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停清遂心快意地走出大理寺的大门,不忘回头向守门的小吏打招呼。见状,枫和快步上台阶,“小娘子,怎么样?”

    崔停清眉尾一挑,细细回想方才收礼的那些人神情,觉得事情差不多成,胸有成竹道:“妥了!”

    说着,她抬起手晃了晃还多余的一个荷包和一盒糕点,愁眉苦脸,“多了个,是谁没送呢?”

    恰好此时,宇文柏骑马而来,他的身后还跟着两个人,瞧着像是随从。崔停清双眼放光,小跑至宇文柏跟前,笑脸相迎。

    宇文柏以为崔停清特意守在此处等他,不自觉露出甜滋滋的笑意,关切问道:“你在等我?等了多久?”

    “嗯!”崔停清想都没想话里的意思,“我是来给宇文少卿送东西的。”说完,她把手里的东西往宇文柏怀里一塞,头也不回地跑开。

    两样东西被宇文柏稳稳当当地接住,望着崔停清远去的身影,宇文柏疑惑低头,看到一只绣工上乘的垂丝海棠花纹荷包和一盒上都有名的糕点。

    “呀!哪个不知死活的女娘给咱们主子送东西啊!”宇文柏的随从宝鑫大愕。按照宇文柏的习惯,女娘送的东西都送给宝鑫和鲍津,宝鑫很是好奇,于是上前看看送的东西。

    岂料,宇文柏大手紧抓荷包,生怕被人抢走。

    鲍津“啧啧”两声并摇头,“想不到崔家小娘子竟然会给主子送东西,难不成看上主子了?”

    听到两人的声音,宇文柏更加笃定崔停清特意前来给他送东西,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是上扬的嘴角告诉旁人他此刻心情很愉悦。

    进入官署办公处,宇文柏待崔停清送的东西如视珍宝,小心翼翼地放到自己书案上,目不转睛望着荷包,又觉得不妥,系在腰上。他内心按捺不住炫耀的冲动,故而起身去找谢云凌和程东卫,佯装有事汇报,实则秀秀腰上的荷包。

    待他来到谢云凌跟前,得意地在谢云凌面前转悠两圈,正看着卷宗的谢云凌一头雾水,眉头一皱,“像只花蝴蝶一样在我这里转来转去,要做甚?”

    宇文柏刻意露出系了荷包那半边身子,欲要说话,忽然闯入一人,是某个不重要的大理寺丞,曾负责大理寺考学某个版块的人。他抱着数本书籍,见着宇文柏客气打了声招呼,放下书籍后,他看到宇文柏腰间的荷包。

    “宇文少卿,你家可是和崔考生家用同一个绣娘坊?”他好奇地指着宇文柏腰侧的荷包,“崔考生方才给咱们大理寺内好多人都送了荷包,与宇文少卿腰上的一模一样。”

    宇文柏的脸色青一阵红一阵,吓得说话那人缩了缩脖子,再也不吱声地离去。

    谢云凌闻言,从书案的抽屉里取出崔停清送的荷包,惊讶说道:“当真一模一样诶!”

    “谢少卿有这个功夫琢磨荷包的事情,倒不如快些处理崔考生所考的试题答案。搬着磨盘追惊马,轻重缓急分不清,难怪数年升不上去!”宇文柏说话语气淡漠,说罢转身离开。

    与宇文柏共事数年,谢云凌听出来他波澜不惊的语气中,夹着堪比红孩儿大骂孙悟空的怒气。谢云凌仍是一头雾水,“跟倒了桐油进火盆里一样,火气真大!”

    回到屋内,宇文柏生气地解开荷包,摔到桌面上。荷包从桌案上掉下来,系口绳子受不住银子的力量,敞开心扉,露出里面白花花的银子。

    他抿紧薄唇,盯了一会儿荷包,迈出步子将荷包捡起来,冷脸朝外面喊了一声。

    ——

    上都的秋日夜里有些凉,崔停清见枫和频频打哈欠,让她先回去睡觉。

    宇文柏悄然潜入崔府,找到崔停清所在的院子,趁夜色正浓,隐身在树里。他见崔停清房间窗户已关,窗边似乎站着一个人,此人对面正好有人捧着一本书在看。

    只见看书之人翻页,站着的人纹丝不动。宇文柏心底不禁怀疑,崔停清身边何时多了一个那么厉害的奴仆,竟久站不动,到底何方神圣?

