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嶷山梦华峰,这座与王超同名的山峰存在的时间比当今梦华王朝之前,它与其他簇立的群峰不同除了平日讲法的殿宇,就只有一座小小的院落独坐其上。

    其上无字无墨,令人难以置信那就是整个空桑离神最近的大司命的住所,如此简朴甚至有些寒酸就连有些没落六部贵族的子弟也不会住在这种地方,不愧是苦修闻名的术士,他们这些神官就是这样。

    雪鹭并未掩饰自己的行迹,何况现在她在九嶷山上一言一行都为人所观察,她亦无法掩藏。

    她一入其间便扣地请大司命屏退左右,大司命看着眼前白衣堆云般的小郡主仿佛忆起故人影资难得温和几分随即又眉头紧锁:“你来寻我,可有何要事?”

    眼前之人同影儿一般都流着与阿嫣相同的血脉,他难免多照料几分。

    不想她一开口便是石破天惊:“我父暗潜人收敛皇后遗骨,不想收敛时遗骨不翼而飞只有些许钗环首饰,恳请大司命以此立衣冠冢,使姑母得受后人祭祀。”

    说罢便将袖中一个羊脂白玉雕刻着缠绕的雪白蔷薇花的玉盒递到大司命手中。

    大司命含泪接过手指颤抖将其掩在袖中接过,苍老的手背的衣料颜色仿佛愈发浓重苍黑,下一刻他肃然起身与她行了平礼。

    雪鹭不同与朱颜她自幼精通礼仪,她明白九嶷山的大司命的一礼在云荒在整个空桑是何等分量放在外面能掀起怎样的风雨。

    那是九嶷山上的术法第一人,俗世里离神的人,帝君的胞弟,到了他这等身份见了帝君也不必行礼,雪鹭哪里敢如此平白就受了他的礼。

    等她雪白裙角逶迤拖过烛火里的阴影,时影缓缓从金红色的烛火里走出。只见大司命抚摸着那四足六眼的雪白神鸟的羽翼,却见那白衣高冠的少年神官已然泪流满面:“影儿,你既已然看见,为师就不再隐瞒你了。”

    时影默默流泪知觉浑身的血液骤然变冷,双目赤红,他伸手下意识需要拂去,血色晕染在雪白的衣摆上如同雪地里开出的一片血红蔷薇花朵。

    大司命大惊失色急忙向徒儿的眉心探去哪知一片浑噩不能自主,时影眼前只见满天血红恍惚间听见四周有人呼唤他,自己正身在嘉兰皇宫里,馥郁醇厚龙涎与沉香的香气清淡悠远,母亲正轻轻持着绢扇对自己微笑。

    顷刻之间又是母亲雪白的肢体,披露的四野,灼热的阳光下任雀鸟啄食的母亲。她长发逶迤,金冠散尽,衣裙褴褛。

    “师父!”雪鹭忽然出声,少女娇怯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恍惚使他在心魔作祟里挣脱出一刻的清明,他拂袖便以玉简向少女雪白的咽喉刺去,下一刻便能见到雪鹭的殷红血水染红雪白的神官服。

    发着琉璃宝光的玉簪自行飞出形如一把精巧的利剑拦在他的手腕前与他缠斗,他还认得出玉骨,口中喃喃:“这是母亲给我的簪子!这是母亲给我的簪子。”

    雪鹭的性命被他所胁,她是第一次看这位云荒最至高无上的继承人后来君临天下的殿下哭泣,这突如其来的眼泪令她十分惊讶甚至忘记了自己的生命正在受到威胁。

    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给梦华王朝一气续了七十年的帝王也有如此脆弱易碎的时候,也有属于凡人的感情吗?

    在与其他六部亲王的觐见时,他永远独坐烛火通明的明堂,白衣玉旒,不染风雪尘埃。

    他坐在那里便与烟火红尘俗世隔绝开来,不带一点人世间的犹豫痛苦悲哀,永远淡漠残酷作出最正确的决定。

    傲慢自负如她也承认那地确是不发一言便让六部膺服的帝王,是位让人敬畏的明君。

    他居然在哭泣,居然还能够哭泣。雪鹭惊讶发现自己内心的惊讶多过愤怒,他还不是后来独坐与云荒之上的帝王,只是一个失去了母亲的少年。

    实干家往往不务空名有时也要甘冒奇险,不然世上哪有只见贼挨打,不见贼吃肉的事情。

    雪鹭很是深谙其中道理,她轻声呼唤时影师父,抱着时影少年清瘦的腰肢,小小暖暖一团依偎在他怀里,脖颈伸手可触。

    温暖幼小的生命满怀信赖地将整个生命托付过仅仅见过两次的神官。时影生命里第一次认识到有一个生命毫无防备托付他信任他,全心全意为他的生死而忧虑。

    一无所有的小郡主把她唯一的信任送给了她的师父。

    雪鹭雪腻白净的脸容蹭上他掌心,破涕为笑:“师父!师父你认识我了。”她粲然一笑,全然已经忘却了片刻之前她的师傅还想取她性命。

    时影抚上她柔软乌黑的鬓发,声调柔和:“是师父不好,师父让鹭儿担忧了。”他玉白折梅的手放在她肩上,对视着眼前小姑娘圆黑如棋子的瞳孔轻轻嘱咐她:“今日的事,不要告诉别人,是师父和阿鹭之间的秘密。”

    她重重点头头金牡丹色铃铛晃动,时影心念一动顺手取下了一只,果然做得精巧玲珑百花攒成牡丹花球的铃铛。

    雪鹭转身欲向大司命告退欲言又止,复指着时影:“大司命,当初殿下借给我的簪子它已经回到殿下那里了,我……”

    今日事跌宕起伏,大司命也没空管这白家小丫头后来如何,先是白氏一族将她的遗物送回。阿嫣托付给他的影儿险些走火入魔,他要想想如何与阿嫣分说。

    大司命挥袖便让她告退,显然他们师徒想说点悄悄话,雪鹭便识趣离去。

    自山下回了住处,天色尚早云霞未散,雪鹭决定去藏书阁再看看书。不想在路上遇见一位蓝发水蓝眼眸的男人自称赤渊,拿出赤王府的令牌询问她朱颜的住所。

    那样纯净的水蓝色的眼眸,那样深蓝卷曲的发色,俊美神秘,他是鲛人并不是空桑人。

    九嶷山上空桑神官云集,怎让一个鲛人上山,赤族居然让一个鲛人送信给小郡主,这一切都让她感觉赤族完了,她得赶紧写信给白王通信。

    她记得云荒六合书里曾记载的:海国,去云荒十万里,散作大小岛屿三千。海四面绕岛,水色皆青碧,鲛人名之碧落海也。国中有鲛人,人首鱼尾,貌美善歌,织水为绡,坠泪成珠,性情柔顺温和,以蛟龙为守护之神。

    云荒人图其宝而捕之,破其尾为腿、集其泪为珠,以其声色娱人,售以获利。然往往为龙神所阻。七千载前,毗陵王朝之星尊大帝灭海国,合六王之力擒回蛟龙、镇于九嶷山下苍梧之渊,是以鲛人失其庇护,束手世代为空桑人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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