你为何动我伤口?”那人生气质问。

    崔停清没有说话,伸出手触碰他的伤口,眼神望向那人时,带了三分嘲笑,“你是第几次做这种讹人的事情了?”

    那人脸色微变,拒不承认,“你说什么!”

    中年男子双手对崔停清作揖,感激道:“多谢这位娘子替我说话,不过我的马车撞到了他,送他去医馆,是必然的事情。”

    “此人伤口作假。”崔停清的话一出,如落水石子,掀起涟漪。围观者顿时炸开了锅,窃窃私语。

    “你个头发长见识短的妇人!胡言乱语什么!”那人面目狰狞地从地面爬起来,姿势颇有受伤的感觉。

    “你腿上的伤,呈现黛黑色,四边青红色的一片分布,触碰伤口并无肿胀和发热,你的伤口不是作假,那是什么?”崔停清拔高声音说道,“真正的伤口可能因受伤的方式和程度而异,但是不会,不,应该说通常不会如他腿上的颜色。”

    围观的人瞬间应和,对那人指指点点。大部分人都受过伤,受伤之时伤口旁的触感与别的肌肤触感是不一样的。

    那人脸上带着惊慌,恶狠狠地瞪了眼崔停清,捡起地上的东西落荒而逃。

    中年男子还未反应过来,那人给他留下远去的背影。众人也在这场简短的闹剧中散去,中年男子再次对崔停清行礼,致谢。

    崔停清回礼,“客气,不过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罢了。”

    言罢,她果断转身,准备回马车上。

    站在马车旁等崔停清的宇文柏看见中年男子从自己马车内取出一个小盒子,急匆匆来到他们马车旁,叫住崔停清。

    “这位娘子,请留步。”

    崔停清定住脚步,注意到他手中的小盒子。

    木质,抹了黑漆,盒身雕刻梅花做装饰。

    “为答谢恩人,小小礼品不成敬意,还请恩人收下。”中年男子笑着说道,将盒子递给崔停清。崔停清扭头看向宇文柏,等宇文柏发话。

    “不过举手之劳,我不能拿你的礼品,还请你拿回去。”崔停清拒绝道,怎料中年男子并不听,将小盒子放到马车上。

    他说:“盒子内的东西是寻常物品。我听娘子的口音,不像本地人呐。我乃樟州本地人,做些小买卖,开了间铺子在城西环东巷,如果你们遇到什么困难,可以来寻我。”

    崔停清双眸露出惊讶,“那,方才那人为何讹你?”

    言外之意则是,能用马车出行之人,哪怕樟州再大,也算得上喊得出名号之人,欲要讹人之人,讹人之前定会打听三分,免得碰上铁钉子,赔了夫人又折兵。

    中年男子身旁的车夫反应极快,笑道:“娘子初来乍到,有所不知,我们家郎君是出了名的和善,连路过的蚂蚁都不忍踩死,更别提活生生的人倒在郎君跟前,哭嚎着疼。”

    等车夫说完话,中年男子佯装应当低调行事地嗔怪了下车夫,随即和崔停清道:“眼下临近日落,娘子怕是急着要去歇歇脚,我便不打扰了。”

    留下话,再次行礼,他领着车夫回到自己的车。

    崔停清转身,往宇文柏方向走去,宇文柏顺其自然地为崔停清搀扶,将她送上马车,自己随后跟上。

    马车停在客栈门前,崔停清和宇文柏下车,注意到有人盯着他们。两人面上不显,进到客栈里办好入住,为确保不被人怀疑,宇文柏要了一间上房和一间下房。

    就在掌柜登记前,崔停清立即打断,“店家,给我们两间上房吧。”说着,她看向宇文柏,眼眸里带着女娘特有的娇嗔。

    “与我们一同前来的阿津,难得随我们一同出门,还兢兢业业,为他开几天上房,好好歇息吧,免得出了岔子。你说是吧,琦哥哥?”

    琦哥哥?崔停清矫揉造作的脸上露出难以隐忍的肉麻感,只好挽起宇文柏的手,掐住他手臂上的肉,发泄一番。

    突然的疼痛让宇文柏头皮一阵发麻,敷衍应声。

    掌柜心底一乐,又能多赚点钱。他面上露出的笑容挤出眼部皱纹,于是拍起崔停清的马屁:“一看娘子的面相觉得是个好人,果然是体恤仆人的好主子。两间上房已开好,三位随跑堂的前去即可。”

    两间上房隔了楼道,崔停清心中挺无奈的。在楼下的掌柜沾沾自喜以为自己做了件好事,外出夫妻的房间,怎能和随从紧挨着?想到这,他面上乐呵呵一笑,持笔记下副本信息。

    在跑堂的注视下,崔停清跟着宇文柏进入同一间房。跑堂简单介绍了餐点时间和供应热水时间,留下句“若有什么事,随时吩咐我们”,便露出标准笑容。

    “那个,麻烦帮我们再拿一床被子过来吧。”崔停清在跑堂的笑容快收敛的时候,慢吞吞说出这句话。

    跑堂的眼睛里带着不可思议,在两人身上来回扫,好心提醒道:“娘子,如今夏末秋初,樟州的天气还是很热,这不,你额前还是密汗呢,你确定需要再来一床被子?”

    宇文柏立即说话:“不用了,她在和我置气呢”。说着,他忽然抓起崔停清的手,满脸歉意,“清儿,今日是我的错,你别生气了,今夜我朝你赔不是。”

    崔停清望着宇文柏那双狗见了都觉得深情的双眼,猛地发现对方在朝自己撒娇,脖颈处的嗓子动了动,终究说不出半句话来。

    跑堂的见状,与掌柜一样误会了,露出夫妻和好便是阖家欢乐的姨母笑,不多打扰两人,顺便好心地关上门。

    门关上的瞬间,宇文柏松开崔停清的手,语气冷淡,“抱歉,外面有不少人监视我们,怕贼人起了疑心,方才不得已。”

    话被宇文柏说了,崔停清只好木讷地回应:“一切出于大局着想,能理解。”

    她的目光慢慢落在客栈的床上,有且仅有一张薄被,“大人……”

    话尚未说完,宇文柏大步跨前,坐在床榻上,双眼清澈地看向崔停清,问道:“怎么了?”

    “这里只有一张床,我们两个人,怎么睡?”问出这话,崔停清脸颊不由得发烫。

    谁料,宇文柏反问她:“你想怎么睡?”

    崔停清内心的小人物在抓狂,“要不,我睡床,你睡地上?”

    说完,她有些许懊恼,对方好歹是当官的,自己一介白衣……不!人人平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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