    崔停清眼睛发涩,放下书,微微打了个哈欠,准备熄灯睡觉。守在外面的宇文柏等到崔停清房间熄灯,也不见窗户边上那人有什么动静。

    他不由得犯愁,耐着性子又多等一刻钟,还是不见人出门。宇文柏摘下一片叶子,夹于右手食指中指之间,只见他一甩手,树叶子犹如碎石,稳当敲响崔停清的窗户。

    刚有些睡意的崔停清被这个声音驱散睡意,心想夜里哪个木头干了爆声,翻个身继续睡。

    宇文柏却再次甩叶子,气得崔停清坐起身,想要找出声音的源头。她发现声音来自窗外,打开窗户,探头看了两眼,不见任何人,却见墙下有几片树叶。

    崔停清放下窗户,刚转身听到身后有动静,忽见一个身影潜入屋内,吓得她张大嘴巴就要呐喊。突如其来的力量将她束缚住,还有一只大手死死压着她的嘴巴,让她无法喊出声音。

    黑暗中,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你别叫,是我。”

    害怕之余,崔停清没想起来这人是谁,那人说不叫,那就不叫吧。怎么让别人知道自己不会叫呢,那就胡乱点头吧。

    得到崔停清的保证,宇文柏这才慢慢地松手。崔停清见束缚她的人有些松懈,马上直击那人要害,怎料对方武艺高强,再次把她手脚束缚起来。

    她被压在墙上,动弹不了。那一刻各种死法在她脑海里过了一遍,忍不住骂崔家安防不过关,偌大的院子竟然没有保安!

    “崔停清,是我!”宇文柏的声音有些无奈,有些咬牙切齿?

    “你是谁?”崔停清说得可怜巴巴,欲语泪先流般可怜。

    “宇文柏。”

    崔停清:……

    “宇文少卿,你堂堂正四品官员,岂能做非礼之礼、非义之义的事?夤夜入人家,非奸即盗,你要什么东西,我来给你找,莫要伤害任何一个人!”

    宇文柏冷哼一声,松开崔停清,将一袋子东西丢到崔停清脚下。崔停清蹲下身子打开一看,竟是自己白日送人的荷包和银子。

    月光下,崔停清双眼明亮,“宇文少卿,这是……何意?”

    “你给大理寺大小官员送银钱,你为何意?”宇文柏字字直击崔停清的内心,“曾与我论法不立,诛不必,而欲为吏者之毋贪,不可得也。

    我原以为你是个清廉正直之人,顺道而行,顺理而言,公平无私,不为安肆志,不为危易行。你虽年岁不比旁的考生大,但属天赋异禀之人,担心小小考试?当真此次考学不过,等三年后再考又如何?值得你用这种手段,断送前程?”

    越说,宇文柏越恨铁不成钢。

    越听,崔停清心中的委屈越大。

    这个袋子里的钱,是她辛辛苦苦攒了两年的所有钱。她也想凭自己的本事,通过大理寺考学。

    一切前提是,她不知道卢苒蔚和崔伯长的所作所为。

    崔停清默默攥紧钱袋子,眼泪快速挤满眼眶。她倔强地用手背擦拭泪水,稳住心神才站起身。

    “停清谢过宇文少卿,若不是宇文少卿,我……此事被人告发,我定与仕途无缘。我是病急乱投医,险些做了错事。”

    宇文柏闻言,语气软了下来,“发生何事?”

    崔停清沉默不语,不想告诉宇文柏太多事情。

    “可是卢使相和崔尚书?”宇文柏一猜即中,见崔停清面露诧异,宇文柏知道自己猜对了,宽慰她道:“他们爱女心切,但你不必担忧,陛下发话,亲自审查大家的卷子。”

    “当初收到消息要我去参加复考之时,我曾以为我是被眷顾的特殊之人,毕竟我协助少卿完成漳州案子。

    当我出现在大理寺之时,还在憧憬能够进入大理寺办公之时,心底怀揣着陛下知晓我的特殊才能之时,看到等待考试的房间里,有好几名与我一样的人。

    那一刻,我觉得自己像被抓住的猴子,任由人用铁链锁住,放在大街上供人赏玩。就好像,被人欺骗,很是无助。”崔停清说着,声音哽咽起来,但她还是很倔强,微扬下巴不让自己泪水流下。

    崔停清所言,宇文柏何尝不懂。他曾经也如崔停清那般高傲,觉得缺了自己万万不可。当他成为一枚棋子,突然消失在案件之中,无人在意之时,他才明白,原来所有的一切离了谁,还是会照常运作。

    宇文柏将自己经历过的事情告诉崔停清,作为例子安慰她。月光之下,两人就这般站着。

    “没有谁,能在权力面前做到唯一且特殊,世事浑如棋局,一任围珠绕玉,而人谋可以夺天算。”

    崔停清对上宇文柏的双眼,“今日之事宇文少卿替我善后,今夜宇文少卿闯女宅之事便会烂在我心中。”

    一句威胁的话落下,宇文柏一语哽噎,“你,知恩不报,非为人也!”

    “施恩不图报,图报不施恩。”崔停清杏眼弯弯,似在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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